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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隐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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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他难以置信地注视着眼前这个让人意外的巧合。
昨夜那时,已经接近子时,夜深人静,雨落有声。他撑一把油纸伞,顶着满心纷乱的思绪走出府门。扑扑簌簌的雨水不停冲刷着心幕,让他终于可以尽情释放出压抑了许久的空洞而迷茫的眼神,寂寂投向远处漆黑的黑夜,脚下深浅,亦无所知。他缓缓地前行,漫无目的,长街两侧是王府的院墙,也是红墙黑瓦,琉璃山檐,就想起儿时住在皇宫之中,每逢夜雨,母妃便欢喜地在凉亭中间摆上桌椅、取暖铺盖、瓜果吃食和解闷的书卷,然后拉着自己和桂云一起坐下赏雨,共说一晚的闲话,他话不多,总是在一旁静静地读书,间或托起腮帮,听听她们的交谈。
浅笑浮面,旧事入心,即使孤身一人走在清冷的雨夜,他亦感觉无比心安。
走到东北墙角,前方只一条孤巷。他打算折返,转身的那一瞬间,不经意瞥见,小巷的地面上,竟然有一朵巨大的黑花。
巷外看不真切,于是他立刻走进去。近看才知,那不是什么花朵,而是一个躺在地上的人。
他顿时警觉,撤步后退,想到自己没带佩剑,就紧紧握住双拳,准备格挡。
僵持了良久,那人却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死去。他更加疑惑,又小心翼翼地,步步靠近。
终于走到那人身边,定格在眼前的那一幕终生难忘:漆黑的雨地上,漆黑的衣衫依稀可辨,漆黑的长发尽数散开,雨点落在那张朝天的秀丽脸庞上,一滴一滴,仿佛在计数着她的美。有一滴雨水,从她清润的鼻尖悄然滑落到自然翘起的上唇,而后俏皮地从下巴尖直接滴进了她白皙的脖颈,往衣襟内滑去。盈嫩的脸颊两侧,一对柳叶似的鬓丝柔美地缀在耳前。她合着双眸,细长的睫毛粘着残雨,蛾眉悠然舒展,无半分痛苦的神情,若非遍体鳞伤以至于浑身是血,旁人还真的以为她本在闺阁香帐内安眠。
天都常有纷乱,可他不能明白,这样一名女子,怎么会死在这里。
他无不遗憾地蹲下身,却吃惊地发现,她尚有微弱的呼吸。面对这一缕稍纵即逝的生机,他相信,任何一个善良的人都会尽力去救。
于是他不顾男女之礼,将她打横抱起,急匆匆地回到了府中。
佛说,一念即一刹那。刚才那一刹,已经飞快地流逝过去,他又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还在盯着这张画像。
他本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根本开不了这个口。
他努力地保持着淡然从容的表情,把那画像又递给一旁端坐的齐洲王,试探道:“二哥,是否是此画上的女子?”
二藩王接过画像,只看了一眼,便肯定无比:“对,就是她!还说是冰川族深明大义的圣女,竟敢逃婚,到我府里还不是近身丫鬟一个!”
听到此言,他的心里隐隐发紧。原来她就是遐迩闻名的冰川圣女…可昨夜为何打扮成暗杀剑士的模样?她为何逃婚,又为何受如此重伤?这些未解之谜,本与他毫不相干,可是现在一件一件覆盖在他的善意之上,他就不得不问个清楚,以免辜负了自己的心。至于问谁,二哥嘴里自然是问不出,那便回府,待她醒来,问她个明白。
所以此次,他要隐瞒到底,绝不会让任何人找到她。
于是他转而一笑,悠悠说道:“昨夜二哥到府赴宴,想必可以亲证臣弟之清白。此女身份特殊,臣弟一个王幾行政,不仅鲜闻,而且也绝不敢染指。二哥如若怀疑臣弟,臣弟百口莫辩,只能任凭二哥…”
“小弟!”二藩王一声抢喝,“你看你说到哪里去了,二哥怎会疑心于你?”,又继续道:“丁司首,北静王府的搜捕,大可不必,别扰了我小弟的清净。”
“是,二殿下。”丁尧淇接过指令,深明其意。
“两位王殿。巳时已至,依本司规定,涉案中人须登厅堂申述己务,明辩诉求,烦请王殿移步正厅,走个程序。”丁尧淇说。
齐洲王终于从座位上缓缓起身。
“二哥先请。”他伸出左臂,谦恭一让。
这个梦好长。
昏昏沉沉中,一直能够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但是现在,声音完全消失了。
是雨停了么?她这么想着,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天蓝色的世界中,准确地说,是被四周柔软的床帷环绕。这种淡淡天空的颜色,配上盖在自己身上的这条羽白色棉被,像是走进了蓝天和白云,让她感到无比舒适。她侧过脸去,看见床杆一角雕着清水莲纹,闻到纯木床体散发出自然而清新的甜香,心里更觉温润。
这是古桦木么?她辩识着这气味,不禁伸手向床头一摸。
“哎呀…”她没想到这一动,牵引了肩胛的伤口,猛烈的疼痛让她惊呼出声,并迅速将胳膊缩了回去。
床帷立刻被揭开了,一张少女的脸轻轻探进来:“施主,您可是醒了?”
施主?她听到此言,十分诧异。眼前的少女头发完好,显然不是尼姑,可对陌生人如此称呼,便说明她是个修佛之人。
“姑娘,这里可是…净地?”她知道“佛门净地”是佛教徒的常用说辞,但她自矜不用“佛门”二字,所以就这样含蓄地询问。
那姑娘听她问话懵懂,甚觉有趣,便把头更探进了一些,明快一笑,道:“是啊,天都再无比这里更清净的地方了。”
天都?她不禁又迟疑一下,旋即想起自己已经离开那片圣域,潜入承天帝都。真是阴差阳错,自己竟会来到一座佛庙里。
“呃…”一想起这些,她又恢复了敏锐的感觉,身上的每一处剑伤都开始猖獗,痛楚一齐袭来,聚集在拧起的眉心。
“您的伤发作了,暂且等候,我去取药来。”那少女见状,面露忧色,轻轻放下床帷,转身出了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