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纪之诗》Vela

10、8

　　“没想到在奥斯提大陆上还存在着厄里格斯。”奇耶用事不关己的语调感叹道，“菲利斯，这让我想起第一次杀死这玩意的时候呀。”
　　“现在没有让你回忆过去的功夫！”菲利斯答话着，已经挡在了赫尔维尔身前，呈备战的姿态。
　　奇耶却收起了双刀，摇起了头：“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厄里格斯又没翅膀，他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不摔死也半残，哪有力气和你们打……”
　　他话音未落，那头被称为厄里格斯的半人马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原本狰狞的脸庞被自己的鲜血所涂满，显得益发可怖。但随即，又如同一阵烟尘一般，消失在被激起的灰尘中。
　　“厄里格斯是上个文明的遗物，早已经没有还存活着的可能，这个恐怕只是用来吓唬盗墓贼的把戏罢了。”莉丝洛特穿过尘埃，走上前去，奇耶已经指挥着风精灵，将浑浊的空气澄净下来。
　　果然，尘土退去，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尊碎裂的石像，似乎方才的鲜血和张牙舞爪的魔物都是幻觉一般。
　　“厄里格斯是……”拉斯兰好奇地走上前，刚要伸手去触摸怪物石雕的残骸，却被莉丝洛特用力地抓住了手腕：“就算是石像，也不要随便触摸的好。”
　　“啊……是……”虽然是王太子，拉斯兰却怯懦地应着声。
　　“厄里格斯是上一个文明米里亚特时代的怪物，现在残留的一些古迹中的碑文或者纂刻的文字里有关于他的记载。传说是死于战场上的骑士化作的魔物，与自己的战马融为一体，无法分离。”菲利斯是一行中对拉斯兰最为亲切的人，自然充当着解说的角色，“样子么，就如殿下你见到的这样，不过莱诺菲尔丁那时应该还没有关于米里亚特的考古资料才对，为什么会有厄里格斯的雕像呢。而且……”菲利斯抬头看向穹顶，“刚才我们看见的莫非真的是幻觉？这又是从哪里出现的呢？”
　　“菲利斯，我从来不知道你的话居然这么多。”奇耶哼了一声，便背过身去，继续走回月之扉门前，“无论如何，虚惊一场罢了，我们可以进去了么？”
　　赫尔维尔仔细端详了一番厄里格斯破碎的石像，看了看莉丝洛特，轻声询问道：“是我的错觉么？依旧能感觉到魔力。”
　　“嗯，虽然石像碎了……但保险起见，把他完全摧毁吧。”在莉丝洛特的重力魔法的压迫下，原本就碎成几块的残骸化为了粉末，随着风精灵的起舞，消散不见。
　　“那么，进门吧。”奇耶轻松地拍了拍双手，环绕在他身边的风精灵汇成一阵疾风，从敞开的门中进入，将腐臭的空气带了出来，“这样，王太子殿下也不会觉得不适了吧？”
　　他转头看向拉斯兰，对方却没有回应，而是被门内的景象吸引住了眼球。
　　“赫尔，为什么这里面的灯台还亮着？”拉斯兰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惧的颤抖。
　　赫尔维尔与莉丝洛特闻声，拨开了挡在门口的奇耶，首先进入了月之扉中。的确如拉斯兰所言，与大厅不同，门内的空旷广间中的灯台，依旧散发着光亮。
　　奇耶与菲利斯留在门口保护着拉斯兰，赫尔与莉丝洛特两人径直走到最近的灯台面前，赫尔维尔深吸了口气，便直接用手去触碰灯台上的魔石。
　　“……不是魔石在提供魔力。”他停顿了一下，看着莉丝洛特，似乎在等待她的认同。
　　假面的女魔法师点了点头，用法杖上的翡翠敲了敲灯台：“这魔石连通着某处的巨大魔力源，点亮这些灯台的是那个才对。”
　　“可是……如果有这么巨大的魔力源，我们不会没有任何感应。”
　　“那么就是说，那个魔力源，并不在我们认知范围之内。”莉丝洛特迅速地得出结论。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那并不是我们通常所说的‘魔力’。”莉丝洛特稍作解释，便转过身往回走，“现在计较这个没用处，到时候自然会知道。走吧，赫尔。”
　　“嗯。”赫尔维尔又看了一眼灯台，便也跟着她一起回到了拉斯兰的身边。一起向广间深处前行。
