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洋人天师 ...
-
可是她始终看不清楚他的脸。
无论是在一起,还是大婚、婚后、家宴……
他的脸像是一团模糊的云,每一次她想要拨开的时候,他都忽然离她而去。
最后她听见的,是一个低沉的男音。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保留那里的记忆。”
-
近日宫中新来了个洋人天师,蓝眼睛黄头发,高颧骨,挺鼻梁,深眼窝,站起来有两个小太监高。
据说是大不列颠国来的,叫尼贝尔。
他新奇的模样引得各宫的奴才都前去观看,跟看猴子似的。
不过没人敢对他不敬,因为他不仅仅是能卜生死的天师,还是皇上最看重的人。
这位天师不仅能看星象卜生死,还画得一手好画,把平时不苟言笑的太后逗得前俯后仰的。
宋轻歌从徐关儿嘴里听来,看到她好奇的目光把瓜子往盘儿里一丢。
洋人她见多了。
她可是剑桥金融系、数学系双学位毕业,想当初那些洋人还给她打下手呢。
“诶,你想不想去看看?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洋人呢。”徐关儿兴致勃勃地凑过来。
宋轻歌睨她一眼,小腿挂在椅子把手上一晃一晃的。
心说:你把别人当猴子看别人没准儿也把你当猴子呢。
“去嘛去嘛。”徐关儿抱着她的胳膊摇。
宋轻歌推开她的猪蹄:“莫非咱俩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走出冷宫去宫里瞧?咱俩还没出这个冷宫门儿那帮侍卫就来了。”
“不是。”徐关儿神秘兮兮地,“今天皇上会带着天师到城门与民同欢,洒铜钱,放烟花,为大临这一年的风调雨顺做普度。”
“朝拜不是该找和尚吗?”
找个洋人去朝拜,先不说百姓不能接受,就连前朝那些臣子的奏折都能把皇上淹死。
她点点下巴,示意徐关儿给她剥瓜子。
小姑娘也挺听话,知道自己现在求人,也乖乖地给她剥起来。
“可架不住皇上喜欢啊。”没想到徐关儿剥瓜子的速度还挺快,看样子是练出来的。
宋轻歌的心思反倒没在瓜子上了。
皇上找洋人来朝拜,这不是打灵渡寺那些和尚的脸吗?
说好听点儿是追求时尚,不分国界,可往难听了说,那就是昏庸无道,重用外人。
皇上不是一心想跟太后对着干吗?
怎么会这个时候让把柄被人给抓住?
看来晚上得问问小行子了。
之前他的说辞她并不相信,从那天那些保护他的侍卫来看,小行子八成是安家与后宫的联系人。
那他势必对前朝局势相当明了。
-
“母后,您可还喜欢?”霍行止替昭仁太后斟了杯雨前龙井,姿态温和。
没办法,他现在扮演的是霍祁言,霍祁言生性温和,无论是对长辈还是宫人,皆是一派温煦的模样。
太后淡淡地笑了下,看着那副刚作出来的卧榻画十分满意。
不过,面前的茶却未动半分。
霍行止瞧着那茶,神色未动。
“老二,你有心了。”太后轻轻地拍了下他的手背,像小时候那样。
霍行止微微勾了下唇角,却在太后转头的那一刻,飞快化为一抹毒,淬进了骨子里。
老二是霍祁言,老三才是他霍行止,是那个被她亲手掐死的霍行止。
她可能永远也想不到,他现在竟好好地站在她面前,还温煦地喊着她母后,上演一副母慈子孝的虚假场面。
“尼贝尔,你过来。”太后冲洋人招招手。
这尼贝尔的确是蓝眼睛黄头发,只不过没有两个太监那么高,也只是宫人们一传十十传百的夸张话罢了。
不过他的确是高大威猛,比一般的国人要魁梧。
尼贝尔用本国的礼仪,将右手捂住左肩,微微弯了一下腰:“太后。”
“来人。”
太后微微抬手,手背光滑细腻,一点儿也看不出来这是一个中年女人的柔荑。
话音刚落,一众的宫女端着好些中国的特色玩意儿上来。
徐悲鸿的八骏图、齐白石的群虾图、取自深海的夜明珠、高僧加持过的中国结平安符……
都是些难得的玩物。
太后冲着他笑:“这些东西你且拿回去,或收藏或把玩,想要再来找哀家拿。”
贝尼尔再次弯腰:“多谢太后。”
“尼贝尔。”霍行止喊道。
“嗯?皇上有何事?”本来准备退下的尼贝尔停步。
霍行止食指与中指并拢弯曲,轻轻地敲了敲桌面:“明日我们去城墙上的时候,你再给朕准备一副望远镜,朕好看看这大临的盛世景况。”
“好。”
“再顺便准备一副你那日赠与太后的面具吧,我瞧着好看极了。”
“好。”
尼贝尔依言答应。
太后睇了一眼霍行止,并未多言。
“行了,哀家也乏了,先回了。”太后被贴身姑姑扶起来。
“恭送母后。”霍行止也起身,略一屈膝。
一众宫人弯腰恭送。
看着太后远去的背影,再看看身侧依旧弯腰低头的尼贝尔,霍行止咬了下腮帮。
既然你都做得这么明显,那就别怪我。
-
戌时时分,霍行止照例溜达到冷宫附近,宋轻歌已经早早地在屋顶等着他了。
看见他来,立马就招手。
霍行止略一挑眉,今日被太后和尼贝尔堵在胸口的一团气略略消散了一些。
他右脚遁地,左脚飞踩上旁边的树干,一个旋身,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宋轻歌身旁。
“何事着急?”
