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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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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两银子?天上要下铜钱雨,陈嫂子是要我一起拿盆接么?”施大娘根本不信,她半开玩笑的说。
陈嫂子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人听之后,凑近了讲,“我说的都是真的。别不信,山上有野猪这事儿你知道吧?”
施大娘点头。
“我娘家兄弟,以后跟着兽医学过两手,又学过杀猪,对付一头野猪根本不算什么。但是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嘛,就需要个帮手,我这不是想来想去就找到你了嘛!”陈嫂子的声音越发低沉,“县城的老爷们平日就喜欢吃个野味儿,要是捉到野猪,最少也是这个数。”她比划了一个手掌,那意思是五十两!
然后陈嫂子拍着胸脯保证一点危险都没有,毕竟她娘家兄弟是熟手,她们过去就是帮忙驱赶野猪,负责动手的是都是别人。
施大娘迟疑的说,“我力气又不大,跑的又不快,根本就不是赶野猪的料啊!”连连推迟。
陈嫂子再三的劝说,可她越是劝,施大娘越是坚定的不去。最后还是陈嫂子说的口干舌燥,气鼓鼓的说,“有钱都不赚,你是不是傻?”
我要是去了才是真傻!施大娘心里想着,面上却诚恳的说,“确实是没这个力气,干不了这活儿。不过嫂子你放心,我一定把嘴巴闭的紧紧的,你出了门,我就什么都不知道。”
陈嫂子这才懊恼的一拍头,她光想着拉帮手,忘记了别人也可以去打野猪。一想到这茬,她觉得事不宜迟,火烧眉毛的跑走了。就这样也没忘记把吃剩下的半个饼子带走。
叶邦看着装饼子的空碗有点无语,他头一次知道还有这种操作。
施大娘却早了解陈嫂子的本性,最是舌头厉害的一人,也最爱传闲话,谁要是得罪了她,能让闲言碎语扑头盖脸的泼一身。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陈嫂子就是明显的小人,而且她跟施大娘不怎么亲近,有好事能想到施大娘?多半是个坑。
施大娘等人都走了,看着天色都这么晚了,热了些饭菜随意用了,就先休息,毕竟忙活了一整天了。
第二天白天,叶邦自告奋勇的要去周村长家里交银子。施大娘准备的全是零碎的铜钱,三两银子提着还挺沉。他拎着东西,转到了村长家的门口,发现陆陆续续的全是过来交银子的,不论是谁都愁眉苦脸。本来秋天勉强算是丰收,这一交银子,还不知道明年青黄不接的时候日子怎么过。
不过那都是春耕以后要犯愁的事情,先把眼前的关口过了再说。
有人交的起钱,当然就有人交不起钱,比如周大富媳妇家儿,她家的顶梁柱周大富头几年生病去了,只剩下了个病病歪歪的小儿子,这种情况下,周大富媳妇哪里敢让唯一的儿子去服徭役?偏偏又凑不够钱,只有苦苦的哀求村长宽限几天。
周村长满面无奈,“我肯宽限几天,县城的差人也不肯啊。他们给我最后的期限,也就是五天之后。”他最近抽的烟袋比以往多的多,“这样,我最多也就能帮你拖延到五天之后,这五天,你要想办法凑到银子,不然我也没办法。”
“谢谢村长,谢谢村长。”周大富媳妇一个劲按着大女儿的脑袋,“快给爷爷磕头,谢谢他救了你弟弟。”她的女儿黑黄的脸上写满了麻木,呆呆的顺着力道磕头。周村长烟杆差点都扔了,连忙把人扶起来,“你这是折我寿呢!快起来快起来。”
