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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血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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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就是大方。”场务李子乐呵呵地咬了一口羊肉串,“帮忙讲了句话,就有撸串吃,明天还要聚餐请客。”
“要我说,还是编剧的功劳。”生活组的助理小妹嘬着奶茶,“要不是他半途群发消息把大家叫回来,你我都蹭不上这一顿呢。”
“那个老八婆自讨苦吃。”另一名皮肤黝黑的助理愤愤地撕扯鸡腿,“谁叫她看不起我们?没打折她就算不错了。”
“她说的也不一定是假的……”场务李子贼眉鼠眼,“指不定言哥真的……”
“管他呢。”皮肤黝黑的助理灌了一口可乐,“那老八婆单枪匹马,还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有背景了不起?老子都不屑跟她干。”
“小虎……”李子怯生生地后退,羊肉串吓得掉在了地上。
“怂样。”被叫做小虎的人嚣张地道,“有种带个保镖来,老子单挑都不怕。”
李子在对面猛打手势叫他看后面,小虎莫名其妙。
“咋了?你……唔啊!”
刚一转头,一记重重的拳头直击他的面门,瞬间打得他鼻血横流。
小虎天旋地转,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事,隐约看到几名壮汉从他身边经过,放烤串的桌子倒下来压在他的身上,米白色的奶茶浇湿了头发,随即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
“救、救命啊!”
李子恐惧地后退,跌跌撞撞地向后门逃去。
何复言坐在布景背后的台阶上,闭目背靠墙壁,原本因熬夜疲惫的脸庞更加憔悴。
华辛搬了小板凳坐在他的旁边,伸出手犹豫片刻,又收了回来。
“你妈妈、呃……那个人,”他小心翼翼地搜寻着语言,“那个女人说的,都不对,你不要听……”
何复言一言不发。
华辛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接着道:“你不是、一事无成。你很好,特别好……”
“为什么回来?”何复言忽然睁开眼。
“啊……”
“不是让你先回酒店吗?”
“我担心……”
“她是我妈,我自己会解决。”何复言坚决道,“你没必要牵扯进来。”
“可是……”华辛难过地辩解。
何复言打断他:“听话,下次别这样了。”
“可是!”华辛忽然提高音量,“曲编剧……不也回来了!”
他这一声清亮又高昂,何复言不禁惊讶地睁大了眼。
他好像从未见华辛在演戏以外这样喊过。
不,今天华辛对着他母亲,也是这样喊的。
华辛撇着嘴,清浅的眉毛皱着,幽黑的大眼睛忽闪,就要滴出水光来。
从他的眼里,何复言看到了愤怒,还有显而易见的嫉妒。
一颗沉睡的娇弱种子在慢慢复苏。
“曲编剧跟你不一样。”他看着华辛的眼睛说。
“有什么不一样?”华辛委屈又不服地问。
“你是华辛。”
何复言低沉地答,随即环住华辛白皙的后颈,另一只手从前伸进衣服里。
华辛怔愣僵硬,何复言顺着华辛胸口的肌肤,把那串印着符号的吊坠,从华辛的衣服里拎了出来。
“他没有这个。”
何复言说着,埋首吻上带着体温的吊坠,离肌肤太近,嘴唇碰到了华辛的锁骨。
华辛颈下一阵酥麻,身体奇妙地有了反应,动也不敢动。
“救命啊——”
暧昧的气氛悬于一线,拍摄现场的方向传来一声惨叫。
两人同时抬头,只见场务李子朝他们没命地疯跑,边跑边喊。
何复言放开华辛,把他往身后一带,挺身接住了风一般撞击而来的李子。
“怎么了?!”
“打、打人了。”李子鼻青脸肿,嘴里包着血含糊地道,“好多……酒彪子打、打人……快报、报警啊——”
话音刚落,就昏了过去。
何复言脸色剧变,抓着李子问:“多少人?在哪?吴导呢?!”
李子已经没了回音。
何复言放开他,一抬头,心中一紧。
正前方,三名纹着花臂的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逼近,其中一个手上拿了一根铁棍。
何复言环顾四周,除了他和华辛,还有昏迷的场务李子,再无他人。
他把华辛护在身后,悄声说:“从后门逃。”
然后随手抓起地上的小板凳,迎了上去。
“你们找谁,有何贵干?”他咽了一口唾沫,对几个大汉道。
大汉相互看了一眼,似乎在用眼神确认什么事情。
其中一个大汉掏出手机,看了看前方,又看了看屏幕,对伙伴点了点头。
他们走上前,强大的气场压了过来。何复言警惕地双腿下蹲,稳住脚跟,是迎战的姿势。
然后大汉飞扑上前,却略过了他,向身后奔去。
何复言发愣一秒,立刻回头。
拿着铁棍的大汉开始加速,向着华辛逃走的后门方向。
脑子“嗡”地炸开来,何复言条件反射地拔腿狂奔。
和大汉的距离越来越近,华辛的身影也出现在了视野中。
何复言卯足了劲儿,就在快要追上的时候,大汉忽然停住脚步。
由于惯性,何复言猛地撞了上去。大汉趁机抓住他的双臂,用膝盖朝着腹部狠命一顶。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酸楚的液体从喉咙里呕了出来。
大汉毫不恋战,立马甩开了他,几步上前。由于体型差距实在太大,没费多大劲,就逮住了华辛。
胃酸翻涌的感觉还没过去,何复言勉强撑起身体,抬眼看见华辛挣扎的身影,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再次拔腿冲刺。
“你他妈别动他!!”