　　虽然有着魔法灯台的亮光，可是那深不可测的黑暗却依旧笼罩着广间，而那些来历不明的灯光，反而加深了众人心头的畏惧，莉丝洛特与赫尔维尔各自使用魔法作为照明，在赫尔维尔温暖的焰色之下，拉斯兰似乎也觉得没那么害怕了。
　　可是，光亮能隔绝黑暗，却无法遮挡暗夜深处的声响。
　　四周若隐若现回荡着女子的笑声，乍一听到的拉斯兰猛然停住了脚步，跟在后面保护他的奇耶差一点便撞上了他。
　　“怎么了？”赫尔维尔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虽然没有回头，但也停了下来。
　　“你们没有听见么？”拉斯兰害怕地抓紧了自己腰间的剑。
　　“听见什么？女人的笑声么？”奇耶环顾着四周，“除了声音之外还没有什么异样，就当没听到吧，不要老是一惊一乍的。”
　　“啊……是……”虽然勉强迈出了步子，但很明显，王太子殿下依旧在恐惧着黑暗深处传来的笑声。
　　“王子殿下，声音是依靠空气传播的，如果您不想听到的话，我可以停止那恶意的空气使你的耳膜产生的振动。”奇耶绝对不是怀着善意而这么建议拉斯兰的。
　　王太子慌忙摇起了头：“不、不要紧。”
　　经他这么一打岔，拉斯兰的恐惧似乎也减轻了不少，原本紧绷的肩膀，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莉丝，撤掉照明魔法。”赫尔维尔注意到前面不远处的黑暗中沉静着一个东西，但莉丝洛特的照明法术太过刺眼，让他看不清楚。
　　借着赫尔维尔与菲利斯的火焰，一尊女神像突兀地出现在路的尽头。
　　“死路？”奇耶有些吃惊，走上前去仔细查看墙壁，“嗯……死路。”
　　“不会的，机关应该在这尊女神像身上。”莉丝洛特也走了过去，拉斯兰立刻紧走几步，贴在了赫尔维尔的身边。
　　“这就是苏……奥萨娅么？”赫尔维尔看着眼前的女神像，闭着双目的女神，双手捧着一柄长弓。
　　“女神像是石雕的，可是那柄弓似乎是真货。”奇耶眯起了眼睛，仰头看着，“既然女神一副拱手相赠的样子，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吧。”说着，他就要跃上神像基座，却被菲利斯一把拉住了。
　　“奇耶，太不谨慎了。”
　　奇耶横了他一眼，轻松挣脱了他的手：“冒险家的字典里，是没有谨慎这个词的。”说罢，轻巧地翻上神像的底座，将长弓取了下来。
　　长弓离开女神双手的那一刹那，原本若隐若现的女性的笑声突然变为凄厉的哀鸣，一道破空的声响直朝奇耶而去。
　　赫尔维尔他们想施救已经来不及了，奇耶狼狈地从底座上翻了下来，落地之时，脸颊上的伤口中渗出了血一般的液体。
　　对于使役精灵来说，即便是各族的精灵王，也没有“血”这样东西，他们的生命之源是魔力，当化为人类形态的时候，魔力会拟态做血一般的液体。出现伤口的时候，自然就会如同血液一样流出来。
　　奇耶轻嗤一声，迅速将双刀反握在手中，不用下任何指令，愤怒的风精便朝着来袭者席卷而去。
　　赫尔维尔也抽出了黄金狮子，扫视了一圈，轻声笑了出来：“还真是凶神恶煞的神的女儿们啊。”
　　将他们团团包围住的，恐怕正是当年下落不明的女神官们。此时都形同魔女一般，对着侵入者露出了嗜血的笑容。
　　“赫尔，谨慎一点，如果这些女人真的是被暗魔力变成这副样子的话，以你的剑是杀不死他们的！”莉丝洛特高声的警告在已经冲上前去的赫尔维尔身后响起。
　　黄金狮子的剑锋挥至之处，那些狰狞的笑脸与哀切的叹息声都仿佛畏惧一般后退而去，躲避不及的魔女被黄金狮子劈开身体，化为一团黑雾消散。
　　“什么……他居然可以……”莉丝洛特皱起了眉头喃喃自语，不由自省是否自己的知识哪里出了差错。
　　替她验证疑惑的是同样上前对敌的菲利斯，他与赫尔维尔抵住不同方向而来的攻击，莉丝洛特和奇耶则留在后方保护着王太子。
　　菲利斯的火焰之中，那本不允许任何人存活下来的骇人高温之中，魔女们脸上诡异的笑容依旧没有褪色，利爪向菲利斯抓去，炎之精灵王惊愕之余，闪避过魔女的攻击，但可供回旋的场地非常狭小，为了不将敌人带入奇耶他们的守备范围，菲利斯只有往赫尔维尔所在方位退去。
