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父》脑壳一紧

10、家长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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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声的车开到花园洋房门口，陈匡一个人下了车，乖乖地和陈开摇手说“再见”。他至今也没有叫过陈开一声“爸爸”，而陈开也从没有要求过他开口——他们在这件事上，仿佛有一种奇怪的默契。

　　车里的两个男人安静地目送男孩儿一个人走进家门，很快，二楼的一扇小窗亮了起来。

　　回来的路上，陈开和他说：自己有东西落在傅声家里，要取回来，让他自己先回去好好写作业，写完乖乖喝牛奶睡觉。

　　陈匡回到房间后，不久就看到那辆银灰色的LS500H平稳流畅地倒车、掉头，慢慢消失在视野里。

　　夜里，陈匡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听到有拖鞋在木地板上走动的声音，他从睡眠里醒过来，揉着眼睛走出房间。

　　客厅里的自鸣钟“铛铛”地响了两声。

　　陈开扶着冰箱门，站在流理台边。灯光从冰箱门敞开的角度，在他的身周划出一个扇形的光域。他抬着的手里拿着一杯冰，冰块和杯沿在他手里闪着细细的光。

　　陈开惊讶地扭过头，与养子对视。

　　他的脸背着光，男孩儿看不清他的面孔，却看到了满目澄澈的光落了他满肩，几乎就是中世纪油画里神子降世的场景。

　　杯底磕在大理石的台面上，发出“叮”的一声。

　　陈开快步走到男孩儿身边，有些担心地摸了摸小孩儿的额头：“怎么起来了？不舒服？”

　　光翼在他的身后合起，世界复归于黑暗。

　　陈匡眨了眨眼睛，终于看清了养父脸上的关切。他温顺地投入陈开的怀里，小手松松地拽着男人的衣摆，轻轻摇头。

　　难得见他黏糊，陈开笑着摸了摸小孩儿的后脑勺：“困？”

　　陈匡把脑袋捂在他怀里，闷闷地“唔”了一声。

　　年轻的养父弯下腰，把男孩儿一把抱起来、托在臂弯。他确实不是一个体格健壮的人，此时抱着一个五年级的男孩儿，倒也不算轻松。

　　陈匡驯服地把脑袋搁在养父的颈边，他隐隐闻到一股湿漉漉的陌生香气，这香气合着男人肌肤的温度，扑在他脸上，又暖又软。他如坠梦中，几乎就要睡过去，迷迷糊糊间，他好像看到养父白皙的耳垂上有一个古怪的牙印。

　　他想，鱼也会咬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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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陈开难得没有日程安排，亲自开车送儿子上学。

　　路上下起雨来，雨刷器一下一下的扫过前窗玻璃。驾驶座的车窗被陈匡留了一道缝，凉气从窗外一丝丝地冒进来。

　　陈匡坐在副驾驶看单词本，周三的早自习一向是英语老师的主场。背到“deskmate”的时候，他忽然想到昨天放学的时候，刘跃问自己喜不喜欢同桌的李真真。

　　“什么是‘喜欢’？”

　　男孩儿一如昨天那样，疑惑地歪了歪头。

　　陈开娴熟地慢慢踩下刹车，趁着堵车的功夫，他从储物箱里抽出苏打水喝了两口，然后又摸了摸男孩儿的脑门，反问：“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

　　陈匡毫无负担地出卖好朋友：“刘跃问我是不是喜欢李真真。”

　　陈开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扶着方向盘，问：“李真真是？”

　　陈匡的手压在单词本上，机不可失地背：“deskmate.”

　　雨中，车流缓缓向前。陈开“哦”了一声，换挡启动，难得好奇地问：“所以你喜不喜欢李真真呢？”

　　陈匡想了想，说：“怎么样才是喜欢呢？”

　　“和她在一起就开心？”

　　陈匡也“哦”了一声，然后认真地说：“那我喜欢刘跃。”

　　陈开哈哈大笑起来：“好极了！那刘跃至少不用担心你抢走李真真了！”

　　一直到下车，陈开嘴角都还是蓄着笑意。陈匡想自己一定是弄错了什么，陈开才会这么乐不可支。

　　陈匡撑着养父递给自己的透明小伞，迎着雨走进学校。他想，自己迟早会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

　　早自习的英语默写，陈匡得了满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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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体育课。

　　因为下雨，原定的200米短跑改成了在室内练习跳箱。

　　刘跃是班里的体育课代表，被老师叫到前面给同学们做示范。他当众高高跃起、飞过跳箱，但是落地的时候不知怎么的没站稳，脸朝下摔了个狗啃泥。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大笑。

　　刘跃满脸通红地爬起来，眼神往女孩儿的队伍里瞟了好几下。陈匡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看到李真真正在和班里的另一个女孩儿说话。

　　刘跃臊眉耷眼地钻到陈匡身边，看到他扭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于是忍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说：“看什么呢？”

　　陈匡想了想，说：“我在看李真真刚刚有没有嘲笑你。”

　　刘跃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她还嘲笑我了？”

　　陈匡又说：“她没看你，在和别人聊天。”

　　男孩儿刚刚还瞪得圆圆的眼睛马上就耷拉了下来，活像一只没有得到主人关注的小可怜金毛，就差发出可怜的“呜呜”声了。

　　陈匡盯着好朋友垂下去的脑袋，忽然福至心灵似的说：“你喜欢李真……”

　　刘跃几乎是触电般地伸出手一把捂住陈匡的嘴，他嗓子紧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喘了好几下才压着声音道：“你胡说！”然后他慢慢放开陈匡，同手同脚地走开了。