宋轻歌笑眯眯道:“想问问你那个尼贝尔的事情。”
“你也对洋人感兴趣?”霍行止这话一问出就后悔了。
世人都对这世间新奇的玩意儿感兴趣,他问这话不白问吗。
宋轻歌摇摇头,她对洋人不感兴趣,感兴趣的是这个洋人的到来,又会给大临、皇上和太后之间带来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霍行止讶异。
宋轻歌道:“明日皇上要带尼贝尔出宫登墙,你可知道?”
霍行止点点头。
现在在她眼里,他大抵就是安家与前朝后宫联系的人,有了这个身份,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皇上如此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让一个外国人干涉朝政呢,恐怕是太后硬塞的。”
宋轻歌觉得这是最为有说服力的理由。
只有太后,才有权利这么干,才会这么干。
明面上是为朝政为社稷,可暗地里却散布谣言,说皇上重用外人,昏庸无道。
这是换了个法子来动摇皇上的地位呢。
被她说中,霍行止再一次觉得,这姑娘真聪明,竟看得懂当前局势。
“明日,我觉得不是安稳的一天。”宋轻歌捂住自己的胸口道。
总觉得隐隐有些发慌,像有什么事发生一般。
“明日……”霍行止略一停顿,“就不要出宫去玩了,好好待在冷宫吧。”
宋轻歌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小行子都这么说了,那明天估计不是什么好日子,肯定有事发生。
可是她明天还要出宫去找楚砚,问一下雍西王那边的事儿他是否得逞。
这么些日子了,宫中并无任何雍西王的消息,他也不敢把自己的消息传到京城来,一个不慎,居心叵测觊觎皇位的名头就落到了他头上。
所以她也并不清楚外面的情况。
“给,安主儿宫中新来了个厨子,做的马奶糕甚是好吃。”霍行止这才想起来。
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用白色锦帕包住的马奶糕,还是热乎的,是他晚间借口没有吃饱让御膳房做的。
帕子掀开,奶香味传来。
宋轻歌扇动了一下鼻翼,爪子拿了一块放进嘴里,一咬开,满嘴的都是流心牛奶。
唔,真好吃,要是换成芝士就更好了。
霍行止替她捧着马奶糕,无意瞥见她嘴上的奶白色,粉色小舌时不时地伸出来舔过,弄得唇粉嘟嘟的,像果冻一般软嫩。
人如其名,阿软。
他在想,马奶糕果真有那么好吃?
本想拿起一块再尝一下的,没想到宋轻歌一巴掌打过来,打得他手背都红了。
“这是我的。”她不客气地把马奶糕全部拿过来捂在怀里。
霍行止弹了一下落在袖上的碎屑:“阿软你给我想清楚了,这是我带来的。”
“那又怎样?这是送给我了的。”她蛮横不讲理。
大小姐脾气上身,谁也hold不住。
“得。”
霍行止双手往后一撑,散散懒懒地盯着头顶的月光瞧。
嘴里还不忘毒舌一句:“将来谁娶你谁倒霉。”
我们的霍三少忘了。
忘了他是皇上,宋轻歌是妃子,这么一算下来,两人还是夫妻呢。
“反正轮不到你娶。”宋轻歌吃得满嘴渣,说话也口齿不清。
霍行止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等到了深夜,霍行止才回去。
他走的时候宋轻歌欲言又止,她要不要告诉他明天的朝拜有问题,借着这次朝拜,很有可能太后会出手。
这样的话小行子就会告诉安家,安家势必会提醒皇上。
可皇上这么精明的人会不知道吗?
“等一下。”既然她现在是安甯那边的人,那她就有这个义务。
小行子睇了一眼屋檐下,示意有人,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便一飞身,踩着宫廷屋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