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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冰雪少女 ...

  •   淅淅沥沥的小雨,终于在昨夜停了,乌云散尽,而后天边依稀可见几颗星子洒落,让人瞧去很是喜欢。果然,今儿天就放晴了。

      此时的阳光有些迷离,温柔地抚弄着村子的草木流水。远远能看见村西的彩虹桥飞瀑上空,一道旖旎的彩虹闲闲地飘着,似得比往日更加明丽几分。这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夭夭灼灼骨中香彻。蹁跹的粉蝶在一簇簇花丛中追逐嬉戏,阡陌而通的村子里鸡犬相闻,空气中浮动着香甜安谧的气息。这就是阿九生活了十二年的地方——桃源。

      地头湖边都有忙碌的身影了,或者撒种除草,或者下网捕鱼。村里的私塾隐约传来孩童不甚流利的读书声,间或也夹杂着先生的咳嗽,抑或戒尺拍在书案上的啪啪声。

      阿九原本想去山上捉兔子的,回想昨夜老爹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不敢造次,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别家的孩子去了私塾。诚然,阿九去私塾,也就为着能找个躲雨的地儿继续发呆。彼时先生正坐在私塾唯一把椅子上,只手握着卷发黄的书。看见阿九大摇大摆地进了门,当下就可劲儿咳嗽起来了,很是郁结。

      谁不知道阿九上天入地、花样百出的顽劣呢?倘若说小家伙不爱诗书,却也能背诵个《三字经》、《千字文》什么的,当然万一自己一不小心,提到些个野史,这小东西两眼更见光彩。然则,却是个不爱正正经经坐着的,比之村东头那些个猴子,还强上几分。

      想到此处,先生一阵欷歔。他微不可察地挺了挺胸,心道:你今天乖乖的便罢。不然,夫子我也得动动戒尺啦。

      阿九的到来,让一帮小子丫头甚是激动了一番。孩子么,自然喜欢打打闹闹。有些家里管得严的,不敢明里使坏,总也有些跟在阿九后面,但凡出了岔子,有阿九在就能避开严厉的训斥了,剩下些许零星的火苗,小小地认个错儿,火苗也就随着“嗤”一声便是连青烟也消失了。于是乎,大家特特寻了阿九附近的位子,席地坐在阿九身边,要不是因为先生异于往日明亮的眼神,险险地要跟阿九挤一张书桌了。

      然而,今天阿九让所有人失望了。她双手撑着下巴,眼睛极是认真地瞧着先生椅子的方向,小模样而似乎全副心思听起课来。慢慢地,大家也转过头,或听先生之乎者也,或摸出兜里的草叶编蛐蛐儿,先生一一瞪视不安分的几个后,却也暗自称幸,不用上演“戒尺行”了,心下甚慰。

      当下,清清嗓子,继续讲今天的内容,说到妙处,更是微眯了眼,自个儿陶醉了先。阿九听得先生妙语连珠,也不禁摇头晃脑,一副深以为然、大大受教的样子。先生瞧了,益发顿挫抑扬了。

      话说前夜无事,阿爹心血来潮过问起阿九的功课,其结果毫无悬念——阿九今日也是侧着身子坐着的。因着阿娘难产下她便撒手人寰,阿九素来体弱,她爹便请村里的纪大娘纪商羽教些仙术,只当强身祛病。说是仙术,却也就是些许小术法。

      听纪大娘说起,如今有很多的仙山福地,都曾有过仙迹的。昆仑丘本来就是修仙的妙处,山下也曾有过慧根的上山求道。有没有人因此飞升不得而知,却有那么一些个半路蹉跎的,纪大娘算得上一个。兼之桃源村上下虽唤纪商羽大娘,然则,伊却是双十佳人,故而,也堪堪算做桃源甚有见地的美丽大娘。纪大娘怜惜阿九身世,嘴角一挑收下了她,却不担师徒名分,只说是替阿九死去的娘管束于她。

      大娘让阿九采摘些果蔬,算是勉强交了束脩。为此阿爹在晚饭时,对大娘的“仙品”很是景仰了一番。

      初初,纪商羽也是只打算略传些简装版的小术法,一则阿九体弱,一则阿九其人那般杂花生树旁逸斜出的声名实在是有些不堪。没曾料到,阿九于此是有几分根骨的,小扇子一挥挽个花式,给自己加个仙术精通,也能扛上蚊子半会儿叮咬,毒咒术也较之上月熟练了许多。

