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鸢尾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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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杭晶晶从被窝里爬起来，床头柜的钟显示2：13，她心里慌的没底，独自一个人站在窗前发呆。
今天是六月九号，等太阳爬起的那一刻，一场蓄势三年的战争就该开始了。
徐桧睡得不踏实，杭晶晶这几天晚上总是翻来覆去。
“才几点就起了？”徐桧伸了个懒腰，揉眼看清时钟，有种倒时差的错觉，“晶晶啊，还早呢！”
杭晶晶的心里一直压着，没心情搭理徐桧，徐桧下床，从后面抱住杭晶晶，夹起声音问：“杭晶晶同学，夜凉如水，你为何独自在此苦恼呢？”
“高考能不紧张吗？”杭晶晶戳了戳徐桧的头，“你当谁都跟你似的？”
“拜托，你可是援疆子女，政策加分摆在那里呢。”杭晶晶叹了口气，徐桧继续说，“快跟我说说，你打算报什么？”
“哎呦，你都问了我多少遍了，三年前我就告诉你了，南大。”
“那……”徐桧看着杭晶晶，眼睛里闪着光，“你真的想做一名外交翻译。”
杭晶晶郑重地点头，回答道：“是。”
“为什么呢？”
“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我想用外国语言让更多人听得中国立场，让……”
徐桧靠窗站着，此刻她眼中的杭晶晶熠熠生辉，不仅是因为她的博大情怀，更因为她对梦想的执着追求。
同时一种茫然失措在徐桧心里滋生，我呢？我所追求的又在哪里？
在鼎铛玉石的生活，徐桧不存在任何低俗欲〔望，经过几次的大起大落，她也没什么高远志向。
好像她在乎的就只剩下身边的这些年年岁岁……
“注意啊，注意，准考证，身份证……”小浦拢起手，对着走进姜中考场的三班娃子喊，“放平心态！”
旁边的保安看不下去，用手拦住小浦：“这位老师，不要拦住道路。”
姜中门口人潮川流不息，送考的大巴车在原地挪到将近十分钟才开走，三班娃子们统一在体育馆等待。
台上满坑满谷坐着人，杭晶晶和徐桧坐在离罗中最近的一侧，叶爽坐在她们们下面一列，下方有老师巡视，大家只敢低头窃窃私语，只听隔壁罗中的几个同学聊起来。
一个同学挑头瞄了一眼二中，说：“那边是二中吧？”
同学甲：“是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同学乙：“有美女啊？”
“嘶，你们没听说之前二中有个女的跳楼死了。”
“哦，好像是高三开学哪会儿是吧？”
“对啊。”
“不是说，高三压力太大才跳楼的吗？”
“啧，这你也信，之前我们表白墙上一堆那女的的消息，手机上我还刷到不少呢。”
“那个侮辱死者的婊〔子？”
“对啊，她可倒了霉了，有人拍的她出门就被人逮着骂，去超市，超市不卖东西，出去吃过饭都要被赶出来，我看得是真解气。”
“自作自受咯。”
“……”
这些话声音不大，但刚好可以传到二中这边，杭晶晶下意识收紧攥着书的手，徐桧戴着耳机，没听见什么。
叶爽之前看见网上炮轰王海音的架势就知道是徐桧在背后推波助澜，他对王海音同情不起来，况且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哪怕他亲眼看着徐桧把她从楼上推下去，他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杭晶晶胸口起伏几下后才下定决心想和徐桧谈谈，她扯着徐桧的袖子，正准备开口，下面的老师喊：“上考场了，上考场了，注意身份证，准考证，看着脚下……”
徐桧拿下耳机，在人群中问杭晶晶：“怎么了？”
杭晶晶换上微笑摇摇头，跟在徐桧身边往考场方向走，她心里多此一举的真义被人群被冲散。
对于这条生命的陨落，没有几个人会真正难过，她带着污点，她给予其他人践踏的理由。
姜州城高考为保证考生在高考期间的各项事宜，所有学校都是统一送考，高考的行程就是，复习，考试，回校，复习，考试，回校。