他很快来到大汉的跟前,见他追来,大汉抡起铁棍,一把砸下。
何复言伸出右臂格挡。铁棍硬邦邦地砸在了下臂,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但他像未曾察觉,反而扑上去,与大汉抢夺起铁棍。
大汉身形高大,看上去足有两米,即便何复言常年健身,也难敌实力的差距。
甩开何复言的纠缠,大汉再次扬棍,准备再痛下一记。
忽然,原本桎梏在他臂间的华辛跳了起来,挂住了粗壮的上臂,像缠人的小孩,死死地抱住,甩都甩不开。
这名男生柔弱瘦小,看上去懦弱不堪,一点儿也不像会反抗的样子,大汉原本不屑于设防,着实没想到他突然来了这么一招。
更没想到,华辛竟然张开嘴,狠狠咬住了他的手臂。
意外地感受到刺痛,大汉不爽地皱了皱眉。
何复言趁虚而入,屈腿一跳,成功夺下了铁棍。
大汉转过身,试图摆脱牛皮糖一般粘着他的华辛。何复言看见扭转战局的曙光,高高举起棍子,对准大汉的后脑勺。
却是没能得手,随后赶来的两个大汉,一人夺棍,一人抓住何复言的臂部,从背后来了一个过肩摔。
何复言被掀翻在地,眼冒金星,鼻孔渗出了血。
他被两个大汉一人一只手,架在了原地。
视线逐渐恢复,他看到华辛被大汉甩了下来,大汉吃痛地捂着手臂,几道血痕沿着手臂流了下来。
他怒发冲冠,像拎小鸡一样拎起华辛,捏住他的下巴。
“小/婊/子。”
大汉对着华辛的脸吐了一口唾沫,然后挥起拳头,重重地打了下去。
华辛从未尝过如此刚劲的拳头,脸被打得歪向一边,痛得摧心剖肝,鼻子里的血啪嗒啪嗒地流了出来。
何复言瞳孔骤缩。
“操/你妈——”
他撕扯声带大吼一声,怒火中烧,不顾一切地向华辛冲去,两个大汉被他拖得身形不稳,硬生生地从束缚中挣脱开来。
何复言冲向前纵身一跃,大汉被撞了个措手不及。他趁势逮住大汉的头发,狠狠按了下来,用自己的额头不要命地撞了上去,面目狰狞。
大汉的鼻梁被撞歪,五官扭曲地拧在一起。
华辛被脱手,滚落在地,何复言上前去扶。
“华辛!”他喊道,“醒着吗?”
他抱住华辛的头,用整个身体护住他。
华辛吃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映照眼前的情景。
“小心……后……”
他无力地推着何复言,但为时已晚。
被惹怒的大汉挺立在何复言的身后,手上是找回的铁棍,他面目凶煞地举着,朝着何复言的脑袋,发狠地砸了下去。
“哐——”
金属与骨头的碰撞发出闷响,在华辛听来,像地狱的绝叫。
他竭力眨眼,企图看清眼前的一切,却只看到何复言在他的上方,鲜血沿着脸颊滴落下来。
眼里一片血红。
像是浸泡在熟悉的噩梦里,一股窒息沿着他的全身,渗透进每一个毛孔。
某种力量将他拽向了深渊。
“不要……”
“华、辛……看、看我……”
就在快要坠落的时候,他听见何复言气若游丝的声音。
“看我……”
何复言与他对视,尽管眼里的光一点点消逝。
“别怕……”
他在他耳边讲了最后一句话,倒了下来。
带着他的体温,裹覆在华辛的身体。
轰——
滴答滴答——
时间像开启了慢动作,华辛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超脱了现实,放大到宇宙万物,又拉回到身前一隅。
他伸出手,触摸到粘腻的液体,鲜红温热,汩汩流淌。
“妈的。”
感官变得清晰,他听见大汉们的交谈。
他听见响亮的警报声,由远及近。
他看见满天的星辰,快要坠落下来。
他嗅到铁锈的腥味,弥漫在周围的空气。
他听到脉搏的跳动,砰咚砰咚,压在心上。
从没这么清晰过。
大脑里有一个声音,反复地,强烈地说着。
复言。
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