      是以,初初阿爹瞧了,还抚着颌下几缕长须,很是高兴了一小会儿。一小会儿后,阿爹考校起了阿九的诗书,阿九一番支支唔唔后,小屋子照例传出藤条打在身上劈里啪啦的声音,还有桌椅绊倒的呻吟,兼之几个哥哥的劝说声......然后就是一夜的苦读,害得几个哥哥也跟着遭罪。

      今日闻得先生一番发人深省的做人道理后,阿九那小脑袋点将得愈发欢了。

      模模糊糊中,阿九好像刚从纪大娘家出来准备回家。不想走着走着,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山峦逶迤钟灵毓秀,山间雾气氤氲缭绕,不时飞过些五色芳华的彩翼鸟,也叫不出名字,只觉得好看,仿佛仙女当风的衣袂裙角。间或三两声清越悠长的鸟鸣,使得山间愈发地清净。

      阿九举步向着最大的一座山行去,斜下里却窜出几只肥肥的小狐狸。阿九掂量着是不是能抓住最后一只圆滚滚的,晚饭也能给阿爹并几个哥哥加菜。不曾想,打头的那只眼睛险险斜飞的狐狸回过头来,淡然地看了会儿阿九,定定张口,却是口吐人言:“阿九,你可淘气吧!阿娘想你眼睛都哭模糊了……”

      阿九辩道:“阿娘早没啦!你却是哪个?你、你……”后面的话,阿九后知后觉噎回了肚皮里——畜生讲话,莫不是遇到了狐妖?狐仙?撒腿就往回跑:“淘气,淘你个头啊淘!肥肥的肉肉的,做什么妖怪啊?吃不了你,我自个儿还得跑!不然谁吃谁还指不定呢!”

      跑开些了回头一瞧,三只狐狸站在原处,爱怜地看着阿九。爱怜?爱怜!

      阿九觉得自己眼睛快抽筋了,转身又跑。

      那狐狸却还在身后喊:“歌儿,便是那人伤了你的心,这么些年过去了,你还不愿回来么?你可知天缳被阿爹罚在狐狸洞中面壁,数万年不曾见过天光了。当年是她不对,然则总是姐妹,你便有多大的气性,也该消了罢......”

      我没有阿姐,没钻过狐狸洞......呜呜呜呜,阿爹呀,以后咱家不要再猎杀狐狸啦,他们来同女儿索命来啦,救命呀!奔跑间没有注意脚下,踩进了山腰一汪清泉里,眼前景色紧跟着一变。

      脸颊一凉,却是来到了一处瀑布。抬眼望去,一袭银练飞花碎玉,真个儿滚瓜涌溅,正是村西彩虹桥下。因有瀑布深潭滋养,花草也较别处葱郁怡人。阿九张开双臂,躺在潭边的草地上,扯过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嚼着。心下还在可惜,方才没胆儿抓下三只狐狸,让一顿爆炒狐狸肉就此没了。真是罪过啊,罪过!

      此时,潭边愈行愈近一串足音,阿九疑惑地支起身子,探头一瞧:原来是阿娘端着木盆,来潭边洗衣服了。

      须知阿九本没有见过自个儿的娘的,只是听阿爹和哥哥们提起,阿娘喜欢素白的衣服,青丝绾就斜月髻,簪根桃木簪。上面还有阿爹刻下的两朵桃花。当年,阿爹同阿娘于桃林中眉来眼去那会儿,做不来多少儿女状的阿爹,就着一树桃枝,雕怕了一座桃林,终得了这么一根比较拿得出手的桃木簪。阿娘感于阿爹情深义重(或是可怜一小半桃树茕茕孑立?),答应了阿爹的求婚。

      这会儿她看见如此一副装扮的妇人,想来定然是阿娘没错。阿九不胜欢喜,站起身来也不管一身的草屑花瓣,嘴里一边叫着“阿娘、阿娘”,一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潭边,蹲在阿娘身侧。

      阿娘怎么不答应呢?是在生气自己乱跑,不去私塾念书么?阿九伸手想赖在阿娘身上撒娇,却不料手穿影而过!——怎么回事,摸不到阿娘呢!心下大惊,眼角余光却瞟到潭里游来一条彩色的小鱼,阿九心里美极了,雀跃地指着小鱼转头对阿娘说:“晚饭我们做鱼汤……”这一瞧,可吓坏了阿九,脸上泛滥的笑容僵硬下来:潭里的那条被阿九预订做鱼汤的小鱼,丝毫没有作为一条鱼该有的自觉,堪堪一跃而起,钻进了阿娘的肚子——

      突然间,半空里雷声轰鸣,乌云滚滚,一道道闪电狠狠将劈下来,阿九大惊,阿娘不见了,木盆棒槌没有了。环顾四下里没有可遮挡的物事,心里不由得万分凄苦,末了发了狠,纵身往深潭一跳。彻骨的阴寒,潭水瞬间淹没了阿九——当即醒来......

