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即地狱同人烈炎之匣》汪泷屿

14、番外（一）

　　在最初的年头里，他很乖，静静地待在我的身边，却从不说话。
　　他总是在夜里，独自躺在阁楼的长椅上，透过天窗，遥望着璀璨的星空，然后沉沉睡去。偶尔我会在他醒着的时候把他抱回床上，搂住他不让他离开，他从不拒绝，可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的怀里徒留冷冷的空气，我急忙跑出卧室去找他，发现他不知何时又躺回了那张长椅，呼吸缓慢，像是死掉的火山，寂静，毫无生命力，我想要靠近，却又有些胆怯，害怕触碰的是他冰冷的尸体。
　　某一个夜晚，他置身火海的样子将我困在梦靥中，那样真实，我如何呼唤他都无法听见，我想要去救他却被关着他的囚牢阻挡。他蜷缩着身子，将脸埋在双膝，肆虐的火舌鞭打着他头顶柔软的碎发和手脚苍白的皮肤，留下一道道可怖的伤痕。
　　我卑微地乞求着他不要死，然后，哭泣着醒来。
　　摸到脸上的泪水，莫名的怒火突然充斥胸膛。我走到阁楼，看到他安静熟睡的样子，一股恶意陡然生起。
　　拉住他的头发，一把将他拽起来。猝不及防地被我弄醒，他震惊地看着我，眉头紧皱，然后眼睛慢慢恢复死寂。那要溢出胸腔的怒火，让我丧失理智，松开他的头发，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拖到地上，他毫无反抗的就这样被我拖拽回卧室，一如伊甸考试院的那一夜，毫无还手之力。
　　被我拥在怀里的他，久违地战栗起来，却让我觉得有种莫名的兴奋和快意。
　　就这样，即便是害怕，也好过从不回应我啊。。。
　　那一晚，我一直没有睡去，每次他想要偷偷溜走，我就紧紧地搂住他，他便不再挣扎，如此往复了不知有几十次，他熬不住地睡去，而我一直清醒到天明。
　　第二天上午，我打电话请工人来家里搬走了阁楼的长椅。
　　他没有反对，依旧沉寂，仿佛他只是这个房子里的空气。
　　我以为就此他会乖乖地和我在卧室休息，可是第二天醒来时，空荡的床上依然只有我一个人。
　　阁楼里，他像婴儿一样，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像是被打落在地的披肩，皱成一团。
　　我轻轻地走过去，躺在他的身边，坚硬的地板让人有些不适，难怪他的眉头如此深凝。
　　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安静地看着他的脸了，睡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背过身，我最熟悉的一直是他的背影。
　　他的脸，依然很好看，像是可口的蛋糕，令我有一种想要吃掉他的冲动。
　　纤长的睫毛投下落寞的淡影，看起来像是最精致的人偶，脆弱又美丽。
　　轻轻地描绘着他的眉眼，抚平他皱起的眉头。
　　他睁开眼，呆愣愣地看着同样躺在地板上的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开口：
　　“要不要去看看你的母亲？”
　　我本以为他会呆呆地问我真的可以吗，却看到他的嘴角绽露了久违的笑意，可脸上一副仿佛要哭出来的样子。
　　“不了，这样就够了。”
　　。。。。。。
　　自那之后，那张躺椅重新回到了阁楼，他依旧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而我却开始焦躁起来，或者说，我其实一直在焦躁着，只是一直安静着的他，让我的焦躁显得如此狼狈。
　　那种焦躁开始不断地扩大，蔓延全身，以至于柳书贤的话轻易地说服了我。
　　某周，和柳书贤相约去猎场打猎的日子，手头不稳的我，屡屡空枪，带着□□的马匹也不安起来。
　　“你看着很焦躁的样子啊。”
　　“你看着很闲的样子。”我冷冷地回答。
　　“怎么？你的伙伴让你不顺心？”
　　被说中，我沉默着没有回答。
　　“这两年来，你好像一直没有再动手吧？就这样一直耗在猎场里吗？徐文祖，你怎么变得这么。。。让我觉得陌生。你精心培养的伙伴，绊住了你吗？”
　　伙伴？他明明应该是我的伙伴啊，而我为什么如此卑微的靠着在这里猎杀动物来抚平血液中一直沸腾着的欲望，又一直不自知呢？
　　有关曾经的我，那些记忆慢慢复苏在脑海。
　　“杀了他吧，他不是我们的伙伴。”柳书贤说完，便策马扬长而去。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的念头开始在我的脑海中此起彼伏。
　　那些复苏的记忆，像是符咒，召唤出血液里一直蛰伏着的屠/杀欲/望，咆哮嘶吼着，再也无法抑制。
　　不久之后的一个夜晚，他依旧仰望着星空，对于我的走近毫不理会。
　　双手握住那纤细的脖颈，缓缓收紧，不断跳动在掌心的脉搏像是锤子一样一下下敲碎我人类的外壳，身体里的野兽跃跃欲出。
　　曾经的我，要回来了。
　　“对，就是这样，杀了我吧。”他用尽力气说出这句话，脸和脖子血红一片，完全没有挣扎。
　　月光透过窗子倾洒在他的脸上，双眼里盛满了泪水，星河映衬其中，缓缓流淌。
　　像是赎罪，像是解脱，却毫无眷恋。
　　那种焦躁再次袭来，令我想要哭泣。
　　怔怔地松开双手，我栖身吻住了他。
　　他不断地挣扎，拍打着我的后背，我毫不理会。
　　欲/望消解之后，那一直在困扰着我的焦躁，终于平息。
　　我抱着他温热的身体，温柔地亲吻着他微微泛红的颈项，留下属于我的痕迹。
　　原来，他是不是我的伙伴都无所谓的，因为他是我爱的人啊。
　　那曾经被我耻笑的感情，如今耻笑着我的卑鄙和后知后觉。
　　可是，宗佑，一定会更恨我吧。
　　怎么办，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宗佑爱上我？
　　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爱上我？
　　我开始安慰自己，只要他在我身边就好。。。
　　可是人都是贪心的，那焦躁又开始笼罩着我。
　　拥抱着他的时候，开始贪心地期待他也回拥着我，亲吻着他的时候，开始贪心地期待他也能回吻我，注视着他的时候，开始贪心地期待他也能回望着我。
　　但是我知道，我带给他的欢愉，只会令他更加痛苦。
　　而那痛苦的来源，也是我。
　　一点点身体上的欢愉过后，是无尽的黑暗将他永远埋在痛苦的土壤中。
　　在我编织的网中，他就像是被紧紧束缚的飞蛾，苟延残喘着。
　　我开始强迫他天天在我的身边，寸步不离，让他习惯我呼吸，我的心跳，我的体温，我的亲吻，我的一切。
　　即便他深恶痛绝，我依然用强硬的手段，让他无法拒绝。
　　如果他的心，无法爱上我。
　　那就让他的身体离不开我。
　　由我带来的无尽的痛苦和黑暗中，也由我带来唯一的爱和温暖。
　　可怜，脆弱，痛苦，卑微的他。
　　被同样可怜，脆弱，痛苦，卑微的我，永远地困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