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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花灯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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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大人说,自孟朝开国初起,辽孟两国就战争不断。辽国不断挑衅,孟朝忍无可忍,决定派兵攻打辽国。朝上武将数十余人,竟无一人敢领兵。
紧要关头,九品武将楼霁舒请旨领兵二十又五万,气宇轩昂地踏上战场,攻打辽国,毫无疑问,他胜了。圣上喻倾对他很是欣赏,多次拜访楼霁舒,并最终结拜为异姓兄弟。
楼霁舒一战成名,被封为骠骑大将军。
天穹十八年十一月九日,天寒地冻,天边却突然出现一片祥光,本该北飞过冬的喜鹊接连不断飞入将军府,紧接着,婴儿的啼哭声让一切变得生气勃勃。
喻倾和楼霁舒激动地推门而入。喻倾道:“此女出生之日,天现祥光,又有喜鹊喝彩,必定不同凡响,日后定成大器。”
“还请陛下为小女赐名。”楼霁舒说道。
“璲禾,楼璲禾。”
那女孩便是我,将军府嫡次女,自出生起就被赋予了一层神话色彩。
后来我问父亲:“为何唤我璲禾?”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大抵是想让你岁岁平和吧。”
我明白,这是愿我一生平安的意思。
爹娘愿我一生平安,远离战场那血光不断的地方,只可惜我自由不同于别家女子,不爱琴棋书画,偏生喜欢舞刀弄枪。
爹娘见拦不住我,便也任由我胡闹去了。他们对此并不在意,在繁华的京城会点武功,用以自保也是不错的。
但我想上战场,像父亲和兄长一样,惩奸除恶。
可这也仅仅是我的妄想罢了。
纵观前朝百余年,又有哪个名女子上过战场的?女子不如男,这似乎是所有人心中的固有想法。
我憎恶这牢牢刻在人们脑海中的想法,却不能有半分的表现出来。
父亲威严,母亲端庄。这两位不论如何都不会同意我这种想法。那我便只能去找兄长诉苦。
“毓弦兄长。”我刻意堵在兄长每天习武所要经过的林荫小道上,闻有脚步声,这才蹦出来说道。
兄长楼毓弦吃了一惊,知晓我定有什么事要同他商量,拉着我来到树荫下。
“说吧,这次又出何事了?”兄长直接了当的说。
我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不表现出半分厌恶:“兄长,你说,我能上战场吗?”
兄长瞪大了眼睛,询问:“你,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我深吸一口气:“我能不能上战场?”
“当然……不能。”兄长严峻地说,“你应该待字闺中,上战场那血流成河的地方作甚?”
果然,兄长和外头那些凡夫俗子没有区别,都那样呆板,固执的认为这是我的臆想。
“可是,兄长……”我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打断。
他看着我,眼中没有先前的温柔:“璲禾,你要明白,大家都已经把女子不能上战场牢牢刻在了心底,你若是上了战场,便会成为此中异类。”
“和周围的一切不同,人们就会疏远你,纵使你有再多功绩,也不会有人靠近你。”
“所以你要融入大众,把心头那些异样的想法通通埋藏在心底,这样才会被世人所称赞。”兄长说着,用手拂开我额间的碎发。
我木讷地开口:“兄长,你,父亲还有母亲不愿意让我上战场的原因,是因为没有人开这个先例吗?”
兄长怔住了,旋即露出个苦涩的笑:“倒也有这个原因。”
我继续询问,有些不甘心:“那为何不能让我来做这个先例?”
兄长嘴角仍旧挂着笑:“这世间那么多人,你又怎么能确定那个先例一定是你呢?别想太多了璲禾,我们只要平安度过一生即可。我们不需要过多的色彩来修饰这一生,枪打出头鸟,你要记住这个道理。”
我跟兄长怄气,说:“那请原谅妹妹,记性不好,记不住这个道理。”
兄长叹了口气,转身走向与我相反的方向。
十二岁那年,父亲准许我与婢女去到花灯节。我兴奋极了,一身白衣,带上面纱便出了门。
是夜,点点星光将一切修饰的神秘而又梦幻。平日里嘈杂不堪的街市原来也有这么美好的一面,在不远的地方,许多人围在一出摊子前,热闹极了。
我跑去看,原来是一群文人雅客在给字条上的地点起名。好不容易挤进去,一排排红色的纸条看得人眼花缭乱。
“山庄桃花万里,源源溪水,泉水泠泠,好鸟嘤嘤。”我身旁的一个墨客念了出来,“这得怎么起名?”
我思虑了半天,开口:
“桃萼仙。”
“不妨唤作桃萼仙?”
两道声音从不同的方向同时响起,和我说出同样话语的少女,被众人让开一条道,缓缓走到我面前。
身边的叫好声被我自动忽略,让我注视的是她缓步走来的身影。
她带着一个好看的狐仙面具,透过那狭小的缝隙,我从那眼中竟看出一丝笑意。
好好看啊,是仙子吗……
我几乎快要沉醉在她那缱绻的眼眸中,宛如银铃般的声音却再度接近:“姐姐和我的想法竟然如出一辙,真让小女佩服。”
“拙劣之作罢了。”我装作清咳,掩饰住脸上泛起的红晕,“老板,两人都说出了名字,您看应该如何?”
