75、拾·孤单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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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鹤口中的「小姑娘」留名甘雨。于「玉京台」初见时所惹人注目的，是头顶所生的一对红色双角。
陆离走近时，便见到那有着一位束起柔软长发的少女蜷缩在树荫下，发出了平缓轻柔的呼吸声。是睡着了吗？他站在一边，观察了一会熟睡的女孩，坐到了她身边的草地上，默默等她醒来。
其实，这个「小姑娘」他见过。并非在如她那平和气质的平原，也不是种着琉璃百合的茶室，而是在讨伐魔神的战场上。奔波于前线的他，在某一刻注意到了身后为他和更多前线的士兵赐予保护的女孩。那时候，她毛发雪白，仍是仙兽麒麟的模样。
只是，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什么交集吗？陆离想。而少女的睡颜酣然香甜，显然她并不知晓默坐身旁的男子心中的疑惑。
玉京台上琉璃百合花蕊间的雨水渐渐蒸腾了，空气里弥散开一股雨后清润的花香。少女在阳光破开云层照在脸上的时间，眼睫缓缓颤动，从酣然的美梦中醒了过来。
琉璃百合的香气顺着笔尖渗入意识时，也让少女惊慌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陆离…先生？”
“嗯？啊…你醒了吗？”
被少女呼唤姓名后，男子也从冥想中醒来。
他睁开紧闭的双眼，对少女点头寒暄：“休息得如何？”
“是的…是一个美梦。”甘雨点点头，坐起身来有些紧张地整理自己的头发。
陆离在一旁看着她。等到少女完成了工作，明显松了口气的时候，他觉得是时候了，便放下胸前环抱的手臂，拍拍衣摆起身道：“我从一位仙君那里听闻，甘雨小姐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和我商量？难道，是「月海亭」那边有了什么要交接给我的工作吗？”
他把视线投向周边的灌木，却透过它看到了璃月港已初步建立起来的秩序。
此地是「玉京台」。「玉京台」建立，是为迎来其上名为「七星」的人中翘楚，迎来作为「人」的一方进入璃月的历史、掌管璃月的权威。
回过头见到的，眼前少女模样的仙人，则是以「契约」辅佐「七星」的「月海亭」的秘书。
…
甘雨在一番睡过头的道歉后，带他匆匆赶往了港口的早点铺子。虽然已经过点，导致二人来到那里的时候铺子早已经收摊，令少女表现出一阵透露着悲凉的恍惚。但她还是就近找了家小店，在和店家说了自己的需求后，坐在店内的桌边和陆离说起了重要的事情。
“…冬宴？在战争将要结束的现在吗…”
甘雨的目光强烈到让人无法忽视，陆离有点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
“难道，是要我帮忙准备饭菜…”他揣测着，思绪飘向未可知的远方。
甘雨默默忍住馋虫作怪的愿望，摇了摇头回答：“不是那样的。”
原来少女的来意，是希望向他「借用」桃花庄作为冬宴置办的场地。
陆离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短暂的沉默后，在甘雨诧异的眼神里摆摆手露出复杂的笑意：“哈…纪念啊。我还真是和这个东西，有莫名其妙的缘分。”
“您是不愿意吗？请您不用勉强的…”甘雨急忙辩解，温柔地为陆离寻找理由。
“无需如此，等我几天后回去和家里的人们商量一下，就给你答案。”
先是回应了少女的请求，陆离又撑起脸颊讲：“我只是…觉得自己总和与「纪念」有关的事物扯在一起。明明我可是没那么容易死的人，怎么总是弄得我已是半截入土，或是危在旦夕一样？”
甘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您是说、”
“嗯。至少我没有意见。”陆离摊摊手，双眸垂下来道。
“真的吗？呼…、那就太好了。”
少女松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一般。
过了一会，餐桌上上来了饭菜。虽然只是普通的素食，但因为餐馆主人的好手艺，也把饭菜做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这一切，是陆离坐在桌前，摆弄手里的筷子时，从甘雨脸上幸福的表情看出来的。而他一如既往出于爱惜粮食的准则，认认真真地解决干净就不再动筷。毕竟他不太能吃出食物的美味。
少女在桌对面细嚼慢咽的时候，陆离忽然问她：“甘雨小姐，留云借风真君说过的，你又哭又闹要找我的事…”
“！”
