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酒问剑》薛问剑

8、知秋

　　秋雨潇潇，打湿了大云山上知秋山庄的青石板，这路本就陡峭且狭窄，如今更难走了。

　　薛真与春暄撑着伞一前一后缓慢而无声的前行，春暄听见她家少主的喘息在这瑟瑟的雨声中越来越明显，往上望了望，见前头不远处有处平阔处，便道：“少主，咱歇一歇罢。”

　　虽然养了三日，但薛真的伤尚未完全愈合，身体较平素虚弱许多，这一大早便赶路上大云山，爬了一个时辰，背脊出了不少热汗，伤口更是被刺得疼痛得很，他怕伤口绽开，于是答应了春暄的提议。

　　两人勉力爬至开阔处，薛真于雨中远眺，见朦胧之中，五彩交杂、群山如锦练，其间更有烟云缭绕，恍若不似人间，不由叹道：“这北地之秋，真是艳绝人间哪!”

　　春暄也望得痴了，喃喃道：“难怪小姐要离开忘愁岛。”

　　此话从口中方出来，春暄便自知失言，一抬眼正对上薛真的目光，慌忙垂下眼，愧疚道：“奴婢知错。”

　　薛真没有再说话，只是继续拾阶而上。

　　“刃藏雪气，芒化秋风。”如果问一个路人，第一门派是什么，他定会回答“浩然宗”，如果问他名器最多的地方，他一定会回答是“知秋山庄”。知秋山庄以铸器而立于世，虽远居北方大云山，却依然威震江湖。自秋问霞到如今的庄主秋寒声，知秋山庄已有三百多年的传承。知秋山庄每二十年举办一次名器大会，于山庄内打擂台，最终获胜者便是此届名器的归属者。每一届名器大会的名器归属者，最终在江湖里都声名远播。

　　上一届的名器飞羽剑的主人齐云开，如今已经做了天琅派的掌门。不知道如今的朝暮剑，会花落谁家呢?

　　青石路的尽头，是一座小小的石门坊，旁置一石，上刻知秋二字，坊前有两小童，一人执伞，一人持笔墨，皆是一样的装束。

　　薛真等人一上来，持笔墨的便揖首道：“二位侠士，敢问高姓大名，可有名器贴？”

　　不及薛真搭话，那执伞小童便自顾笑道：“庄主命我们登记造册，是以防小人作乱，搅了这名器大会。”

　　“伏龙会，郑洁。”薛真微微一笑，指着春喧道:“此为鄙人小奴，阿夏。”

　　忘愁山庄虽远居不转海外，自百年前信阳郡主与广泽首富之子“闻沧剑”薛颖创立后，以富闻天下，而后这信阳郡主夫妇二人鲜少离岛，忘愁山庄便逐渐被人淡忘了。七十年前，薛颖之子薛定在浩然宗的群英会上以独门功夫沧浪剑法大败“小温侯”罗驰，一战成名，自此忘愁山庄重新出现在江湖里。薛定纵横南北，因性情豪爽，好古仗义，人称“英侠”。在众人将忘愁山庄列为一大名门之时，薛定忽然失去踪迹，忘愁山庄一夜之间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许多人以为忘愁山庄藏着宝贝，前仆后继地赶到不转海，半数人命绝海上，能活着回来的人都说船驶入不转海，离岸不过一日功夫便迷失航向，活着回来的都是运气好遇见渔民搭救。有人问渔民忘愁岛的位置，渔民都说没去过。如此五六年，寻找无果之后，忘愁山庄也就彻底消失在江湖之中了。

　　薛真不愿意报出真实名姓，是因为离家的时候爹娘万分交代，不能提起忘愁山庄。幸好知秋山庄的请帖私下买卖的人不少，他便以两百两的价格从旁人手中买了一张。

　　春喧自怀里摸出来一张金粉闪烁、封面绘着落叶的请帖，递了过去。

　　那撑伞小童接了，上下一观，又把请帖还予春喧，拱手道：“两位少侠直往上走，等到了凌云台，自会有人来接应。”

　　穿门坊依山而上百余步，忽见一五亩有余之高台，皆白玉石铺就，顺台而望，可见楼阁层叠，远视如城；屋宇飞檐，融朱流金。其间花木掩映，更显端庄雅丽，这知秋山庄的气派，与其他门派截然不同。

　　主道两旁，隔着不远就能看见负剑的知秋山庄弟子值守，想来一是引路，二是防止人闹事。

　　通鉴宝录上说知秋山庄屋宇豪丽、明阔非常，薛真当年读到此句，分外不屑，在旁批道:若到我忘愁岛一行，便知此人见识浅薄也！如今见了，方知是自己鼠目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