　　脚步凌乱之余，他突然撞上了同样背对着他的赫尔维尔，菲利斯为了避开赫尔维尔，他来不及保持平衡，一下摔坐在地，眼看着魔女的尖爪就要抓破他的喉咙。幸亏赫尔维尔反应及时，于一瞬间将黄金狮子交于左手，凌厉的剑势将菲利斯面前的来袭者斩去首级。
　　赫尔维尔已经杀死了将近半数的魔女，余下的都纷纷退出战团，远远地躲于广间中石柱的暗影下，向冒险者所在的方位窥探。
　　稍稍松了口气，赫尔维尔将仍旧在地上坐着的菲利斯拉了起来，用颇有余裕的语气嘲笑道：“菲利斯，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没用了？”
　　“不是菲利斯没用，他的火焰是没办法伤害暗影中诞生的魔女的。”莉丝洛特的声音从后面传了上来，“赫尔维尔，我觉得很奇怪，你为什么可以除掉她们？”
　　“什么为什么……”赫尔维尔莫名其妙地转过身看着她。
　　莉丝洛特看了一眼拉斯兰，似乎在选择可以使用的措辞：“这些魔女，是当初被不知道谁用黑暗的力量变成这样的。赫尔维尔，你应该具备怎么对抗黑暗的知识。”
　　地、水、火、风，创造世界的四大元素代表着“生”的力量，而能够摧毁四大元素创造的一切的光与暗中，暗代表着“死”，光则是代表着“重生”。
　　分为这三种的元素，互相克制，地水火风无法毁灭“暗”，唯一能将黑暗的魔力抹杀的，就是“光”。
　　虽说如此，但一般被人类划为暗夜的眷属的魔物们，却没有这样的属性。那是因为魔物并非真正诞生于暗影、由黑暗的魔力所创造出来的缘故。
　　而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些魔女却不同，这些原本是人类，属于“生”的阵营的女子，被黑暗的魔力污染，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已经无法被“生”的力量所消灭了。证据便是菲利斯的火焰无法烧损她们分毫。
　　“看来，你这把黄金狮子不光是一把家传宝剑这么简单。”莉丝洛特的视线投向那把精灵宝剑。黄金打造的剑柄被纂刻出狮子的图腾，炎族特产的宝石焰血玉被镶嵌做狮子的双目，即使是在光线暗淡的地下也蕴藏着温暖的光亮，透明的剑身中间闪动着血般殷红的光泽……
　　“等等，赫尔，我记得，黄金狮子的剑身是透明的没错，晶莹剔透、不含任何杂质的透明剑身才对！”莉丝洛特一把抓起赫尔维尔握住剑的手腕，“为什么现在剑身中间会有红色的……金属？”
　　“什么什么？”听见莉丝洛特的话，好奇心极重的奇耶也凑了上来，“呀~的确呢，在我的印象里，黄金狮子的剑身应该是完全透明才对，没有这种红色金属存在的记忆呢。”
　　“这个……这个是我与某个人定下契约之后，他送给我的东西。”赫尔维尔露出了有些怀念的表情，“中间封印着他的血，他自己的血。不过似乎化成了某种金属，留在了黄金狮子的剑身里。”
　　“某个人？”莉丝洛特狐疑着看着他。
　　“啊……某个人。”
　　赫尔维尔的话音刚落，原本蛰伏着的魔女们，再次激起了尖利的长啸，赫尔维尔往刚才她们躲藏的方向看去——却是空无一人！
　　身后拉斯兰那里响起了兵刃相接的声音。
　　被悄悄移动到身旁的魔女围攻的拉斯兰，在美尔嘉达护住了背后的攻击的同时，抽出了佩剑抵挡攻击，左手随手摸出了一枚赫尔维尔嘱咐他带上的魔石，摔在了地上。
　　赫尔维尔他们转身的一刹那，正是魔法自魔石中释放的瞬间，刺目的白色光芒炸了开来，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闭上了眼睛。
　　真是走运的王太子殿下，一把便摸中了封印有光之魔法的魔石，将自己与同伴的危机解除得干干净净。
　　“哎呀哎呀，拉斯兰殿下，您一定深受赌场的幸运女神的眷顾。”一睁开眼睛便迫不及待地发表高论的自然是奇耶，他丝毫没有反省自己守护失职的意思，亲昵地搂过拉斯兰的肩膀。
　　惊魂未定的王太子似乎还未从恐怖的突袭中恢复过来，眼睛依旧瞪得大大的，看着魔女化为黑雾散去的地方，害怕黑雾再次聚起，又变回狰狞的魔女，向他袭来。
　　“拉斯兰。”将他从这种状态中解救出来的，是赫尔维尔的声音。
　　王太子闻声看去，红发的剑客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仗着身高的优势，俯看着他，依旧抿着严厉的嘴角：“做得很好，拉斯兰。”
