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麒麟》Luckyfish

11、后院

　　“老爷不好了，后院出事了！”
　　两个儿子出门刚走，司马懿正准备起身出去活动下筋骨，就见管家陈伯一溜儿小跑地匆匆忙忙闯了进来。

　　“何事慌慌张张的？”司马懿皱了皱眉。陈管家是府里的老管家了，很少见到他这么着急上火的表情。
　　“老爷快去后院看看吧，老夫人和柏妇人因几句口角又闹起来了，柏夫人吵着正要上吊呢。”
　　……啊？！
　　“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走走，快看看去……”他背着手，随着老陈匆匆朝后院而去。

　　刚走出百来步，经过院旁的蔷薇园圃时，正埋头打理花木的一个瘸腿花匠抬起了头，瞧着司马懿，冲着他嘿嘿傻乐了几声。
　　“跑得忒快，嘿嘿……”
　　司马懿礼尚往来，也冲那瘸子点点头，呲牙一乐，随口夸了句：“嗯，花长得不错……”

　　这花匠约摸五十来岁，不仅有点瘸，还有些傻。早些年据说是受过惊吓，变得有点痴痴傻傻，说话也疯疯疯颠颠的。
　　因他憨傻，司马懿也没同他计较过，反倒是有时无聊了，还会跟他搭两句话，权当解个闷儿。
　　“老哥干嘛去？仔细脚下欸……”那傻子分外热情地道。
　　“去去去……没规没矩，疯疯癫癫的。”陈管家呵斥道。
　　“一个傻子，跟他计较什么，走吧，快去后院。正事要紧。”司马懿道。

　　他一边疾走，一边听老陈将后院之事说了个大概。
　　起因是方才柏夫人带着丫鬟到花园凉亭里散步，不知怎的张口说了句“长春院那老毒妇……”熟料隔墙有耳，凉亭外边的假山后就坐着张春华，她和儿媳王氏还有个老妈子一道从长春院出来，走到假山旁觉得累了，正坐在石凳上歇息。
　　张春华听见柏夫人的声音，一时新仇旧恨涌上心，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甩手就给了柏夫人一巴掌，“谁叫你背后乱嚼舌根的？！”而后厉声吩咐身后老妈子：“还不过来掌嘴！”
　　那老妈子是平时伺候张春华的，既慑于张春华的疾言厉色，又不太敢得罪老爷的宠妾柏夫人，犹豫着上前来……

　　“你敢！”柏夫人双手掐腰柳眉倒竖，她虽说不是出身什么大户人家，却有几分姿色，也很有几分泼辣。
　　或许是以前规规矩矩贤良恭谦的女子看多了，对这个活色生香的新鲜美人儿，渐渐迟暮的司马懿几乎是一见钟情，颇对胃口，而且他年纪大了也确实需要身边人在旁照顾，所以自从柏夫人到了府上，几乎夜夜由她陪宿，算是专宠了多年。
　　仗着年轻气盛又得宠，刚刚因为张春华那一巴掌，柏夫人脾气上来竟要寻死觅活。

　　果不其然，隔着后花园老远，就听见柏夫人的哭声凄厉，带着颤音九曲回环：“妾身~~~~~~不活了，无端被人欺负，咱们娘儿俩~~~~~可还怎么活啊……”
　　凉亭不远处的一棵歪脖子老柳树下，柏夫人边哭边喊，边拿着根腰带往树叉上扔，要上吊。只是不知是力气不够还是怎的，扔了几次都未成。
　　她的儿子司马伦才几岁，在旁边抱着她的腿不停哭着闹着喊着，要娘抱抱。
　　这司马伦是司马懿最小的儿子，司马懿平素对这个雪团儿一般的老来子极为疼爱。只是今日这宝贝疙瘩脸上一团糟，挂着两溜儿长鼻涕，颇有点儿惨不忍睹。
　　丫鬟也在旁边跟着抹泪：“夫人，您可不要想不开啊……”

　　“婆母，这……媳妇过去劝劝四娘如何？”二儿媳王氏在张春华身后小声劝道。
　　张春华冷笑：“四娘？她哪里有点儿当娘的样子？没继续掌嘴已经是便宜她了……都不用拦着！我今儿偏要瞧瞧，她要怎么个死法？”

　　二夫人三夫人也都闻声出来了。
　　诶呦，今儿刮的什么风？素日最严苛的老大和最受宠的老四又闹起来了？这可是她俩最喜闻乐见之事，两人挥着手帕，在边儿上张望了一番。半看热闹，也半真半假地假意劝和两句。
　　花园里哭的哭闹的闹，看热闹的看热闹，叽叽喳喳吵吵嚷嚷一片。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今日的后花园竟比唱戏都热闹几分。

　　“闹什么闹！成何体统！”
　　司马懿突然出现在院门口，一院子的人和婆子丫鬟们齐齐噤了声，瞬间鸦雀无声。
　　“都各回各屋去！”
　　嚯，一家之主的威严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瞅着老爷的样子是真的发怒了，柏夫人也不嚷着上吊了，抽抽嗒嗒地，由丫鬟搀扶着，扭着腰颤巍巍回去了。
　　另一个婆子抱起司马伦，给他擦了擦鼻涕，母子俩总算是消停了。
　　司马懿瞧了她们母子一眼，迈开脚步，跟在其后，满面怒容地一甩衣袖，大步朝柏夫人院中而去。
　　“眼里还有没有家规了！……”司马懿边走边道，表情怒冲冲愤愤然！