陆离看到，少女闻言的一刹那，头顶卷曲的呆毛都像是受到了刺激，一下竖了起来。
少女瞪大眼睛，脸上的神情尴尬得快要落泪了。讷讷地问：“她说、说了吗？”
陆离迅速思考了一番，抬手按在心口忍耐住诚信摇摇欲坠带来的阵痛，摇摇头特别诚恳地回答道：“…怎么会呢？没有这回事。”
“什么！她、她果然说出来了…”
甘雨捂住脸颊，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陆离左顾右盼，终于察觉此刻气氛略显尴尬。
啊，怎么会。他忍不住后仰。
事情怎么会这样。就算他再不会说话，刚才的选择明明看不出来错才对。
在意识到这件事的责任在自己后，在默然不语的少女面前，陆离面色如常，实则绞尽脑汁试图为自己的话语找到弥补。
甘雨放下了手，搁在膝盖上，呼了口气。
“是的，其实留云真君说的没错。”
“——嗯？”这打断了陆离的思考，一时间他没有回过神来，下意识反问甘雨：“什么？”
甘雨脸上的表情，不再是属于仁兽麒麟的温柔。而变成了陆离熟悉的孤独，为浮沉人世却格格不入者特有，如港外海上刮来的暴雨般晦暗不安。令他以为这是只有自己可堪感受的孤独。
甘雨抬起头来，“陆离先生，我只是在想，如果你也是「一样的人」的话…我能不能从你这里知道…”
…
——甘雨。
陆离所知道的，「月海亭」的秘书，战场上可靠的小战友。
不怎么常见面，所以不熟悉的同伴。
但是对于少女半人半麟的血脉，他却因常年远离仙众，而对这不算秘事的秘密一无所知。
“「融入人类」的答案？我…”
陆离也无法回答，于是他语塞了。
要让她失望了，他边想着，边将视线侧开。
“…我也，和你的情况不尽相同。就算我说些什么，恐怕也未必对你有帮助。”他说。
他一直都属于「人」，弱小、愚笨，然而正因为弱小和愚笨拼命想要变强的「人」。那所谓「神」的一半更像是一副躯壳——他得到的力量也的确只是一副躯壳。一副直到如今也用着不太顺手，受到意志所支配，用来履行「人」与「神」双份责任的躯壳。
仅此而已。
“是这样吗？我知道了…”
这样说着，少女闭上眼睛。表情里的失落却怎样也掩饰不了。
桌上空落落的碗筷，仿佛衬托着少女空落落的心。陆离不知道少女怎样得知了他的经历，也无所谓她知道与不知道。这样的事迹只要找一个桃花庄的孩子询问，每个人都会如实做出真实的回答。
可他此刻担心的，是一些有异的理解让甘雨有了期望、却又在他这里收获失望。唯独这一个，他不想在现在见到。
细细思索着，陆离拨开碗筷，推到了一边。
这突然的动作吸引了甘雨的注意，少女转而将疑惑的视线投向他。
“我是从异乡而来，曾经与璃月是敌非友。如今则遵循与岩王帝君之「契约」，以传承所得权柄，尽己所能守卫璃月之人。”
他的语调缓慢，但尽显冷静与坚决。
“虽然我不认为我们在身世上有何共同之处，但从另一个角度来想，无论是我还是你，都是遵循「契约」、由「契约」所约束自身行动的人。对吧？”
“是的。”甘雨小声说。
“那么——请听我说。”陆离松了口气，眼眸微敛，说出了接下来的一番话语。
“…无所谓存在的方式。璃月是你契约下的归处，这里接纳你我，只需要稍稍努力，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处事方式，就能消除心中的隔阂。”
在话音未落时，陆离未曾注意到甘雨不同往常的神色，他把注意力全身心地投入在了对那份此刻所表达的信赖感情的追求之中。
“哪怕不相信我，也请相信那位制定「契约」的帝君吧。算是以此为理由，请稍微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这么说来大言不惭，但…我可以理解你的孤单。”
他能感同身受的是如此，也只是如此。
“也许在真正的神仙眼里，这样的孤单都只是弹指一瞬，解决这样的问题时，心态与消磨时间的「玩乐」无异。也不值得作为漫长岁月中的议题去考虑。即便如此，感到孤单和格格不入时，这份「契约」本身，也能够昭告那份安心之地的存在…所以——”
不多…但也足够了。
一边说着，看着少女陷入微微迷茫的双眸，陆离意识到：等到这样的话传到其它仙人耳中，他也许也会被以异样的眼光看待吧。
但哪怕只是一点。当同伴与我陷落在同一处孤独中时，以这为代价，能让她得到慰籍…
望着少女亮起了一些，似乎是活泼了些许的表情，陆离想。
…名声啊、那种东西。我倒是早就不需要了。
“——就算家乡那边常年避世，可能因此有一些排外，但我也会尽量想办法说服他们的。”陆离斟酌着做出承诺，回应甘雨最初带来的请求，“算是向你证明，我的这番话，绝非出于利用的谎言。”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拾·孤单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