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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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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他回到房间拿出那包棉花糖,犹豫了半天拆开包装袋,含在嘴里细细品味。他已经很久没吃过零食了,他之前对甜的没有太大的感觉,不讨厌但也不是很喜欢,棉花糖的味道他已经快忘了,现在再次吃到,他才迟钝地发现,原来吃甜食真的会让人快乐。
他心情稍稍好了一点,看这一大包棉花糖又有些苦恼,他不敢让这包棉花糖在房间存留太长时间,温妈妈每天在他上学之后都会来收拾他的房间,万一被温妈妈看到了,他就百口莫辩了。
他的父母已经很久没给过他零花钱了。
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理方式,是装书包里,到学校扔在垃圾桶里,温爸爸温妈妈现在再忙也会接送他上学,初二之前还好,他可以自己上下学,可初二的时候他什么都不知道的班主任跟他爸妈反应他跟一个男生一起上下学,他的父母就开始接送他了。
事实上,他跟那个男生也只是经常在校门口遇到,放学也是到校门口就分开了,当时他们也只能算关系还可以的同学,连朋友都不算,就引得他父母迅速采取措施。
可是……扔掉别人好心送的东西,是不是不太好?而且这是他六年来收到的唯一一份正常的礼物,要他丢掉,他还是有点舍不得的,更何况棉花糖是真的挺好吃的。
拿到班里吃也不失为一种方法,可他想起了之前被那些人欺负的画面,他的棉花糖可能被抢走,被他们扔在地上踩的稀巴烂,被他们笑话变态怪物还吃人类吃的零食,再被打一顿。这些回忆实在不美好,对温许春造成的影响也是其他人想象不到的。
他甚至没能想起来,现在班里的人忙着备战高考,已经没工夫离他了。
温许春的成绩依然很稳,他对成绩好坏并没有太大感觉,无论成绩好坏,他的生活依然是那副糟糕的样子,他也依旧是那副糟糕的样子。
可能是因为生活太过乏味无趣,他很多时间都用来学习了,成绩名列前茅实属常见,温许春还听到过有老师在为他可惜,叹道,成绩这么好,可惜了。
不知所谓,温许春也不是很好奇他们在可惜些什么,没听完就走了。
最后没办法了,温许春坐在那儿吃了快一个小时的棉花糖,吃到后来,棉花糖在他嘴里已经甜得齁得慌,他却没感觉似的,硬是给吃完了。
第二天,他依旧去了窗边,他本应不再去的,这样便能尽可能避免遇到韩寄雪,可是,他只有这一点点乐趣了,若是连窗边都不能再去,他怕自己会窒息。
这次韩寄雪没在窗边站着了,他在书房的椅子上坐着,窗户大开,此时天气已经转凉,秋意渐渐袭来,不用开空调打开窗户就没什么大问题,窗台上放着一束野花,好像是刚摘没多久还很有精神,温许春能够看到韩寄雪帅气的侧脸,温许春再次清晰地感受到,韩寄雪这张脸真的是按他的喜好长的。
韩寄雪抱着吉他,戴着黑色的耳机,哼着歌,温许春看了会儿懊恼了起来,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巷子里来来往往的人。
他刚低头,韩寄雪就看到他了,他放下吉他,走了过来,笑着喊他:“下午好,春春。”
温许春顿了一下,抬头看他,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韩寄雪戏谑道:“怎么了春春?”
“……”温许春终于反应过来,韩寄雪是在逗他,他抿了抿嘴,低声说:“下午好。”
他这个反应有多无趣,他自己也知道,不过温许春本来就是一个在无趣的生活里长大的无趣的人,他也不想勉强自己去在韩寄雪面前表现得很有趣,或者说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显得有趣。
他是应该在韩寄雪面前表现更有意思一点的,毕竟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有好感的人,他又不应该表现得跟平时太过不同,若是有个万一对方觉得他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往后知道他的病指不定有多膈应,为了避免这个让温许春想一想就觉得不太好受的结果,他还是本性和对方相处吧。
说不好韩寄雪觉得跟他讲话实在尴尬,以后就会避着他,这样温许春可能会轻松一点。
“逗你的,温许春同学,看这个,”韩寄雪很坦然地说出了自己那点儿戏谑的小心思,也不在意他无趣的反应,拿起了窗台上的野花给温许春看,“好不好看?”
温许春这才仔细地看了那束花,那花小小的,是很干净的白色,花瓣的长长的椭圆形,温许春看了好一会儿,才问他:“很好看,你是在哪儿摘的?”
韩寄雪看他神情不大对,笑意淡了点儿,说:“在长乐大道和文化路交叉口往南六百米左右的路边,那里很多野花野草。怎么了吗?”他语气中带着不太明显的关心。
“我之前也摘过这种花,已经很久没再见过了。”在那天来临的前一天,他跟温妈妈出去玩的时候刚刚发现这种花,他觉得很好看便摘了几朵送给了温妈妈,自己留下了一朵夹在了书里,后来的生活浑浑噩噩的,他也不记得温妈妈把那几朵花放在哪儿了,估计随手当垃圾丢了吧,他留下的那朵也已经忘了夹在了哪本书里。
他把花递给温妈妈的时候,稚气的脸带着温暖的笑容:“我在那边看到这花和妈妈一样好看哦,就想把它送给妈妈。”温妈妈接过花摸了摸他的头,说了什么他忘得差不多了,好像是敷衍地说她知道了,让他自己去玩,妈妈要和阿姨聊天。他懂事地点点头,有一点失望,但是妈妈开心就好了。
妈妈开心就好了?这几年温妈妈就没开心过。
韩寄雪打断了他的回忆。
“啊,这样啊,”韩寄雪趴在窗框上道,“那这束花送给你吧。”
温许春愣愣地看着那束花,满心的欢喜却说不出口,没欢喜多长时间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你怎么给我?”