　　张春华瞧着他远去的背影，冷哼一声，又冷笑一声。一副我静静看你演戏的表情。
　　她也没多讲，遂搭着儿媳的手，也转身走了。

　　剩下的仆从们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心道，怪不得都说越是大家宅院越讲究尊卑有序，不管老爷平日里再怎么宠着柏夫人，一旦有事了，果然还是老夫人最有面儿！……这下柏夫人可有的好瞧了，不知老爷会给她些什么惩罚教训？……
　　“都瞧够了没？不用干活了？！”陈管家对着瞧热闹的吼了一嗓子。下人们也都赶紧散去了。

　　到了柏夫人院里，司马懿几乎踩着柏夫人的后脚进了内室，反手关了门，一张脸立刻变了色，转怒为心疼。
　　“夫人，夫人，你没事吧？方才没伤着哪儿吧……”说着欲伸手拉她细看。
　　“老爷还顾得上管我死活呢！来我这院子做什么？过来瞧笑话呢。”柏夫人赌气坐在床边，身子扭过去，朝向床里边，不理司马懿。
　　“瞧瞧，又说气话了不是，夫人不让我来你这儿，莫非是要赶为夫到长春院去……”司马懿说着，佯装作势就要朝外迈脚。
　　“你！今儿去了她那儿，以后就别再进我这个门儿！……”柏夫人瞬间转过身，声音抬高了几度。
　　司马懿能屈能伸惯了，立即好言陪笑：“开个玩笑而已嘛，阿柏温柔乖巧又体贴懂事，怎是那母狮子老物能比的，为夫哪里舍得呢……”
　　柏夫人依旧哭哭啼啼，不依不饶。
　　“好夫人，消消气，她年纪大了也老糊涂了，脾气又臭又硬的；阿柏温柔贤淑又明理，你同她计较什么，若是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岂不让为夫心疼……”

　　“老爷，您可要给妾身做主啊！张春华如此狠毒，老爷尚且在家，都敢当着下人的面扇我一巴掌！万一哪天老爷不在府，她岂不是也要一杯毒酒毒死我！”
　　听她这么说，司马懿面色骤然变得有点儿难看，瞬间起身，几乎是呵斥道：“阿柏，休得胡言！”

　　柏夫人被他的严厉神色吓了一跳，吓得即刻止住了哭声，但仍是耸着肩，抽噎不止。
　　过了片刻，许是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气过于严厉，司马懿重新放缓声调：“都过去多久的事了，你又乱讲什么。以后此事不得再提，以免府中人多嘴杂，另生事端……”
　　柏夫人委委屈屈地低着头，抽搭着。

　　过了一会儿，有小丫鬟推门，送了一壶凉茶过来。
　　司马懿接过来，倒了一盏茶，亲自端到柏夫人面前，“好了好了，莫再置气了。为夫亲自伺候夫人用茶，请夫人笑纳。”
　　“好话都叫老爷说尽了，就知道拿话哄我……”柏夫人不满地嘟囔着。
　　“又说傻话了，为夫不哄你，莫非要哄那老物去？她也配么？”
　　柏夫人终于破涕为笑，娇嗔哼道：“又在贫嘴滑舌……”
　　她本就风韵犹存，因刚刚哭过，眼带潮红，很有一番风情。

　　司马懿揽过她的肩，好声哄劝，“嗳，这就对了，多笑笑才不会老，才更好看嘛。”
　　好言安抚了柏夫人一会儿，司马懿才稍稍正色道：“阿柏，刚才说了老大的不对，但是为夫也不能太过偏倚，也要来说说你的。”
　　“以前不是同你交待过么，她毕竟是府里的当家主母，面儿上的尊重还是要有的，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面子总要过得去……”
　　“再瞧瞧你们今天闹的这出儿，也不怕府里的下人和孩子们看笑话？”
　　“老爷偏心！你是没瞧见，明明是她先动手打的我，这巴掌印儿还在呢……”
　　“我偏心谁，你还不知道么？你说你平时挺伶俐的一人，怎么这会儿糊涂成这样了？” 司马懿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继续安抚道，“你想想看，往日你同她置气，为夫哪回没护着你？”
　　柏夫人想了想，自觉也有点儿理亏，就没吱声。
　　方才她在园子里一时气不过，当众被人打了巴掌脸上挂不住，的确是闹得有些过了。

　　司马懿觑她神色，继续趁热打铁循循善诱，“你想想，她年纪比你大了许多，虽说你们都是我夫人，但论年纪，她算是你长辈了，就算教训你一下，你暂且忍了，回头告诉我，我肯定替你出头，不会让你白受委屈……何至于闹成这个样子？”
　　“以后可记住了，她是大，你是小，以后没事还是尽量少去招惹她。你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同她闹，有那不知真相的，只会在背后说你不明事理，这样岂不是坏了阿柏温柔贤淑的名声……”
　　“知道了嘛，我一切全听老爷的就是了……”柏夫人垂了眼，撇撇嘴娇嗔道。
　　“对喽，这才是我温柔识大体的好夫人嘛。”

　　总算大功告成，司马懿暗暗擦了擦汗。
　　心道好不容易哄完一个，长春院还有个更难缠的等着呢，唉。

作者有话说

　　仲达内心OS：我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