最后一门化学考完，很多人选择直接回家，叶爽提议所有人好好出去搓一顿，徐桧却拉着杭晶晶无声无息地溜走了。
杭晶晶心里的忐忑还未消退，门捷列夫和勒夏特列在她眼前一直晃悠到现在，除此之外，杭母和杭父电话的狂轰滥炸也时刻让她紧着心，她刚得知杭母给她生了个弟弟。
几年不见，她竟然多了个弟弟，一时不知道什么滋味。
出去聚餐免不了要勾起大家的答案欲，徐桧担心杭晶晶的状态，不过杭晶晶一直赏着脸，她知道徐桧考完就扔，她怕自己的考后紧张会影响到她。
她们在姜中门口刷走两辆自行车，一路沿着小巷骑乘。
并不宽阔的灰色水泥路上，只有她们两个，路旁略青的稻子摇曳腰肢，路边矮小的电线杆拉扯电线，杂乱无章。
斜日恰好，细风拂面，浮云飘渺。
那间疗养院早已下令整改，肆夜集团的旅馆拔地而起，徐桧想也不用想，肯定是叶爽拉下脸跟他老子讲了一波生意经。
“徐桧。”杭晶晶嗅到泥土味，好奇地问“我们去哪里？”
“去……”徐桧脚下加快速度，“探望朋友，走了！”
她们的目的地是那座废弃的花田，花园生锈的铁门不再孤单，缠满蔷薇。
杭晶晶摸上松动的铁门，她透过缝隙看见另一个世界。
“好看吗？”徐桧问，“想进去吗？”
杭晶晶推开门，野蔷薇后面海棠开得正艳。
“谁住在这里?”杭晶晶抚摸海棠，“好漂亮。”
徐桧从门上摘下一朵蔷薇，别在杭晶晶的耳上，杭晶晶浅笑，她同样摘下两朵海棠别在徐桧的双马尾上。
“杭晶晶，我们去里面看看吧。”
她们往里深入，在一片空地前听见了几个熟悉的声音——张伟，李季，顾全，谢晓艳还有两个小孩子。
顾全看见她们站起来打招呼，说：“徐总，晶晶，你们来了。”
杭晶晶低声问：“你约的?”
徐桧摇头，轻笑道：“以前两个朋友约的。”
徐桧帮他们买下这片花田，张伟他们出钱把这里一半的地方改成果园，之前废弃的瞭望塔重建成一个小房子，小房子前有一张实木方桌，李季和顾全做在方桌旁，桌上有几样菜。
谢晓艳抱着孩子从房子里出来，徐桧两眼冒光，说：“哇哦，这是小张伟还是小艳姐?”
“那是张嫣嫣。”李季举起自己怀里的小娃娃说，“这是张建宇，欸，叶爽那小子怎么没来？”
徐桧耸了耸肩，表示不知道，她总不能说她就是故意没通知叶爽的吧。
叶爽那心思，徐桧清楚，他虽然不说，但是从心底里是看不上张伟他们的，他看似潇潇洒洒，但身上公子哥的毛病多多少少还是有点。
平常也就算了，今天这日子他来……
两个小孩看见徐桧和杭晶晶后开始扭动身体挣脱大人，一步一步走到她们面前。
“嗯啊，嗯啊……”
他们张开双臂小手一张一合，求着徐桧和杭晶晶抱，杭晶晶叉住张嫣嫣的腰，把她抱起来，张嫣嫣看上杭晶晶耳边的花，使劲一扯连同杭晶晶的皮筋也扯下来。
谢晓艳宠溺地说：“小顽皮，手轻点。”
□□宇等不及，他抓着徐桧的裤子往上爬，徐桧揪住他的后领子，把他拎起来，她拍着张建宇的屁股说了句，欠打，然后就让他胯坐在自己的脖子上。
“啊，高！”
张建宇这下不敢乱。
张伟端着一碗红烧肉从屋子里出来，放在桌上，他用手擦了擦围裙，张罗大家吃饭。
“快来，吃饭咯。”
谢晓艳和张伟想抱过孩子，说：“给我们吧，抱着怪累的。”
可两个小家伙手舞足蹈完全没有想放手的意思。
顾全调侃道：“真是看见好看的就走不动道儿，这是随了谁呢？”
张伟夹了一筷子肉塞到他嘴里。
“话多。”
徐桧和张建宇玩着“飞机进洞”，李季便随口问杭晶晶：“晶晶，想去哪个大学？”
杭晶晶不假思索道：“南大。”
“南大……”李季喃喃自语几声，“不错，不错。”
其他几人心里似乎也有些想法，她要是还在的话，肯定也会选择南大吧。
“嗯嗯——”
徐桧的手机这时候响起，她停下手上的“飞机”，拿起一看是“臭弟弟”，徐桧猜肯定是徐泽锐这小子来叨叨她成绩，她立马计上心头。
“喂？”
“喂，姐，你怎么还不回来？”
徐桧装模作样，哭道：“泽锐啊，我……啊啊呜……”
杭晶晶和其他人被她突如其来的“悲伤”吸引。
“怎么了，姐？哭什么？谁欺负你了？”电话那头又传来徐向进和陈佳丽的杂音，“哭……哭了？”
徐向进抢过手机：“喂，闺女，跟爸说说，怎么了，是不是没考好，没事儿啊，我听说了，这次数学难，没事，没事啊，你跟爸说想去哪个学校，爸保你去，千万别想不开，咱家不差这点关系，你可要好好的。”
