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三回 洛阳百花不问鼎，自有旁杂撩人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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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潘从讪讪的从风华楼回来，浑身都不尽自在，也不敢去见那夫人，只把自己关在门内思前想后的。一时虽无有头绪，心中却也明了，这夫人定然与皇朝有关联。今儿那丫鬟可是口口声声的“圣上所赐”，怕是做不得假；然而若是皇亲国戚对这江湖事事也未免太过上心了。
潘从在房内来回踱步，静静掂量着自己几年间听到的风声。十年前，江湖上生生的冒出一个景氏来，却不是一族之人，却都更名换姓以景而别称，一时间成为满城风雨的咄咄怪事。那景氏家主几年内扩大营生、杀人放火，生生的抢了洛水附近黑白道的生意。大家都揣测这人来头不小，却也无人见过他的面目。此次北上更是无声无息，若不是夫人密切关注了尽五年，更有自己不知道的探子送来蜡丸书信，怕是自己也不尽知晓。这景氏家主的讯息，怕是随便一条在黑市上都价值上万，却在夫人的角房里堆放了整整一面墙。想来都是可怕的。自己虽从未将之视为平常人家，就算不提当年活命之恩，就这四年里的恩威并用，也让自己不敢生出个异端邪念来。然而这夫人若是与景氏有所瓜葛，或是有所罅隙，怕是跟洛水两岸几大帮派都做不得吉祥了。一时间竟而觉得自己前路渺茫，生机几无。潘从思前想后踱至案前，提笔而书，想以自己的名义给那景氏修书一封，以探虚实。不过寥寥数字落笔，又觉不妥，攒起来扔至香炉里，熄灯和衣无眠。
潘从无眠，他门外的人也一夜无眠。偌大的庭院里，本就空荡荡，此时更有一削瘦身影站立于潘从的门外，任凭冷风扬起缕缕发丝。那人的容貌却是看不亲切，偌大披风将脑袋都遮挡住了，只能隐约辨认出是一女子。白衣似雪，在夜里更是让人无从忽视。不多时，角门里转出一抹丰盈的嫩红，却是白日里那艳娘简妆轻从而至。两人耳语一句，便向书房走去。守更的沈先生也才敢从角落里偷偷的溜出来，夹上自己的家务事儿，拎起那烧刀子的小酒瓶，敲开了潘从的门扉。
撇开潘从家奴饮酒闲话不提，单讲这夫人和艳娘的暧昧事儿。却说那艳娘本该两日后来访，却深夜私访，着实让人起疑。下人们不明就里，夫人也不让知会管家，只一个个在书房门外望眼欲穿的竖起了耳朵，恨不得脖子再有两个长。
屋内两人却似浑然不觉，各端了一碗茶水便在茶案前后坐下了。“听说前阵子有人去闹场子了，怎的就罩拢不住找上我了呢？”夫人轻声的道，也听不出多少的责怪意思，满满的都是兴致。见艳娘便要会话，摆了摆手续道：“不用解释，你的心思我明白。不过是看着那些当官的人走茶凉，怕今天羞待了你，明日就找上我姬府的门槛了。”茶盖轻轻敲了两下，笑笑语：“这等伎俩，背后使出来便是了，何必当着众人面去驳了程家的面子，赶明儿我还得赔个不是呢。”
艳娘神情却好不委屈，只连声说道：“还不是那时氏不知好歹，放着好好地妇道人家不做，却偏弄起了几个丫鬟小姐做那高价的私娼，钻了不少的空子。我是睁只眼闭只眼的视而不见，却哪里知道那李二公子不整齐，愣是看上了红夏，天天都盼着钻她裆下呢。这会儿可好了，走马换将，来了个程县令，新官上任三把火来火烧风华了。 ”说罢，眉毛竟是一挑，将手中茶碗也重重掷下，“真真的做了婊子立牌坊，给她点颜色就开了染房。”这头还想在说什么，却见着那夫人不言不语冷冷的看着自己，心头一惊，便也不说了。
