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父》脑壳一紧

9、放学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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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那天送过陈匡一次之后，刘跃似乎就单方面的把陈匡列为了自己的好朋友。具体表现为：跑操的时候，他会趁老师不注意偷偷摸摸地跑到陈匡身边，问陈匡要不要打篮球；还会在下课的时候故意从陈匡身边蹭过去，胡乱拍拍陈匡的后背，笑嘻嘻地叫他“转学生”。

　　有次李真真听到他这么说，忍不住和陈匡吐槽：“他自己也是转学生啊，还说你呢，哼！”说完，女孩儿还皱了皱鼻子，可爱得过分。

　　刘跃是第一个对陈匡热情表达善意的人，也是陈匡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虽然他现在显然还不太懂得怎么样和朋友相处，但这并不妨碍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维护自己的朋友。

　　于是，陈匡认真地转过头对李真真说：“刘跃他很好的！”

　　李真真有些意外的“呃”了一下，和陈匡同桌这么久，两个人说的话屈指可数，她早就习惯了同桌的沉默少年人设。没想到，今天陈匡居然会为了刘跃主动开口和她说话。她眨了眨眼睛，正要开口，就见到陈匡点了点头，又转过头去了。

　　小姑娘有些迷茫地看着自己恢复沉默的同桌，忍不住反思自己：难道真的是自己戴着有色眼镜看待同学？

　　这个时候刘跃又晃晃悠悠地从门口进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偷溜出去打篮球的原因，他比班里其他的男孩儿都高了不少，皮肤也黑，带点自然卷的头发乱七八糟地炸着，活像只耀武扬威地比熊。他大摇大摆地从李真真身边经过，然后偷偷伸出手、拽了拽李真真的辫子。

　　李真真“啊”地尖叫了一声，转过头对着刘跃一通拳打脚踢。

　　这天放学，刘跃上课的时候就偷偷收拾好了书包，一下课就拽着书包拿手勾着陈匡的脖子催他走。李真真今天被刘跃气得够呛，一看到刘跃来，就朝天翻了个巨大的白眼，马上就背着书包走掉了。

　　刘跃笑嘻嘻地冲着李真真的背影喊：“小辫子被我抓到喽！”气得人家小姑娘转过头来吼他“烦死了”，这才心满意足地闭嘴了。

　　陈匡没理他俩，自己默默地把老师布置的回家作业抄下来，然后认认真真地整理书包。刘跃也安静下来了，他大大咧咧地坐在李真真的椅子上，不自觉地盯着讲台发起了呆。

　　直到陈匡叫他“走了”，刘跃这才懒洋洋地站起来，一边伸懒腰一边勾着陈匡往外走，嘴里还嘀嘀咕咕地说着：“累死了，回家还要写作业。”两个人走出教学楼，抄近路穿过操场往校门口走。

　　橙红的夕阳铺陈在篮球场上，球架在地面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怪影。

　　刘跃眯着眼睛，喉咙里含含糊糊地哼着“你耳机听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陈匡忽然开口说：“你别再惹李真真了。”

　　刘跃猛然停住脚，新球鞋划过塑胶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噪音。

　　于是陈匡也停下来，他扭过头，有些不解的看向自己的朋友——平时总是吊儿郎当、没个正型的男孩儿，忽然凝固在原地，浓黑的两道眉不知什么时候拧了起来，这让他那张原本就比同龄人看起来成熟一些的脸膛更显得少了些稚气，几乎像是一个处于青春期的中学生了。

　　他就这样看了陈匡两秒，然后嗓子发紧地问：“你喜欢李真真？”

　　陈匡歪了歪脑袋，坦然地露出疑惑的神情。

　　几乎是同时，刘跃垂在身侧的双手忽然握成拳，然后他像是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似的，偷偷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有些不自然地笑着走上前，轻轻给了陈匡一圈，笑着说：“我就开个玩笑，你怎么可能喜欢李真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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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是在走到校门口的第一个瞬间，陈匡听到刘跃忽然在自己旁边爆发出一整大叫，然后马上飞奔窜进人群里，一把抱住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几乎是被男孩儿冲过来的力道撞得一个踉跄，但是他马上就转过身，亲昵地搓了搓刘跃的脑门儿。刘跃一脸兴奋地和他说了些什么，男人一边听一边自然而然地把手扶在刘跃肩膀上，有时候还会爽朗地大笑起来。