　　陈匡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走到跳箱前面、起跳，然后一头撞在了跳箱上，把跳箱都整个撞翻了。女孩儿清脆的笑声在他背后响起，陈匡转过头，看到李真真捂着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李真真笑了好半天，下午上课的时候还和陈匡嘲笑刘跃：“跳箱都跳不过去，还当体育委员呢！”

　　陈匡不知怎么的觉得刘跃有点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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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个傍晚，陈匡和刘跃结伴离开学校。

　　校门口簇拥着阿姨妈妈、老头老太，两个男孩儿挤出人群，看到马路对过停着一辆银灰色的雷克萨斯。

　　刘跃四下一张望，没见到刘易那辆破车，他倒也不沮丧，用胳膊肘杵了杵好哥们儿：“哎，又是傅叔叔，多久没见你爸了啊？”

　　陈开筹备了一年的画展马上就要开幕了，最近他越来越忙，自从那天送养子上学之后，父子两人再也没见过。

　　不过陈匡不打算和刘跃说这些，他拽着包带子在手里卷了两圈，眼神落在远处：“他不是我爸。”

　　刘跃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啊……哦。”

　　远处的写字楼在金红的夕阳下闪闪发光，像是星星们在凡间醒来。

　　陈匡仍旧盯着远处那片闪烁的金光，他松开手，背包带散开垂下：“我爸爸死了。”

　　自来卷的高个儿男孩挠了挠后脑勺，他隐约觉得这是或许是一件沉重的事情，于是他决定交出自己的小秘密：“其实……刘易，也不是我爸爸。”

　　陈匡收回视线，扭过头看向自己的好朋友。

　　刘跃垂下眼睛，故作轻松的笑了两声：“哈哈，没想到吧，其实我爸妈离婚了。我已经好久没见过我爸啦，妈妈说他有新家了。”

　　陈匡眨了眨眼睛，他把双手按在好朋友的肩膀上，认真地说：“现在你也有新家了，我们都有新家了。”

　　刘跃马上咧嘴笑起来：“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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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匡上了车，傅声在驾驶座说：“刘跃上来，顺路送你回去。”

　　刘跃在车外冲里头的人摆手：“谢谢傅叔叔，今天要去找我妈，和你们不顺路，我自己坐地铁去！”说完就活力四射地跑掉了。

　　傅声冲他喊了一声：“路上小心点。”
　　刘跃遥遥和他们摆了摆手。

　　傅声大概是刚下班就过来了，他伸手扯松领带，随口说：“今天你爸不回来，就我们俩吃晚饭。”

　　陈匡想了想，问：“傅叔叔，那你明天有空吗？”

　　傅声有些意外地看了小孩儿一眼，半笑不笑地说：“嗯？有事约我？”

　　陈匡认真地点点头：“期中了，学校要开家长会。”

　　傅声笑了一声：“行啊，我也体验一回当爸爸。”

　　男孩听了这话，转过头打量了他好半天，说：“你比较像爸爸。”

　　雷克萨斯在飘落的梧桐叶里穿行，车灯在夜色中开辟出一条光明的道路。很快，车在一栋白色的花园洋房前停下。

　　傅声拍了拍男孩的脑袋：“到家了。”

　　47

　　晚上六点半，傅声准时进了教室。

　　李真真站在门口给每个家长做登记，女孩努力仰着头看他：“叔叔好，请问你是哪位同学的家长？”

　　傅声冲她一点头：“陈匡。”

　　他长得很高，站在教室里时，白而冷的灯光高高地从他头顶落下，在他的面孔旁晕开一层冷冷的光圈。

　　女孩眨眨眼、低下头，在花名册上陈匡的名字后打了一个勾。

　　每个课桌上都放着孩子们的期中试卷，傅声按照试卷上的名字一个个找过去，陈匡的座位在第三排的窗边，一抬头就能看到窗外的白玉兰树。

　　他坐下，随手翻了翻陈匡的卷子，语文85、数学92、英语88。

　　很快，班里就坐满了学生家长，大多数都是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傅声坐在其中很显眼、很格格不入。

　　坐在隔壁的阿姨偷偷和他搭话：“小伙子，你是小陈同学的家长啊？”

　　傅声礼貌回答：“他爸爸今天有事，来不了。”

　　阿姨摆出一脸的明白：“我懂的呀，你是他爸爸的同事咯。”

　　傅声笑笑。

　　阿姨看看周围，又寒暄：“小陈同学我知道的呀，四年级转学过来的，刚开始还有点跟不上哩，老师开始还让我们囡囡多帮助帮助，就一年呀，成绩就搞上来了。男小囝就是脑子活络哦！”

　　傅声又谦让：“阿姐客气。”

　　阿姨一听帅小伙叫自己“阿姐”，马上容光焕发，聊兴大增：“小伙子你才真客气，你有对象了伐？”

　　在傅声的哭笑不得中，家长会开始了。

　　“感谢各位家长在百忙之中参加这次家长会，孩子们都已经五年级了，小升初迫在眉睫，学校期待和各位家长一起携手……”

　　傅声双手交叉，侧头看向窗外的白玉兰。他想，对象啊……他忍不住想到了陈开，想到了和陈开在一起的每一刻，每一夜。

　　这个俊秀的年轻人就像是星辰一样熠熠生辉，而他却像是一个卑劣的窃贼，窃取了这颗星。他日复一日地请求星星为自己而发光，于是星星真的依旧明亮。

　　可是……

　　可是啊，星星真的是只为了他而明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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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尽量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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