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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马咚 ...

  •   荣山南要静养,傅意怜便拿杜九的话当圣旨,不许他起身。荣山南摇摇头,目光温和专注:“只是想喝点水。”

      傅意怜立刻起身:“我给你去倒。”

      壶中常备温水,傅意怜倒了一杯,却不肯假手于他,纤细手指从他脖颈后绕过,轻捧住他的脸,然后将杯沿对准失去血色的嘴唇,缓缓喂进去。

      她便是看准了他又要害羞,心底有些蠢蠢欲动的得逞在作祟。荣山南一身武艺,不怒自威,看起来不易接近,旁人哪知闺房之中,他这般纯情又易碎,惹起傅意怜许多的坏心思。

      荣山南摇头不要了,问道:“什么时辰了?”

      傅意怜将杯子放在床头小几上,看看窗外,只有残留的几颗或明或暗的星子在已模糊不清的山峦线上缀着。她道:“卯时了。”

      转身用手背贴上他的额头,放心了些:“没有发热,还疼么?”

      荣山南淡淡一笑,双眸明亮过星子。

      “再睡会儿吧。”

      “不了,怜儿,你睡一会儿,昨日累着你了。”

      傅意怜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也不困。那我陪你说说话?”

      荣山南抬手拢了拢她耳侧碎发,“好。”

      她心底有几千几万句话要对他说。“阿南,其实我一直都不知,为什么你叫山南。这个姓氏汉人里好像也很少见。”

      荣山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出生在南山,就这么起名了。”

      “哈?那岂不是出生在北山,就叫荣北?”凌日峰四座主要山头,均以方位命名,不同部族各自聚居,有事也可遥相呼应。

      阿北、阿东、阿西,哈哈哈哈哈……娇软身躯笑倒在他身上。

      荣山南轻捏她小巧鼻头,佯怒道:“还笑。”

      傅意怜笑得眼泪花儿都出来了,就是不肯叫他阿南。

      荣山南掌着她的腰,怕她跌下去,又道:“山中多族混居,各式各样的姓都有。几百年来,大家都和平共处。不知为什么如今汉人的皇帝就偏偏容不下小小一个宛州城。”

      傅意怜无意惹他烦忧,问道:“那阿南是哪一族?”

      “实话说,我也没把握。从小失了双亲,寨中大多是景锡部族,我应当也是吧。景锡似乎还有些北厥的血统。”

      傅意怜望他眉眼,是有些不同于汉人。

      “你有字没有?”

      荣山南摇摇头:“没有。怜儿给我起一个。”

      傅意怜低头:“不好。字都是长辈给起的。”她余光瞥见了他还未曾显怀的腹部,目光复亮了起来,“我想给它起个名字可好。”

      她能有这样的心思,荣山南如何不怜惜,哑声道:“好。不过还不知是男是女呢。”

      “是男孩。”

      “你怎么这么笃定?老九说的?”

      傅意怜结巴起来:“是、是我说的。”从小与哥哥争辩什么时,她就摸出一条规律,理亏时只要比对方更大声、先发制人,拿出理不直气也壮的架势,对方往往就不会深究什么。

      “要不要打赌哇?”

      荣山南宠溺笑笑:“要是错了呢?”

      傅意怜眯了眯眼,凑近他耳边吹气:“假一,赔十。”

      荣山南气笑了,将她手心朝上捏在掌中,作势要打。

      傅意怜急忙讨饶:“喂,你可不能打我哦。我是你腹中小人儿的娘亲。”

      荣山南向来拿她毫无办法,将她手心抬高,就在傅意怜以为真的要挨打的时候,一枚轻柔的吻落在她掌心。

      傅意怜可怜兮兮望着他,颇有些忘情。凑上去用唇畔细细描摹,荣山南却躲开了:“咳、思康。”

      傅意怜转身,看见思康就站在门口,有些好奇地看向这边,大窘。

      “我我我、我去做早饭。”

      *
      傅意怜在床上置了一个三弯腿炕桌,将荣山南扶起,用软垫靠好,二人索性就在床上用餐。

      荣山南望着面前色泽丰富、味道鲜美的几道菜肴,暖心又疑惑。

      这几日傅意怜的种种举动,太过反常。且不说她对自己忽然十二分的关心,就说这骑马、烧菜、缝补,她从前是样样不会的,是什么时候学来的,竟像是有七八年的功夫。

      那道羊肉汤,傅意怜也布上来了,但荣山南没问,她也就没主动说是元莺送来的。

      只是荣山南瞧着倒是胃口不太好,荤腥的都没用,只挑着素菜吃了几口,饭也吃得不多。他凝思片刻,还是开口问道:“你是何时学会这些的?”

      傅意怜心中漏跳一拍,信口道:“自己摸索着做的,可是味道不佳?”

      荣山南:“这已是很好。”

      傅意怜垂首,默然在心底道:我做过很多遍了,一直想给你尝尝……

      荣山南夹了几口菜,有些歉然道:“只是我整日躺着,实在没什么胃口,倒是辜负你一番苦心了。”

      傅意怜秋波盈盈,嫣然道:“那便明日再吃,反正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荣山南含笑点头,傅意怜心里却仍在打鼓,其实她也不是没想过,这些技能会让荣山南生疑,但是,难道为了掩藏自己,就不骑马下山找大夫;思康不会做饭,难道就让他们兄弟俩饿着?一想到荣山南,她便什么也顾不得,纵然他会疑惑,可前世的事情,一星半点也不能让他知晓,绝不能!