      却哪里来的瀑布,分明是先生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唾沫,那响彻耳际的炸雷,也只是先生的怒吼,至于那一道道闪电——当然是此刻与阿九手心亲密接触的戒尺了。阿九“嗷”一声跳起来,唬得先生一个趔趄,身后的小白用手捅了捅阿九,眼睛已然眨到抽经。阿九咳了一声,只手放在背后冲小白摆摆手,巴掌大笑脸却做可怜状,道:“先生,我......我听得入了迷,那个……那个……"

      先生气得哆嗦,手指着阿九抖啊抖:“你……你……”

      阿九扶着书案起身,架开了小白和阿牛的手,一溜烟儿跑回了家去。拉着刚从山里回来的阿爹,问:“阿爹,我是阿娘亲生的么?阿娘是不是狐狸变的?几个哥哥也是狐狸变的,是不是?”

      楚理就着手里猎回的一只兔子脚戳戳她的脑门儿,没好气道:“让你读书,你就成天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野丫头!”阿九捂着额头嘴里仍不休:“阿爹,你回答我呀,我是不是阿娘的孩子呀......”

      大哥听到院子里的争执声,出来拉开兀自梗着脖子的妹妹,好笑道:“哥哥们可是看着你出生的!大哥确定你是阿娘生的孩子,跟那些狐狸啊猫啊没什么关系,哈哈哈!你说你这小脑瓜儿里,整天都琢磨什么呢?”

      “那阿爹说,阿娘生我时梦见有锦鲤投怀,如此说来,我不是狐狸却是一条鲤鱼?”阿九随着大哥进屋,嘴里仍叨叨个没完。

      “呵呵,你若是鲤鱼变化来的,为何不会凫水呢?哥哥活了这么大,还没见过被水淹死的鱼呢!”

      “呃,是哦!那我真的是人,是阿爹阿娘的孩子!呼呼——这我便放心了!”那果然只是一场梦而已......“大哥,你们往后进山别再猎杀狐狸了,好不好?”阿九心中仍忘不了梦中的情形,仰面恳切地望着大哥。

      “好好好,妹妹说什么便是什么!”轻轻揉揉她的包子头,自袖袋中取出一条链子道,“阿九,我今天用兽牙给你制了一副项链。听老人们说戴在身上能趋吉避凶,你瞧瞧喜不喜欢!”大哥一向是最疼她的,每回进山总要给她带些山果鲜花,这次为了给她做一条兽牙链子,花费了不少心血。

      阿九取过来放在脖子上比划,仰着脸,弯起月牙眸道:“大哥,好不好看?”

      楚理进屋瞧见阿九要取下脖子上的扇形玉坠,怒吼道:“这是你阿娘留给你唯一的念想,你今日要敢再取下来,我便打折你的腿!还有你,怎么做大哥的?”

      阿九赶紧将扇坠贴身戴好,将大哥推过去挡住阿爹高高扬起的巨掌转身撒腿便跑。好吧,她知道,这个坠子取不得。阿爹说这扇形玉坠乃是她出生之时便拽在了手里的,阿娘交代让阿爹找了线绳穿好给她贴身带着。

      她曾问过小白、阿牛出娘胎的时候是不是也曾带来什么,他们都拿看怪物的神情瞧她:“阿九,你今儿溺水时脑子也进水了?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于是,她再也不愿意在外人前提及此事了,只隐隐约约觉得,这坠子即便不是宝物,也是个稀罕物件儿。只听说过昆仑仙山上有很多玉石,自己这块玉,是不是也来自那座仙山呢?自己是不是也是个仙女转世呢......她小小的心眼儿里,总觉得自己是不一样的。

      她不曾想到,待到异日她真的不同于常人时,心里又多么期望自己只是当年桃源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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