　　“干吗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啊赫尔少爷。”奇耶用手肘捅了捅他，“还故意装的那么凶。”
　　“奇耶，难道罪魁祸首不是你么？”赫尔维尔说着就要拿走他背着的那把长弓。
　　奇耶灵巧地闪去一边：“对闯的祸我表示道歉，多亏了我们英明神武的赫尔少爷和深受幸运女神爱护的王太子殿下，愚笨的我犯下的错误才能得到纠正，愿纳布拉迪亚祝福勇者们。”
　　“你……！”不满于奇耶的油嘴滑舌，赫尔维尔刚要发作，却被菲利斯制止了：“少爷，不要再在这里耽误时间了，在地下待得越久，原本就没什么战斗力的奇耶会越来越碍手碍脚的。”
　　风之一族历来不喜欢空气不流通的地方，即便是奇耶那颗热爱冒险的心也没办法改变这个事实。奇耶被安排做后援，原本也是出于在地下他的战力会减弱的考虑。
　　“哼，我看他好像没有什么事嘛？还是那么生气勃勃。”赫尔维尔站直了身子，将头扭去一边。
　　“看来我再没有所贡献，恐怕就会被视为累赘了。”奇耶的脸上浮起了玩笑一般的笑容，转身面对着被他抢走长弓的女神像。沾有伤口中流出的“血液”的手指，在空中画下一个圆形的咒符。
　　原本地下静止的空气突然迅速地流动了起来，大量的风精灵借由奇耶的魔力涌了出来。突然，众人耳中传入了一声细微的“咔哒”声，赫尔维尔再次拔剑出鞘，与菲利斯警戒着四周，莉丝洛特却走到了奇耶的身边，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说道：“够了，我已经知道了。”
　　空气再度静止了下来，消耗了不少力气的风之精灵王有些疲惫地笑着说：“是吗？不愧是莉丝洛特小姐。”
　　“赫尔，奇耶他……是在做什么？”拉斯兰这么问着，但他询问的对象也无法给他答复。
　　“奇耶刚才利用风精灵将这里每一寸地方都搜寻了一遍，这里不会是死路，必定某处暗藏着机关，而这里的机关应该是由魔力控制的，奇耶用风精灵‘唤醒’深藏在某处的魔力，以便于找出机关。”莉丝洛特代替在微微喘气的奇耶回答道。
　　“刚才那个声音，是机关被触发的声音？”
　　“不是，是魔力禁锢被打碎的声音。”莉丝洛特用法杖敲了敲女神像，“因为有魔力禁锢在，所以之前我才没有一下子就发现机关所在。奇耶，多谢你。”
　　“不用这么客气。”
　　莉丝洛特却是手中聚起了紫黑色的魔力球：“不，谢谢你让我发现了这个。”话音刚落，重力魔法便落在了女神像上，将石雕的银月女神压得粉碎。
　　“莉——！”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不只是碎成残渣的女神像，神像中藏着的宝物也露出了真面目。一根有着暗红色光芒的法杖直立着插在神像的基座上，显然原本是藏在了神像体内。
　　莉丝洛特没有丝毫犹豫，伸手就将法杖取在手中，然后毫不吝惜地将原本自己的绿色法杖抛弃。
　　随着法杖被取下，原本被神像挡住的墙壁发出轧轧的声响，从中分为两半，一座石砌的阶梯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看来不光是那把长弓，女神也有东西送给我呢。”假面的女魔法师的声音似乎甚为满意，“真是个大方的女神，你说是吗，奇耶。”
　　“说得真不错呀，莉丝洛特小姐。”奇耶自然不会反对。
　　“那么，我们继续前进吧。”
　　众人向说这句话的人看去，竟然是一直以来被保护着的王太子殿下——拉斯兰·加纳·阿尔科迪亚。
　　王太子看着同伴略显惊讶的模样，有些羞涩地低了低头，但又再次抬起，向着未知的道路踏出了第一步：“我们是为了取得达格波特而来的，那将会是莱诺菲尔丁王赠给我的礼物，就好像女神送给你们长弓与法杖一样。”
　　“喂喂，王太子殿下，您可不能这么嫉妒我们呀。”奇耶摊了摊手，第一个跟了上去。
　　莉丝洛特无言地走在了第二个。
　　回头看了看已经不再有任何响动的月之广间，赫尔维尔对上了菲利斯注视他的眼神，只好无奈地笑了笑，跟上他们三个。
　　“真是不能让人省心的王太子殿下啊……”他的自言自语让菲利斯听在了耳里，轻声地回应道：“少爷不是也很乐在其中么？”
　　“哼，没有的事。”赫尔维尔不坦率地否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