徐向进说完，咳嗽几声，不过徐桧忙着找理由没在意。
由于徐桧打电话习惯外放，这一桌人听见老徐总这番话忍俊不禁。
徐桧没想到徐向进今天会在家，她本来只是想吓吓这个臭弟弟，不过戏已经开始，她只能“认真”地抽噎一下，说：“没事儿，爸，就是觉得太激动了，高中终于结束了，我现在和杭晶晶在外面吹风，想晚点回去。”
“哦哦，那是，好好放松一下，杭晶晶这孩子靠谱，你和她多相处相处也好，哦还有啊。”徐向进突然低下声音，“人家不愿意别勉强，那种事咱们得循序渐进，我支持——”
徐桧被他后面的话吓得一惊，马上直起腰，抬高声音说：“嗯对，我知道了爸，挂了啊。”
电话那端徐向进躺在病床上面无血色，医院里的护士进进出出，陈佳丽在病房里坐立难安。
徐向进望着手机渐渐熄屏，心里有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徐泽锐问：“爸爸，你为什么不和姐说你生病了？”
“这有什么，老毛病——”徐向进突然弯腰剧烈咳嗽，“咳——”
“爸！”
陈佳丽叫停房间里的所有人，护士们推着徐向进的病床转移去手术室，在给徐桧打电话前不久，徐向进刚从ICU出来。
早上在公司，徐向进本来想早点下班接徐桧回家，但是陈佳丽中午给她送饭的时候，他突然昏迷不醒，嘴唇呈紫色。
何医生说徐向进的心脏严重供血不足，还有一些其他疾病，首先要进行心脏搭桥或换心脏瓣膜。
但是徐向进担心徐桧刚高考完听见他要手术的消息，一时心态难以平复，就决定先给她做好思想工作。
不过现在看来，徐向进的身体好像撑不到徐桧回家，徐桧也会为自己这时的决定后悔一辈子。
徐桧挂断电话，转头看向杭晶晶，杭晶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接了一个电话，她注意到徐桧的目光，用口型说，金婷婷。
徐桧送了口气，不过随后眼神又变得凌厉起来，她平时很注意手机的使用，手机里从来不会涉及同之类的话题还有她对杭晶晶更深层的感情。
她很清楚，躲在暗处的人不会放过她的一丝一毫。
听说萧天傲的孙子——萧委白，他的心上人已经怀孕，不过萧天傲始终不同意他们的婚事，萧委白的心上人来头也不简单，怕只怕萧委白因为怀孕一事狗急跳墙。
萧天傲的儿子短命，零九年因病去世，萧委白从小被这个爷爷拿捏，虽然萧委白的花边新闻漫天，但是联想到上次见面和陈许浩张凯洋私下透露的消息，徐桧大概描绘出一个天生反骨，以纨绔外表掩盖内心的野心家形象。
协啸萧家就是一群疯子，她手机估计早就被定位同步，无论对面是萧天傲还是萧委白，他们的目标肯定是她。
徐桧的性格他们应该有所了解，从她本人下手不仅希望不大，还容易被咬一口，兔死狗烹，最保险的就是找软肋。
徐桧身边走得近，份量足的也就陈许浩那波，徐向进那波，这些人协啸要对付起来，需要花些功夫，谢晓艳他们协啸看不上眼，剩下唯一能行得通的也就是杭晶晶了。
杭晶晶在某些方面清高得很，让她一辈子被人保护，还不如让她死的好。
徐桧怕真到见分晓的那天，她无法抉择，好在她的靠山——伯宸靠得住。
徐桧抬起筷子假装镇定，她不经意扫了其他人一眼，他们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
李季：这不巧了！
顾全：徐总，要早知道你这……
张伟：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
谢晓艳：什么？姐的CP磕错了！徐叶大旗！
徐桧咳了一声，示意他们收敛些，刚才那话杭晶晶没听见都能从他们脸上看见。
谢晓艳搁下筷子，起身说：“张伟，有点眼力见儿，快把孩子抱过来，她们还吃饭呢。”
“嗯。”
夫妻俩把两个“小灯泡”抱回来，正巧杭晶晶打完电话，她耳朵有些红。
“你刚才占线，金婷婷打给我，让我们明天去筱毓。”
“干什么？又来抓壮丁？”
回顾这位姐妹儿的“案底”，拉徐桧搭过戏，找拜捷设计过海报，喊张凯洋抓过私生和变态，让陈许浩出个资……
金口一开，不是破财就是消灾。
“不是，她说其他人也回来，问问她干什么，她没告诉我，装神弄鬼。”
“哦。”徐桧想不出什么好事，“你们聊这么久，就说的这个？”