老板似是很欣赏一出好戏,在身后的柜子上取出一个食盒:“此乃在下于御膳坊购得的桂花饼,若二位姑娘不嫌弃,便作为奖励给二位。”
我看了看身旁那个姑娘,上前接过食盒,转身递给她:“我不喜吃食,此物便给姑娘吧。”
“多谢。”她没有抬手接过食盒,反倒是给旁边的女子使了个眼色。
女子立即上前接过食盒,甚至一直垂着头,就是不愿让我窥见。
这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但出于礼貌,我也并没有做太过出格的动作。
如此神秘的少女又该是何身份呢?我知道她非富即贵,不是哪个官员的家眷就是皇室。
但她既然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那也一定有她的理由。我自然也不好过多去询问,以免被评为僭越。
“告辞。”我微微拱手作揖,随后便离开。
若在往日,我很少来到大街小巷中穿梭,在我的眼中,那高高的楼墙像是监狱一般,把我束缚在其里,我也是反抗,它便长得越高。
所以我对这一切都很感兴趣——
那些不知名的花,不怎么精致的面具,做工简单的灯笼。
一切都很美好,原来墙外的风景竟是这样的美,我竟从来不知。
衣着灰扑扑的卖花姑娘,她年龄与我相仿,身材比我瘦弱,也比我矮,过的生活也是大相径庭。
我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摘下腕上戴的玉镯,这是一年诞辰,某位官员为了巴结我家而送来的礼品。带着也觉得不干净,不妨就送与他人,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小姐,您这是……”婢女谌颐不解地伸出手想要阻止我的行为。
我轻轻推开她的手:“当做行善积德。”
卖花姑娘受宠若惊般瞪大双眼,向外推着手镯:“小姐您这是做什么?无功不受禄,我可受不起这个。还是快收回去吧,莫要让家里人担心。”
可我分明看见她的眼神不时往玉镯上瞥,她的内心一定在经历极大的纠结,却还是维持着金贵的尊严。
我只好露出一个看上去很轻松的笑容,俯下身与她视线齐平:“姐姐带着这个很浪费的,也没什么用,你就收下吧。难道你这么好的孩子忍心看这么好看的镯子被我浪费吗?”
小姑娘半信半疑地接过镯子,她明白这能换很多钱,于是连连对我鞠躬,嘴里不停念叨着:谢谢小姐,谢谢小姐……祝您平平安安,财源广进。”
我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谌颐,去看看那边的木雕面具吧。”
“是,小姐。”谌颐听话地回答。
见我要走,小姑娘大喊:“姐姐你要记住我啊!我叫许逸!要记住啊!”
我回过头一笑:“一定会记住的。”
于是我摆弄着木雕面具,它的质地很粗糙,纹路却清晰可见,我不禁佩服民间工匠的创造力。
“小姐一看就是识货人,这木雕可是咱最好的工匠亲手雕刻而成,他可是御用工匠呢!”老板积极的向我吹捧那面具。
我仔细摩挲着手里的面具,那手感与御用工匠进献的面具截然不同,老板很明显在说谎,只可惜遇上了我。
可我还是很喜欢:“谌颐,给老板付钱吧。”
“小姐……”谌颐走到我身边,附在耳旁劝阻,“这面具显然不如他人进献的好,您要不再考不考虑?”
我轻轻笑了笑:“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总得让我留个纪念吧。”
谌颐总算松了口,从钱袋里掏出了二两银子给老板。
“啊——放开!”在这浪漫与美好混合的夜晚,一声尖叫划破宁静,引得行人纷纷皱眉,朝发声者看去。
我也不例外,想要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见一个脸部呈现粉红色,手边还搂着一位风尘女子,一看就是刚去青楼里喝醉了酒出来闹的男子,不住地用手勾搭女子。
“小妞,跟着哥……过来过来玩儿啊,快,快活快活……”男子极为放荡。
而他拉着的那女子,我越看越熟悉。猛然回想起来这不就是刚刚少女的侍女吗?
女子拼了命的摇头,可她手无缚鸡之力,压根就无法从男子的手腕中挣脱,只好拼命大叫:“来人救命啊,有人当街轻薄呀!”
她方圆几丈的路人瞬间散开,分明不想惹祸上身。
人啊……总是如此生性凉薄。
男人火气一下就上来了,一手抓住姑娘的手腕,一手朝姑娘的衣衫伸入。
“不可理喻!”我暗骂一句,随即迅速朝男人跑过去。
踹住胸口,再把他的身体翻过来,反扣双手。他疼的吱哇乱叫,嘴里口齿不清的骂着什么。
而他先前搂着的风尘女子,也早被吓跑,回到楼里了。换言之,他现在身旁一个人也没有,我也能够放肆一番。
我凑进去听,才听到他在说:“你知道我二舅是谁吗?我告诉你我二舅可是当朝京兆尹,你要是敢动我,我就……我就让他杀了你!”
我嗤笑一声,倒弄得他不解了:“京兆尹?你是说刘孟冬刘大人?”
男子这时竟生出几分底气,全然没注意到我这样一个“普通女子”是如何认识京兆尹的:“看来你知道,那还不赶紧放开我,以免惹祸上身。”
“笑话。“我勾起唇角,“刘世伯向来明辨是非,有你这种亲戚,他可恨不得大义灭亲呢。”
男子浑身僵住了,他平常就仗着自己的二舅是京兆尹才如此肆无忌惮,如今来了个身份地位似乎比他高的人,内心不免涌起害怕。
“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一定不敢了。”他磕头恳求道。
闻言,我捏紧他的手腕:“谌颐,去报官,最好能京兆尹请来。”
“是,小姐。”谌颐迅速小跑着去报官了。
被救下的女子抱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女孩儿失声痛哭,那女孩定然是刚才的官家小姐。
女子止不住的道歉:“谢谢……谢谢……”
我摆摆手:“无妨,来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
不经意间,我对上女孩的眼睛,异常暑期透露着欣喜的光芒,那装着星辰大海的眼睛终是泛起了些许波澜。
“夜色已深,我便先行回家了。二位好生保重。”道完别,我便离开了。
身后那一直注视着我的眼睛,也慢慢藏匿在黑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