周大富媳妇千恩万谢的走了,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凑到那三两银子。
叶邦沉默的看着周大富媳妇离开,然后把钱袋子交给村长,周村长顺手交给自家闺女,准备把钱收起来,叶邦伸手拦住,“村长,先点清楚钱吧。”
“你办事我放心啊。”周村长毫不在意的说。
“越是放心,越是要点算清楚啊,不然我回去没法交差啊。”叶邦对于这点并不退让,村长女儿已经默不作声的开始数起了铜钱。
铜钱都是用麻绳提前串好,五百个一串,有四串,还有几块碎银,点算了两遍,村长女儿点了点头,然后放到内屋。
钱交完了,周村长想要留他吃饭,也被他推辞了。
叶邦稍微有点想不明白,他生在军人世家,自认缴税纳税是很正常的事情,至于服役,不想服役当然要拿出银钱,他倒是没想过,原来对普通家庭来说,拿出那些钱来有多困难。
这样的想法,难免就有些何不食肉糜了。
枣儿村乱了两天,不管是借钱交的,还是只能出人服役的,都平静下来。叶邦却在观察山里的地形,手上握着自己削的木棍,在铁器管制的时代,木棍才是武器。
野猪的事情,闹的越来越大了,从前还只在深山看见,后来山边上也出现了脚印,不少人提高了警惕。
叶邦拿着削好的木棍贴身放在裤腿里,才觉得有了点安全感。
然后他就看见一个涂脂抹粉,打扮的十分辣眼的妇人,跟着周大富媳妇儿的身后。那妇人趾高气扬,而周大富媳妇儿不停的点头哈腰,摆出了十足的巴结样子。
“那是媒婆。”有人解开了叶邦的疑惑。
叶邦闻声回头,原来是施大娘看着儿子一直没回来,所以出来找人了,施大娘顺手摸了一下叶邦的头发,继续说,“十村八店谁家要是准备结亲了,都会请这个媒婆。”
“他们要准备娶亲?”
“应该是准备嫁女儿吧。毕竟周小翠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十五岁,不算小了,亲事一定,还要商量彩礼嫁妆,耗上半年都不止。
不过施大娘还有半句话没有讲,这个缺银子的当头,恐怕不是嫁女儿,而是卖女儿吧。
叶邦若有所思的看着媒婆和周大富媳妇儿的身影,虽然施大娘没有明说,但是他也能觉察出来不对劲。
“回去了,午饭都凉了。”催促了一声,施大娘准备拖着儿子离开,叶邦避开了她的手,自己从草地上起来拍拍灰尘。刚才是没防备没躲过,这次他有了准备,可不会再让施大娘挨着。虽然他喊娘喊得毫无心理障碍,更多的亲近还是做不到。
施大娘遗憾的收回手,感叹了几句孩子长大了,不愿意亲近娘亲了。
不过这顿午饭注定吃的不安静,叶邦刚刚端起了饭碗,就听到院子外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娘啊,我不嫁!我不嫁!”
“你不嫁也要嫁!”
这下没人吃饭了,纷纷探头探脑涌出了家门准备看热闹。毕竟村子小,有个什么响动听的一清二楚。
果然是周小翠还有她的娘亲,旁边站着的媒婆阴阳怪气的说,“这么多年我媒婆张还从来没有强迫过谁嫁人,要是不乐意,早说啊,害我大老远过来跑一趟,鞋都脏了!”她探出脚看了看鞋面,可惜的说,“都踩上泥点子了。”
周大富媳妇先低头道歉,“我给你洗,洗干净!我手艺好的很,保准洗的一点印子都没有!” 张媒婆的怒气稍微平息了点,又转头压着女儿的头,“快把刚才的话收回去,人家张媒婆好心给你找的人家,还不谢谢人家!”
“我是你娘,我说让你嫁,你就要嫁!”
周小翠拼命挣扎,死也不想低下头,被薅掉了头发也不想低头,周大富媳妇儿在她的脚弯一踢,周小翠被迫跪下来。周小翠凄凉的喊到,“娘啊!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为了弟弟,你就要把我推进狼窝是不是!?”
