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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洞天福地 ...

  •   那之后,阿九便隔两日就去私塾上课,但也没有荒废学术法的功课。这般私塾、纪大娘和自己家里来回跑着。虽然颇有些累,好在仔细听来,都还有趣。尤其是跟着纪大娘学术法,阿九更是乐此不疲。

      忽一日村里大人们歇工在一处,道是村长有事情要说与众人听。小家伙们没了约束,也就敞开心情出去玩儿了。一干人来邀阿九,阿九婉拒了,说有些事情要做。呼喇——人即刻散尽了。

      阿九心中担了什么事情,比之下河摸鱼上树掏鸟蛋更重要呢?却原来她今天想去彩虹桥。因着前些日子做梦,梦中她在桥下碧潭边看见了阿娘。小心眼儿里思量着,在桥上睡上那么一觉,看看是不是还能将那旧梦重新温上一温,即便是梦也好。

      阿九扣上木门,转身往桥踟蹰而行,拐过纪大娘那被亭亭绿树掩映的小屋子,彩虹桥已经遥遥在望。今天天气不错,阳光铺陈得刚刚好,映着湖水溪流,恍若鎏金跳跃闪烁,正如阿九此时向往又颇有些情怯的心。

      桃源村里,除了好人多,桃树多,水也得天独厚地多。也是得个水的灵气,村里的小孩子一个个都养得水当当的。靠山打猎种地,靠水捕鱼捞虾,日子虽算不得富足,却也能饱个一家温暖。是以村里的人大多是能游泳的。

      阿九却是个异类,算得小辈里异类的个中翘楚,倘若她一头扎进水里——就仿佛一块鹅卵石投了下去,冒几串快乐的小泡泡,差不多就得报销了。哪能跟村里其他孩子相较,别的丫头小子真真是如鱼得水,跟一尾丁丁儿鱼般手一摇,脚一摆,能滑出好远呢。

      就是小狗小猪,它也能在水里刨几下吧,姿势难不难看还在其次,关键这也算一个本事吧。偏偏轮到她了,就是不成。为此阿九不知被取笑过多少次,也曾偷偷下水努力过多少次,然则还是——不会。几个哥哥特特绞尽脑汁想办法变着方儿安慰她,自个儿慢慢地也就麻木、呃,习惯了。

      隆隆的瀑布声没得商量地钻入耳朵,阿九有点怀疑在这样的情形下想要睡着,以自己的功夫怕是有点玄,真是伤脑筋。桥刚巧悬在瀑布上,一边是温柔娴雅的河水静静流淌,一边却如铿锵的男儿清啸飞扬。

      阿九趴在桥栏上,透过腾腾的水汽、雾气向下张望:恩,阿娘是从那条小路过来的,是蹲在那块石头上捶打衣服的……恩彩虹?彩虹!彩虹不都挂天上么?咋今天没打声招呼自个儿跑桥下去了?!还擅自将自己缩小了几分!

      阿九探出身子,待要仔细瞧瞧,不想这一探却探出麻烦来了。小小的身子“咻”地告别桥面,越过桥栏,如一颗大大的绿绿的鹅卵石,往瀑布下的深潭扎去。阿九吓得手舞足蹈(乱抓?),也只来得及望天:咦,彩虹不在天上么?那我看见的是啥?没来得及想,下坠的身子猛地一顿,却是衣衫挂到了瀑布边上斜斜长着的一丛小树上——有救了!

      阿九的心花刚刚打个花骨朵,还来不及怒放的时候,就听“喀、喀、喀——”不堪重负的枝条被生生压断,有难同当,带着小九继续下坠,扑向“彩虹”。阿九心里这个悔啊——平时自己还跟猪一样吃,怨不得跟猪一般重!——“啪!”小九晕过去之前还想呢:以自己丰富的溺水经验,掉进水里不该是——“砰”,然后是“咕噜咕噜……”么?