      虽说来日方长,傅意怜还是将粥端到荣山南跟前:“吃不下,喝点粥也好,不然肚里空空,对身体也不好。”

      荣山南为难道:“真喝不下,明日吧。”

      傅意怜眨眨眼,荣山南平日一顿能吃三个炊饼,今日这是……

      她看了看荣山南的小腹,再次懊恼自己的后知后觉:“是不是还疼得厉害?我去找杜九再拿些镇痛的药来。”

      说着又要往外走,荣山南一把拉住她,天黑路滑,就算是猎风,也难免有失蹄的时候,他怎么肯让她再去冒险,前日放她下山,还心有余悸。

      可迎着她知疼着热的目光,又瞒不下去,只好老实交代:“不是腹痛,是腰酸胀得厉害。想必是天冷了,旧伤又复发了”

      荣山南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拉着她坐回榻上,安慰道:“你给我按揉一会儿,想必就无事了。”

      傅意怜连忙撤了碗筷,她的手本就温热,又特意在火盆上烤得更暖和些,才贴在荣山南腰后,有些不得章法地按揉起来。

      听杜九说,腰腹穴位众多,她不识经络,也不敢太用力。心里倒顿生疑窦,荣山南多年操劳,不过才二十三四岁,腰部竟磨损得这般厉害,不过多躺了些时日,腰部就酸痛。前世他难产而亡是否也并不仅仅是延误救治的原因?

      *
      正所谓爱屋及乌,傅意怜则是爱荣山南及马,这几日荣山南不方便起身,自然也无人搭理后院的猎风。傅意怜倒是时不常去给它添饲料,思康与它玩得极好,附在猎风耳侧嘴巴翕动,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大雪连天,猎风警觉性又极好,如猎犬一般,有一身看家本领。

      傅意怜对它有了爱护之心,见它那日因护主在地上打滚沾了一身尘泥,这日便想要给它刷干净身子。

      傅意怜平素是有些怕这些牲畜的,总觉得野性难驯。可那日猎风竟然肯让她骑在□□,想来没有如常人所说的那般难以控制。傅意怜兑了温水,拿着一把木刷,从上而下慢慢地刷毛。

      一开始猎风回头诧异地看了傅意怜一眼,打了个响鼻,长脸上浮现出些许应付之意,懒散地站在原地,倒是也没管。可梳到马尾的时候,刷子勾住了打结的马尾,傅意怜轻轻一拽,猎风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忽然抬起后蹄,原地跳了两下,起扬冲了出去。

      傅意怜手里的刷子被这一阵风带得飞了出去,猎风在马槽里面跑了一圈,马鬃翻飞,直冲着呆立在原地的傅意怜而来。

      “小心!”一个熟悉的声音炸裂在身后,随即一人将她牢牢护在怀中,两人旋了一圈,站到食槽后面。

      傅意怜抬头,只见荣山南比她还要惊魂未定,看了她一眼,荣山南两指放在口中吹了个口哨。猎风听到熟悉的口令,抬头一看是主人,便偃旗息鼓地垂下头去,前蹄在地上掘了几下,后退了几步。

      荣山南这才舒了口气,却仍牢牢环住怀中的娇娘,皱眉道:“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若是猎风方才发了狂,踹倒傅意怜,马蹄踏在傅意怜娇嫩的身子上,后果简直不堪想象。

      他少有的疾言厉色,傅意怜愣愣地抬头,有些委屈又有些心虚地指了指那被甩到对面墙根处的可怜刷子,道:“我本想给它弄干净些的……”

      闻言,荣山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僵硬地继续护着她,手悬在半空中,看看她,又看看猎风,随即牵着傅意怜走到猎风身边,拍了拍他那匹爱马。

      傅意怜有些后怕似的不敢再向前去,只半躲在荣山南身后。而猎风见了傅意怜,眼神里也有些后怕,想往荣山南后面躲,但看荣山南神色严肃,也知自己方才发狂不对,两只耳朵朝后趴下去,掩到枣红色的马鬃里。

      “莫怕。”荣山南弯腰拾起刷子,对傅意怜道,“若是要刷马,要顺着它的纹路,若是逆着它,性子可烈呢。”

      傅意怜接过荣山南新递给她的小刷子,乖乖跟在他后面,按照他所说的,放轻了力道,一下一下蹭在猎风身上,猎风也乖乖站在原地不动。

      荣山南继续道:“常言道,莫在老虎头上拔毛。莫在马屁股上拔马尾也是这篇道理。”

      傅意怜抬起湿漉漉的一双眼睛望着他,点了点头。荣山南见傅意怜仍有些惊吓,一手按住马头,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在马背上一下又一下,顺着他手腕的力道刷下去。这动作几乎将傅意怜圈在荣山南和猎风之间,男人吐纳呼吸就落在她耳侧,也如同一只小刷子般,挠在她的心尖上。

      荣山南神色如常,丝毫不觉得如今两人挨得多么近。微有色差的大手覆在傅意怜的手背,傅意怜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真实的体温,蓦地低下头去,试图掩住酡红的小脸。

      猎风极为受用地呼噜呼噜热气,回头看了看站在一起的两个人。傅意怜想起什么,抬头望着荣山南,眨了眨眼,问道:“你怎么出来了?腰腹不疼了吗?”

      荣山南松开她,又在刷子上蘸了些温水:“再躺着都要生锈了。”顿了顿,又道,“下次要做什么事告诉我一声,我同你一起。”

      傅意怜微笑道:“好。”简单一句话,却足以熨帖她长久无人陪伴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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