“说什么胡话?”周大富媳妇一巴掌扇到女儿头上,气得声音都是发颤,“你不是我女儿,还想当谁的女儿!要不是为了你好,我能找张媒婆给你说亲事?”
“为我好?给我找了个瘫子就是为我好?我早就去打听过了!隔壁村瘫子家出了二十两银子,就是为了买媳妇!娘啊,我要是嫁过去,不是要伺候瘫子一辈子啊!”周小翠嘶吼着,眼泪断了线往下掉。
张媒婆恼怒的说,“成成成,原来你们还看不上人家!我这就去回绝了!”说完转身就走。周大富媳妇拼命想要拦住她,只能先松手放开周小翠。
周小翠一逃脱,马上躲到了她婶娘的背后。
周大富媳妇拉着张媒婆嘀嘀咕咕说了半天,还不停的比划,看表情张媒婆很不满意,最后周大富媳妇脚一跺,似乎答应了什么条件,张媒婆这才勉强的点了点头。
然后周大富媳妇终于返身回来,扯着周小翠的手,周小翠拼命甩脱,她婶娘也伸手护住了周小翠。
然后周大富媳妇一言不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小翠啊,给你弟弟留一条活路吧!我以后当牛做马,一定服侍好你啊!”说完还呯呯呯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放声大哭。
“怪我啊,怪我这个当娘的没出息啊!赚不来钱,交不起银子啊!你弟弟那个身体要去服役就是要命啊!咱们家可就这么一个独苗啊!我恨不得卖了我自己啊!”枯瘦的手掌拼命的捶着胸口,哭是喘不过气来。
周小翠的弟弟生的瘦弱,明明十三四岁的年纪,看起来跟十岁的孩子差不多。此刻也怯生生的跑出来,拉着他娘的手,想要安慰她,“娘啊没事的,我去服徭役就是,你别逼着姐姐嫁人啊!我会努力做工的!”
看着孩子瘦弱的身型,本来还带着三分假哭的周大富媳妇,这次是真的哭的接不上气。她也是当娘的,手心手背割哪块都痛啊!可是送女儿去瘫子家,女儿还能留着性命,要是儿子送去服役,那是有去无回啊!
本来想看看热闹的婶娘,也说不出安慰的话。她本来对周大富媳妇突然嫁闺女很不满,周小翠怎么说也是周家人,总要跟几个叔伯们商量着来,一声不吭嫁人算怎么回事!要是为了周小翠的弟弟,她扪心自问,她也只能这么选。
周小翠眼看唯一站在她这边的婶娘都退让了,脸上写满了绝望。
“凭什么?凭什么要牺牲她?家里又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周小翠能感觉到背后的婶娘后退了一步,原来她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婶娘也是吓了一跳,原来她心里是这么想的?
“娘啊,我嫁吧。”周小翠的妹子,周小红站了出来,“姐姐不愿意,我嫁过去好了。”
“那怎么行?你才十二岁!”周大富媳妇惶恐的拉着小女儿的手,“不行不行!”
周小红认真的蹲了下来,“他们家,需要的不就是一个伺候的人?年纪小没关系,能照顾人就好了。”周小红对着张媒婆说,“是吧婶婶,换个人他们不介意吧?”
“不介意,是个齐活人就行了。”张媒婆上下打量着周小红,手脚麻利,浑身收拾的利落,看起来是个能照顾人的,年纪小又不要紧,那家人孩子都瘫了还能指望传宗接代?有个媳妇能照顾就行了!
周小红一点都看不出自己卖了自己的样子,还淡定的跟张媒婆讨价还价,把“彩礼”一路加高到了三十两,并且全留在了家里不带走。
一看她们都商量完了,看热闹的人群也准备散了,周小红还招呼着,“欢迎大伙儿过几天来我家喝喜酒。”
“一定一定。”有人尴尬的答应了。周小红扶着自己娘,自顾自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