　　陈匡几乎是羡慕地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其实陈开对他很好，偶尔也会戏谑地叫他“儿子”。陈开会给他讲故事、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观念，甚至定期带他去马场骑马，可陈开一点也不像一个爸爸。

　　有时候，陈匡模模糊糊地能够感觉到，他也不希望陈开会是自己的爸爸。但是他太小了，很多事还不是他能够理解的。

　　男孩儿在校门口默默地站着、出着神。

　　直到一辆陌生的银白色雷克萨斯开到他身边，缓缓降下车窗。陈开坐在副驾驶，冲小孩儿扬了扬下巴：“上车。”

　　他的眼睛里含着笑、看向陈匡，手里却牵着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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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照被车顶切成一块金红的纱，半盖在年轻男人的面孔上。他常年白得泛出冷光的皮肤被这光笼住，也不自觉地透出了一股柔和的暖红。

　　陈匡瞳孔极细微地颤动着，仿佛被那张白皙俊秀的面孔刺痛了似的。他挪开眼，视线划过那两只交握的手掌，嘴唇翕动。

　　“陈匡——”
　　刘跃的声音越来越近。

　　陈匡转过头，看到刘跃拽着他爸急匆匆的走过来，他松了口气、对刘跃说：“我要走了，今天不用麻烦叔叔了。”这段时间以来，每次放学但凡刘跃他爸来接刘跃，都会顺便送他回家。

　　身后传来车门开合的声音，他隐隐感觉到有熟悉的冷香从背后裹上来，陈开的手轻轻地按在他肩上。

　　年轻男人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是陈匡的朋友吗？”

　　刘跃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好奇，他好不挣扎地冲着陈开叫了声“叔叔”，然后紧接着又热情地做自我介绍：“我叫刘跃，和陈匡是同班同学！”

　　陈开平和地笑了笑，他像是对待大人那样，向刘跃伸出手：“你好啊，我还以为陈匡交不到朋友呢，还要谢谢你和他做朋友。”

　　刘跃又是新奇又是惊讶地伸出手，和陈开握了握手，难得露出了赧然的表情。他傻乎乎地笑着说：“陈匡挺好的呀！”刘跃爸爸若有所思地站在男孩儿身后，手里拿着一个烟盒，眯着眼睛打量陈开父子。

　　陈开微笑着听刘跃说了几句孩子话，这才把视线挪到那个正在打量着他的男人身上，他脸上露出一点适当的惊讶，得体地冲男人点头打招呼：“刘警官，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说着，男人学着他刚刚地动作，也伸出手来，问：“不和我握手吗，陈先生？”

　　两人简略地握了握手，男人又说：“叫我刘易。”

　　或许是因为职业的原因，刘易的头发剃得极短，他懒洋洋地站在刘跃身后，身上却带着一种异样地警醒，仿佛只要有什么变故，随时就可以一跃而起，把歹徒撂在地上。

　　而陈开却好像是刘易的反面，他腰线挺拔、眉目郎朗地扶着养子的肩站在夕阳下，身上却拢着一层柔软平和的气氛。

　　两个男人相对而立，却好像刀锋和白羽，雷霆与清风。
　　他们分明是不同的，可又仿佛是磁铁的两极，互相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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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陈开做东，请刘易父子二人一起吃饭。

　　刘易当然要推辞，刘跃却凑在陈匡身边两个人说个不停，说着还要自以为特帅地比划运球灌篮的动作。几乎已经有了少年模样的男孩儿在夕阳中跃起，眼中闪光、肋下生风。

　　陈开歪着头打量了两个孩子片刻，笑着轻声说：“有朋友真是值得开心的事。”

　　刘易也凝视着他们，片刻后好像是有些无奈但又好像是释然地叹着气、摇了摇头。他自言自语：“好像是饿了，吃点什么好呢？我这种穷光蛋，可吃不起什么高级餐厅啊！”

　　陈开带着笑，拍了拍手，两个男孩儿登时像他看了过来。他把白皙的双手背在身后，像是一个大人那样对他们宣布：“上车，吃饭。”

