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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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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绑架了。
说来诸位大概不信,在猛然发觉自己被土匪套了麻袋扔在马背上的时候,我却在心里偷偷地笑。
因为我正奉了我爹的命令,从广东南雄回老家安庆去考举人。
少爷我打娘胎里带出了个晕书的毛病,每日对着圣贤书,只觉头晕脑胀,胸闷气喘。夫子一叫我去背八股文,更是眼前一黑。我好声跟我爹讲道理,说你看我大清自从那个啥太平天国闹事以来,朝廷上下年年都在卖官职功名,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我娘生前不就是搜刮箱底剩下的嫁妆给我买了个秀才?你既然是南雄的知州,不如就立个名目敛些钱财,再给我买一个举人就是了。
我爹黑着脸听完,抄起戒尺,对着我娘的灵位,在我的屁股上抽出了一副血染河山图。
我趴在床上养伤两个月,我爹便叫夫子坐在床前拿着带血的戒尺逼着我背了两个月八股文。等到我勉强能下床走路,距离考试也还有一个多月的功夫。我本想溜出去玩两天松松筋骨,也不知我爹发了什么疯,突然叫我马上滚回老家去备考。我只得骑上毛驴,带上书童和挑夫,一边哭着喊娘,一边磨磨蹭蹭地往北去。
过了一个叫珠玑巷的地方,只见前方横着一座绵延不绝的大山。挑夫说那叫梅岭,翻过去就到江西地界了。路果然越来越陡,道旁的山也越发逼仄起来。等太阳从山头上落下,整个世界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下去。我心中害怕,便命挑夫点起火把,继续赶路。他噗通一声跪下,说万万使不得,这附近有土匪出没,可不能大意。
我这才想起,传说粤湘赣三省交界的大山之中盘踞着一窝土匪,他们在山中修了一座“连云寨”,时不时地向官道上往来的商客下毒手。挑夫说,现在天既然黑了,咱们将就着在路边寻个避风处凑合一宿便罢了,此时点起火把,岂不是告诉那群土匪“此处有傻帽快来打劫”?我大怒,说你这意思是说少爷我是个傻帽?他又连连赔罪,好说歹说,就是不肯点火。我说,你把火把点起来,我自己举着。你们若是怕土匪,在后面跟远点就是了。他终于妥协。我如愿以偿,坐在驴背上高高举着举着火把继续前行。那时我迎着山里的清风,听着道旁流水淙淙,倒是惬意得很。再回头,挑夫和书童已经被我甩在了一片黑暗中。
土匪,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先是一声哨响,忽然间啸声四起。我慌忙拉住了驴,四处张望,只见头顶的树在风中呼呼地摇,哪里有人的影子?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风声和马蹄声像海浪似的席卷过来,嗖地就到了眼前。有个什么东西把我从头到脚罩住了,天地瞬间倒转。我本能地乱叫,踢打,忽然听到有个人说:“这小子咋这么寒酸?别抓错了人。”
又有人说:“范懿轩那狗官是个假道学,最喜欢装穷标榜清廉。他儿子出门路上寒酸些,没毛病。”
“先问问呗。喂,小子,你是不是饭桶生?!”
我怒,“你你你们给我听好!少少少爷我的大名,叫叫范桐声!”
“啊哈哈哈原来真的有人会给自己儿子取名叫饭桶生,那岂不是在骂自己就是个饭桶——”
我也懒得解释。这群大字不识一个的土匪,大概无法体会“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的深刻寓意。
“是个饭桶就对了!押回去!扯呼——”
我被横扔在马背上,活生生颠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