      风皓庭做梦也料想不到有人会突然悄无声息从天而降,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恰恰掉在自己脚边。丹田一口真气突然一泄:“哎,两个时辰的努力又付流水了!”哎,有没有声音也好,自己的伤势实在堪忧,这么一活人掉在面前,自己之前居然丝毫不觉,倘若魔物循迹追来,如何是好!面上不由晦暗几分。

      话说其实风浩庭是冤枉了面前这张(?)绿油油的人和一树绿油油的枝了。声音呢,确确实实是有过的:啊!——喀、喀、喀!——啊!——啪!奈何不爱与人商量的瀑布声,不留痕迹地给掩盖了过去。

      阿九因被树枝一挡,在空中忒神奇地翻了一个身,五体朝地扑了下来,四肢平平铺就于风皓庭脚边,背上还压了一根青春正茂的小树丫,片片绿叶在瀑流鼓荡出的湿气中摇摆着,算是这两个不速之客与他打了个招呼。风皓庭约摸看见她用尽力气抬起起满脸泥土的小脸,很是疑惑地想了下什么,便脑袋垂地。

      并指探了探面前这个人儿的呼吸,还好没有死。这个孩子虽则才几岁,毕竟还是女孩子,自己万万不能唐突了,即便是摸摸她的伤势,也实在有些不妥。

      看那小胳膊小腿儿并一张小脸似乎没有血迹,略作回想,自己今早匆匆按下云头,藏身于此之前,记得上面有座爬满藤蔓的吊桥,许是失足掉下来的?可自己明明设了结界,她即便是要掉,也该从结界外掉到深潭里吧?——罪过,罪过!可明明就应该掉进潭里的嘛!难道说,我的这个结界设得很没有技术含量?又或者说这个小不点儿于我,呃、于我们昆仑山有缘,特特赶来掉在我脚边?

      这么想着,眼前的小不点儿手指头微微动了下,估摸着要醒过来了。

      阿九只觉得自己是不是被村东头的碾子给碾了一回,一身上下,里里外外疼了个遍,活动活动手脚准备爬起来。这边风皓庭刚见她撑起半个身子,就听见一声长号——“啊——!”,忍不住掏掏耳朵,心下说,所料不差,果然没有事儿。

      阿九这厢眼睛瞪得浑圆,颤抖地伸出一个枝头,指着眼前瑞气千条仿若天人的白衣男子,咔嚓咔嚓,很艰难地发出了一个词:“神仙?!”说罢,阿九一把拉开身上那倒霉的树枝,麻利地跳起来,一张原本苍白的小脸涨得通红,拿一双亮得晃人的眼睛将风皓庭盯着:“你是神仙吧?你是吧?长得这么一副,恩这么一副神仙般模样,一定就是!”

      “哦?如此说来,你见过神仙咯?”风皓庭甚温厚一笑,这孩子真真是个好孩子!

      阿九看着眼前温润绝色的一张笑脸,觉得眼前一朵朵粉粉嫩嫩的桃花次第打开了花骨朵,耳际似乎还听到了花开的声音。不对,更应该是村东头碧澄澄的小湖里盛开的莲花,洁白的莲花。高洁清雅,飘逸出尘。他就那么淡淡雅雅地坐着,却是玉魂精魄集于一身。“纪大娘说了,但凡长得你这样秀色可餐、冰肌玉骨的,就是神仙。你想啊,这你要不是神仙还能是个什么东西啊?”

      秀色可餐的“神仙”嘴角有些僵硬了:“是神仙如何?不是神仙又如何?”这小不点儿口中的纪大娘是在说女神仙吧!应该是吧?

      “你要是神仙,就做我夫君!”果然,大惊之后必有大喜!先生诚不我欺!居然让我缺牙巴咬虱子,咬到了一个神仙呢!嘎嘎嘎嘎!因着摔下彩虹桥没来得及怒放的心花,终于找到了机会灿烂地开在了阿九脸上。这心花忒艳,忒大。

      轻云出岫的一张脸仿佛能听见声音似的“喀喀喀”龟裂开来,果然,大惊之后还有更大的惊,师弟诚不我欺:“夫、夫君?!你才多大啊?就惦记着这些有的没的!”

      自己是太久没到下界行走了么?现如今尘世间流行十来岁的小孩子向个陌生男子求婚?等闲算来,自己少说也该数百岁了吧?却而今眼目下,被个小不点儿给活生生、亮晶晶地调戏了!

      “话不能这么说啊,”阿九上上下下、唰唰唰扫了几眼“秀色可餐”,小嘴这么一撇,“别看不起小孩子啊。先生说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做大事嘛,非得一件一件地来,急不得的。我现在与你讨论的可是‘齐家’的事情,可不可以严肃一点呢!”

      因头回被个凡人还是个小人调戏,风皓庭颇有些新鲜,虽然措辞实在是有些……有些不合时宜,大约小孩子家家的,都这样讲话吧。将衣袖从小不点儿手中救出来,掸了掸:“那你可否告诉我,你所谓要做的大大的事情又是什么?”