两个窗户之间离得不算远,但也绝对没有近到韩寄雪伸手就可以把花给他的程度。韩寄雪想了想说:“你能下楼吗?我在楼下给你可以吗?”
温许春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说:“不能,我不能下楼……”
韩寄雪没想到会得到否定的答案,但他也没有把疑惑摆在脸上,根据种种迹象他猜测温许春家里人可能对他不太好,也没再追问这件事,他轻声说:“那你等一下。”
温许春没有说话,他猜想着韩寄雪会不会觉得他骗他,毕竟除了残疾人没有谁连下楼都说不能下的,可是温许春虽然身体很健康,他心理不健康啊,他自己明白,韩寄雪又不明白。
他又想,若不是韩寄雪勾起他下楼的欲望,他又怎么会在此时怨自己像个囚犯一样,他又怎会加重对自己的厌恶,但这也不怪韩寄雪啊,都怪温许春,谁让他是个病人,是个怪物呢。
他在窗边胡思乱想着,想着想着甚至想关上窗户,马上摆脱韩寄雪,将自己再次封闭在这个小空间里。
韩寄雪及时打断了他,他拿着一个玻璃瓶回到了窗边,玻璃瓶看着很普通,像是装汽水的那种瓶子,里面被他装了自来水,他把花插进瓶子里放在了窗台上,然后笑着对温许春说:“这束花就放在这儿,算是你寄放在这里,你没事儿就从窗户这儿看看它吧。”
温许春应该拒绝的,可他又答应了,韩寄雪总是能做出一些他拒绝不了的事,如今在这束花彻底枯萎之前,他都不可能和韩寄雪没交集。
他看着那如雪般的花瓣,嘴角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好,我会常来看它的。”
那天晚上,温许春睡了一个格外安稳的觉。
韩寄雪每天都会在书房练吉他,他喜欢听歌,唱歌也很好听,他听到特别惊艳的歌的时候,会分享给温许春。
温许春没有手机,韩寄雪拿着手机也不敢外放,会扰民,也怕温父温母听见,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温许春是真的害怕那个万分之一,韩寄雪就不放了。
耳机也没有长到可以扔给温许春,韩寄雪为这件事苦恼了两天,便想到了一个好的方案,他手拨弄着已经不太精神的花,对温许春说:“我唱给你听吧。”
韩寄雪抱着吉他,迅速学会他喜欢的那首歌,自弹自唱给唯一的观众温许春听。
温许春每天不再往巷子里看,他看着对面窗户里,那个温柔帅气的,那个送了他一束雏菊,那个他喜欢的男生,唱歌给他听。
他睡觉的时候,甚至做了噩梦,梦到这一切都只是他的梦,他的生活应该依旧是灰色、压抑、无望的,而不是这样美好的他都有点不敢相信了。
好景不长,期中考试下来,温许春被校长在全校大会上表扬,对别人来说这是好事,但对温许春来说就不一定了,他挨了一顿毒打。
虽说班里同学都忙着学习没工夫搭理他这个小怪物,但自有恶念横生的垃圾愤愤不平,一个有病的怪物,竟然学习如此好,成绩遥遥领先,他们看不起温许春,在温许春面前充满可笑的优越感,可温许春竟然在学习上远远超过他们,简直是奇耻大辱。
温许春自听到校长的赞扬就知道了自己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境地,在第一个拳头落下来的时候,他还能轻松地想:哦,终于来了。
这一天温爸爸温妈妈正好有事撞在一起,没空来接他,前一天他们又是威胁又是警告,让温许春别耍小心思,别想着这天他们不来他就可以做点什么了,客厅里有监控可以看到温许春什么时候回的家,如果他没按时回来,后果让他自己想。
看,一切都是这么巧,正好温父温母都有事,正好校长表扬,正好他们在这一天打了他,一切都被安排得恰好,他就是被上天所抛弃的孩子。
温许春抱着头任他们打,最开始他不是没反抗过,可他一个人,如何能打得过一群人,回了家妈妈还会因为此时拔高声音质问他又干了什么招得同学们的不满。
渐渐地他也不想再做无用功了,只是在挨打的时候抱着头从不张嘴发出声音,他觉得被打还好,要是一直滚在地上痛呼,显得没骨气过头了,为了自己所剩不多的自尊,他从不求饶从不因为疼痛呻吟。
打着打着,开始下雨了,那群人自然就这样散了,走之前还不忘再在温许春身上补一脚。
等他们走完,温许春才慢悠悠站起来,找到厕所,把藏在里面的书包拿了出来,眼镜也被他事先放在了书包里,下雨眼镜会花,他就没再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