　　停车的时候，刘易见到了那辆新款雷克萨斯的主人——他大约比陈开高了半个头，乌黑的短发一丝不苟地用哑光发蜡抹在脑后，穿一身深色的高定西装，熨烫平整的衣袖下还有一块机械表时不时的闪着银光。

　　他看起来很眼熟，敏锐的刘警官这么想着。

　　陌生男人绅士地为陈家父子先后打开车门，三人走到刘易父子二人车位旁。走近了，刘易发现这个男人不仅衣着考究，这幅保持良好的身材无疑也是每月在健身房挥汗如雨得苦练得来的。

　　陈开简短地为双方做了一个介绍：“刘易，刘警官。傅声，我的投资经理。”说完，他很自然地微微转过头，向傅声笑了笑。

　　不知怎么的，刘易从这个笑里，读出了一种安抚的情绪。

　　傅声率先伸出手，脸上没有笑，但是语气里却带着一点：“刘警官，长远不见了。”
　　他摊开的右手掌心有一道不算新的伤疤。

　　刘易乐了：“是你啊？”

　　陈开路上临时打了一通电话，定了一家还算小众的湘菜馆。这家小店藏在北京西路一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门面里，店里曲曲折折地布了不少桌椅，但还是容不了多少人。

　　还好陈开路上打电话订了位置，三大两小在老板娘带着南方口音的热情招呼下，挤挤挨挨地在四人位勉强坐下了。陈家父子紧挨着傅声坐在沙发座上，刘易带着儿子坐在对面的两把木椅上。

　　店里人声鼎沸，时不时还有服务员端着好几大盆菜、练杂技似的在人群中穿梭着。

　　刘易打趣：“没想到你们二位大少居然会屈尊下凡来这种小店吃饭。”不过不可否认的，他在这种环境中，确实感到非常自在。要是陈开请他吃什么怀石料理、米其林三星，那他可真是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陈开也笑笑：“这家店是我……曾经的一位朋友带我来吃的，确实味道不错。”说完，他忽然冲刘易扬了扬眉毛，眼睛里闪着活泼的光，旋即他笑着垂下眼，仿佛把什么俏皮话藏在了那长睫掩盖的眼帘后。

　　刘易不置可否地哈哈一笑。

　　“不过，我还真是认不出你了，最近怎么样？”他转过视线，看向那位面孔已经变得陌生了起来的人。

　　傅声一边倒水，一边回答：“还要多谢刘警官当年的救命之恩，不然我这只手恐怕不废，也得留下些后遗症。”

　　陈开伸出一只手，搭在傅声肩上。他关切而柔和地看着傅声的眼睛，好像在轻轻地说：我很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但是如果你不想那就别说。

　　傅声把温茶放在陈开的面前，他难得地笑了起来：“刘警官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救命恩人可不敢当，”刘易笑了：”不过你大概不知道吧，你是我的第一个当事人，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实习警察，那会儿可真是被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真是巧啊——没想到居然还会见到你。”

　　刘易冲傅声举了举杯，傅声抬手和他碰杯，两个人以茶代酒地喝了一杯。

　　上菜了，刘易父子低头猛吃，时不时还发出“好好吃”的赞叹。陈开不太能吃辣，吃一口菜，得喝好多茶。他有些迷惑地看着面不改色的傅声和刘易，终于忍不住问：“S市人这么能吃辣吗？”

　　刘易这才知道陈开刚刚在期待什么，他哈哈大笑：“我外公是正宗的重庆人，你问我能不能吃辣？”

　　陈开又看向傅声，男人的眼神停在他泛红的嘴唇上，低声说：“晚上回去收拾你。”大概是店里热气蒸腾、菜肆又辣，傅声早就脱了外套，此时身上只剩一件剪裁修身的铁灰色衬衣、袖子卷在肘间，几缕发丝挣脱了发胶，垂在他额前。暖黄的光打在他的面孔上，隐隐的木质香混着男人低哑的声音，扑面拍在陈开脸上。

　　陈开笑了，他伸出舌尖轻轻点了点上唇，也低低地说：“我很期待。”

　　吃过饭，三个大人站在街边的吸烟点旁抽完一支烟，各自带着孩子回家写作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