      阿九呵呵一笑,拍了拍风皓庭,惫懒地坐在他对面,“其实我的大事吧,很简单!就是找个神仙做夫君!”顿了顿,拿眼角余光扫了扫他,“不过,倘若你不是神仙,就别对我存有非分之想了。”

      风皓庭极其艰难地点点头。

      “有了个神仙做夫君,穿衣服吧就穿天衣,不用洗不用熨烫,还不会烂掉——天衣无缝,听过么?”,语毕,拿眼角余光扫了扫风皓庭。

      风皓庭不甚自在地捋了捋袖子,天衣无缝呢确有其事,不会烂,么?

      不待风皓庭作答,阿九又开始滔滔:“吃的嘛自然是琼浆玉液,”说罢觉得坐着讲自己的追求不够有气势,遂站起来,复拍拍风皓庭,“住的地方不用太讲究,我这人不挑,就那种玉石做的晶光闪闪的房子——”

      “琼楼玉宇罢?”风皓庭好心地提点。

      “啪!”一只爪子又搭上了肩膀!风皓庭饱受煎熬地给她拂了下去。“恩,看来你还有点见识。就是琼楼玉宇!”

      “......”

      叽里呱啦,魔音入脑!

      风皓庭以为自己这么些年月勤修佛法道法,颇有建树,连师尊也曾夸赞过的。今天却屡屡破功,是何道理?那厢一张小嘴还啰哩啰嗦个没完。望了会儿乌漆麻黑的洞顶,又看了会儿乌漆麻黑的袖角,闲闲地说:“这么些时候了,你不回家不打紧么?”

      洞里忽然见就静了下来,风皓庭却仍觉得自己耳朵还“嗡嗡嗡”闹腾个不休,陡然间,一声长号“啊——!”风皓庭忍不住又掏掏耳朵,“天啦地呀,这都什么时辰了?完了完了,没做午饭呢!看吧看吧!你非得拉着我说半天,这下可好!我走了,你自己玩儿吧。”

      说罢,抬脚就往外走,刚迈出半步,一股柔和的力道就将她拉了回来:“你确定要‘走’了?”

      阿九惊魂未定,拍拍快跳出嗓子眼儿的小心肝儿,一脸愁容:“怕是‘走’不了了……”

      “哈哈哈!”风皓庭自昨夜在东海流破山收服夔牛,其后又被妖魔两族派来的一干人伏击之后蔓延的抑郁一扫而空,“诚然,我不是个神仙,但却有些小法术可以送你回桥。不过你须得应我一桩事情。”

      阿九撇撇小嘴,这么神神道道的:“什么事情啊?”

      风皓庭冲着阿九很是柔软地一笑,见小不点儿双眼呆滞得差不多了,便道:“我被坏蛋打伤了,暂且在这里疗伤。他们还在四处寻我,你可千万不能让旁的人知道在此处见过我,恩,连你爹娘也不行,”怕不稳当,又嘱咐道,“我瞧着你也是个大姑娘了,不会守不住点儿小秘密吧?”顿了顿,也学阿九拿眼角余光扫了扫她。

      阿九像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跳了起来:“你可太也小瞧我了吧!”——“啪!”两只爪子搭上了风皓庭的肩,“我这人最能替朋友守秘密了!咱村里……”

      “好!果然是个重义气的大姑娘!”风皓庭忙不迭打断她,不然得听到何时啊?“我送你回桥,你且跟寻常一样回家做饭,找朋友玩儿吧!”说罢,也不待她回答,双手勉力结印,往阿九身上一点。一团柔和的白光罩住阿九,阿九跟个蹴鞠用的藤球一般,呼啦啦就上了桥,连衣服也没有沾到一点点水。

      阿九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站在脚下的彩虹桥,遂伸手往自己脸上这么一掐:“啊——!呼呼呼,疼死我了,看来是真的!”拍拍掐得红彤彤的小脸,“那个‘秀色可餐’真的很厉害呢,比纪大娘还厉害!却叫做什么呢?居然忘记问他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了……”

      这么想着,阿九匆匆钻进了桃林,取道这边回家要近一些。这时节仿佛四月末了,桃树上绿肥红瘦,嫩叶在枝头探头探脑。看这架势,今年的桃儿定能有个好收成……

      洞里的风皓庭隐隐约约听到一声惨叫,又抬手想掏掏耳朵。手伸至耳际才回过神,不由得摇摇头呵呵一笑。将有些破损还沾有血迹的袍角捋了捋,盘腿坐好,双手间列出繁复的印伽来,小洞中陡然铺开一团柔和飘渺的白光,将风皓庭罩在当中。依稀可见面目宝相庄严,秀色么,秀色更加可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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