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突击][伍史]清霜瓦上》杜小满

4、第 4 章

　　4.
　　用作训练场的草原向来缺乏用以隐蔽的灌木丛林，远方几处高高矮矮的树木将这片辽阔土地上的荒凉点缀得绝无仅有。
　　运兵的集卡在干裂的地上行驶，车轮碾压的痕迹如沟壑般层层交错，像一块受了伤又反复结着痂的老皮，谁也看不出他原来的模样。
　　颠簸的车厢内有股说不出的燥热，没人说话的沉默氛围略显尴尬却足以得过且过。我们都有那种发不出声的时刻，多一句少一句，其实没什么差别。
　　虽说强度实在算不上大，但对于入伍不久的士兵们也的确消耗了不少体力，训练回来后六连和七连均如蒙大赦获假半天。一贯倔强和迷茫的人坐在作训场旁边的草地上，强烈的阳光照得他大汗淋漓，他却不为所动似的，双眼麻木地看着他视野范围内正不断在高低姿匍匐和滚进的士兵们。
　　高城的抑扬顿挫让史今有些发懵，那滔滔不绝的说辞仍似在耳边呼啸，他不自觉地掏掏耳朵，咧了个苦笑。
　　这样的天气恐怕还要持续一段日子，每每刚洗完澡，又是晒得人发干。像伍六一这样有歇不歇，爱在太阳底下暴晒的无疑是个怪胎。关爱成了癖好的史今一直很想让这个特立独行的男人真正融入七连，让他们的共同点不仅仅是一把钢铸的身体。
　　史今：“不晒啊？”
　　伍六一头也懒得抬，嗯得有气无力。
　　“你看他们。”史今指正在操练的其他兄弟连队的士兵，“我们常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那是军队作战的灵活性，但凡来到这个军营，你以前的一切和一名合格军人共性格格不入的个性都应该遭到抛弃。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不论你原来是圆的是扁的，从你选择从军的那个时候起，你就该把自己变成水，流入军规那些沟沟渠渠里。”
　　伍六一没答话，这家伙总是喜欢让自己个性里的火药就这样在身体里无声无息地爆炸。
　　“你果敢，坚持，为了自己的目标你可以玩儿命，但你不知道生命对于你而言真正的意义是什么，你对什么事都表现的满不在乎，因为你知道一旦在乎了，就容易失去自我。”史今说得语重心长，他其实不善言辞，组织这些话他总要先琢磨一番。
　　伍六一：“那班长，你觉得生活的意义是什么？”
　　史今：“把你们都带成像样的兵，不给咱七连丢脸，我就很满足了。”
　　“就这样？”伍六一看起来有些惊讶。
　　史今笑笑：“就这样，不要给自己定下太多目标，实现不了。”
　　史今：“当兵，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伍六一：“我不知道，我没想过，我只知道但凡人都该找个地方呆着，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我以前不这么想，太绝对了，天大地大有很多地方可以去。”
　　史今：“现在呢？”
　　伍六一：“现在我觉得，其实这里就已经很大了，大到我或许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来熟悉，还有理解。”
　　史今颇有点喜爱地拍拍他肩膀，好像看着一个懵懂的孩子正在摸索他前进的方向，世界对他而言是那么模糊不明朗，却跟随一个他觉得自己可以信赖的引导着迈开了脚步。那种勇气对太多的成年人来说早已退化消失，这些都让史今感到了可贵和希望。
　　“会做那个么？”史今指着正在做腹部绕杠的一个兵。
　　伍六一摇摇头：“但我想也不会太难吧。”
　　“试试？”史今挑衅着。
　　“班长你会么？”伍六一没正面回答他。
　　史今有点心虚地抓脑袋，一句话说不利索：“这、这事儿吧，我、我不好说，我就平均水平线呗。”

　　过了饭点的时候，作训场上安静而空旷，伍六一猱援般地上杠，这对他而言并不太难，就像他对史今说的那样，天生的体能过人是他所自信的，但在杠上的他却怎么也转不起来。这种对身体灵活性的挑战使他无所适从，他感到自己没来由的慌张，这听上去有点可笑。
　　可他却笑不出来。
　　史今站在窗前，现在的可视条件似乎有点考验他的视力，但那个努力撑在单杠上，试图寻找自己重心的身影，在他眼里那么清晰。
　　伍六一好几次一仰起，便已掉下。吸收了一整天阳光的沙坑尚有余温，尘沙飞扬着，摔下的人有些恼羞成怒，他时而捶地时而攫起一把沙用力抛向空中，但最后，他依然回到杠上，继续摸索着，把身体揉成圈。
　　今天是伍六一值日，史今拎起两只空水瓶，下楼去打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