那夫人转了转手上的佛珠，幽幽一叹道：“你接手风华几年，别的没学会，这些个市井俚语、泼皮耍赖的话倒都学去了，还真有点儿老妈妈的样子了。”眼睛向上一耽，深深一望道：“我当年那是没有办法，你……大可不必。这世道不同了，人心不同了，什么都不同了。我就想守看着你我两个，还都是以前的样子，还都是些个好姐妹罢了。”
一席话竟而触动了艳娘的心事，静静地不再做声，只怅然的看着茶碗道：“你总喜欢那泥菩萨，我先前，不明白。现在我明白了，你们啊坐在那里不吱声，却什么都明白。越明白就越不吱声，妹妹我就越看不明白了。罢了，这次姐姐叫我来，究竟为何呢？”
那夫人也不抬头，只静静的的端详自己的指头，用指套在衣料上划上一道又一道的痕迹。究竟为了何？其实自己也不知道的。她又轻轻侧头看了看艳娘，看着她几年间愈见苍老的容颜，蓦地有些心酸。她们都老了，老得看不出模样来了。只差着将那三尺黄土摆在面前，却没有时间让她们哀伤蹉跎。这些年来，唯一没有变老的，怕是只有那些已经躺在下面静静等待她们的笑容。夫人暗暗摇了摇头，将那些莫名的情愫摔在了身后，清冷的开口道：“非子，北上了。”
艳娘将这种种都放在眼中，本以为她落入回忆，便没有打扰，却猛地听到了这番消息，心中一颤，竟跪了下来，尚未开口清泪便已肆虐：“阳姐，这些年来妹妹没问过你一句。如今他来了，妹妹知道你定然要跟他争抢一番。妹妹不求你放弃这些，若你认定的事，妹妹跟你便是了。只是，妹妹就问那么一句，姐姐，你当真非这样再伤害自己一次吗？”
“阳姐……你多少年没这样叫过我了。夫人，夫人的，我是听腻烦了，也不肯让人再叫我一声阳的。那些个伤，烂成了痂，我再挑开，长了嫩肉，我再切下来。这么多年，也没合上一次。”夫人缓缓起身，定定的凝视着屋外已然发黑的天空，“天亮的时候，我想就这样算了吧，让我晒晒太阳，养老好了，失去了太多，终究不敢再失去。可这天一黑……”不知何时，那泪水已经爬上了眼角，硬生生的被她忍住，只续道：“我便能见着小时，在我怀里，静静的唤我母妃，轻轻的说他爱我，说他什么人都不恨。什么人，都不恨。”
那夫人盈盈回身，虚扶那艳娘起身，幽幽道：“那个姬阳，早死了。如今不过是没名没姓的空皮囊，顶着当年风光的影子，不肯随随便便死去的夫人罢了。你不用再说，我不恨，更不会取了他的性命。我只是……只是再见不到自己的夫君、儿子，想见见自己的女儿行不行？我只想求求他，求求他，把女儿还给我，让我死也死得瞑目罢了。”说话间，那红蝶越发的凝重，竟像极了黑色，摇摇欲坠；眸中微蓝的色彩，仿若将要流淌的泪珠，满满的晃动。那夫人勾起了一抹笑意，淡淡的续道：“我是将死之人了，这点要求，也做不到么？”
艳娘总已泣不成声：“他也是狼心狗肺，姐姐对他视如己出，甚至比那亲生的还要疼爱三分。他篡位弑君也就罢了，竟连……竟连小时也不放过……”那夫人早已点住她的嘴，轻声道：“我对不起他在先，他却没有对不起我。阴差阳错，才有了后来的祸端。这事儿，我的心里苦，这世上最苦的人，却是他。”顿了顿，将艳娘馋会座位，“罢了，这些往事，都已过去了。这次我们只是做个完全的准备，会会我们的老朋友，非子，烟烟……还有似墨。”
艳娘深知当日之事，心中愁苦却不敢放声大哭，只悲戚的望着夫人，起身万福。良久，抬首定声道：“妹妹知道了。一切听姐姐安排。”
夜似水，秋凉。当艳娘离开的时候，已过了子时，潘从尚在酒酣的梦境中独自徘徊。各个家仆们安分守己，如无事发生。而那夫人坐在窗前，从袖口中拿出一抹橙黄的方帕，细细的摩挲着。“我不恨你，你也不要恨我。”徐徐的闭眼，慢慢也沉寂在夜幕之中，再无声息。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三回 洛阳百花不问鼎，自有旁杂撩人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