“当然不是。”杭晶晶赏了徐桧一个白眼，“她又不傻，肯定要问我们金，榜，提，名的事。”
杭晶晶特意把那四个字咬得很重，徐桧立马给她夹了块肉，让她消消气。
“嗯嗯嗯，不提了，不提了。”
“噗——”
桌上四个忍不住笑出声，真是深情千人千面，舔狗千篇一律。
天色渐晚，花田的感应灯亮起，杭晶晶见所有人都没有离开的意思，气氛慢慢变得低沉，张伟带头收拾起桌子，谢晓艳让两个孩子各端着一碗饭食。
顾全从房子里拿出一箱烟花，说：“徐总，走吧。”
徐桧牵起杭晶晶的手走在最后面，女生总是敏感，杭晶晶虽然不知道要去哪里，但她没有开口问。
徐桧的脸上没有表情，两年过去，曾经的伤痛被时间淡化不少，但是血染的画面却在脑海中一次次闪过。
她没理由地走近许嫣，她无厘头地融入他们，明明像许嫣一样的人二中有的是，像他们一样的人堰州城有的是。
“晶晶。”徐桧的声音比晚上风轻，“前面是一座坟地，坟下埋着两个人。”
杭晶晶想到一个人：“许嫣吗？”
“嗯，还有一个人叫黄健宇。”
杭晶晶不敢相信地微微张开嘴：“那个人不是？”
她之前看报道的时候留意过嫌疑人的名字，经过这个案子已经过去两年，但她还是能时不时在手机上看见有人网暴黄健宇。
“是什么？杀人犯吗？他是杀人犯。”徐桧笑了一声，觉得讽刺，她指着前面的一路人，“他们是杀人犯，我也是杀人犯，你相信吗？”
面前的这个徐桧，杭晶晶从未见过，她眼神中情感支离破碎，她好像在自我挣扎，又在自我和解。
杭晶晶想知道她不在的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以把徐桧变成这样。
来到墓地，孩子把碗放在碑前，墓碑是两个石柱，石柱上有两人的合照，但石柱上只刻着许嫣的名字。
顾全给所有人发了一支仙女棒，他们围着墓碑点亮，绚烂的火花照亮墓碑上的人，却照不进在场任何人的眼睛。
李季对碑说：“你最喜欢烟花了，今天这漂不漂亮？”
“你们看。”谢晓艳摸着孩子的头，“这俩都长这么大了，又烦又闹的。”
徐桧用手抹了抹照片，说：“高考结束了，再过几个月我和杭晶晶就要去南京了，以后我不来，别想我。”
张伟不说话，默默点了根眼放在碑上，风吹得烟上那火星子更旺，一直等到烟燃尽，他们才陆续离开。
他们走后，两个人影从来到墓碑前，男人单膝跪在碑前，眼睛直直盯着碑上的女孩，他拿起胸前挂着的项链——装着一颗眼珠和福尔马林的球体看了看，可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出什么。
年长男子搭上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并蒂莲，失去再挽回这就是矫情。”
“我已经没有这段记忆了，可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今天要来这里，现在我来了，但是我还是想不起来。”
的确有个声音，是个女孩，她只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出现。
芋头，等高考完了，我们就去花田好好吃一顿……
对了，还要叫上他们几个……
我可要争点气，不然他们肯定笑话我……
加油，一定要考上南大……
“既然想不起来，那就别废那功夫，这两年你私自来这儿宙斯已经跟我发牢骚了。”年长男人拉起他，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与墓碑上另一个人很像，“走吧，下一趟货送去南京。”
“南京？”男人的眼神一晃，又念了一遍，“南京。”
“走吧。”
年长男人看着并蒂莲这一副深情的样子，心里堵得慌，以后想拉拢他肯定要让他知道实情，就是不知道知道以后他会不会想死。
年长男人看着手上蜈蚣似的疤，不禁想起一些往事。
一个简陋的床，一根针，一根蜡烛……
再娇，二十年了，唉，家里的鸢尾花谢了……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鸢尾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