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第一老板娘》狄七宝

7、和许大人

　　“小姐！”

　　苏宜欢一进去，脚边人就扑了上来，她拦住身后想要阻止的狱卒，扶起春渃，“不许哭，有什么事好好讲。”

　　“嗯。”

　　牢房里基本没有落脚的地方，唯有墙角堆起一床草席，草席下是低矮的圆木桌，摆着黑色的碗筷和水壶。

　　无外乎她一见春渃，就觉得这丫头这几日在牢里没白待，整个人瘦了一圈，她叹气，拉着春渃在草席上坐下。

　　“小姐，这里污秽得紧，小姐还是......”

　　“停。”苏宜欢不想废话了，“我问你春渃，你为什么要骗我？”

　　春渃眨眨眼，脸色发白，“春渃并不曾骗过小姐什么。”

　　“那我问你，这些日子，和你一同住在屋子里的男人是谁？”

　　“小姐说些什么胡话，哪里来的男人在我屋子里？”

　　苏宜欢“哦”了一声，环着手靠在墙上，“可是，你的邻居交代，经常在傍晚看见一个男人悄悄钻进你的屋子。”

　　春渃身子抖了抖，苏宜欢放慢语调，“等等，让我想想，他们还说，那男子生的高，至少也有五尺半来着，头发偏黄，常低着头，看不清脸。”

　　春渃猛地站起来，“不可能，不可能的。他从来没有傍晚来过，怎么会有人看见过他......”

　　苏宜欢眉毛一挑，很好，春渃还是被诈出来了。她靠着沈夜提供的蛛丝马迹，脑补了一出大戏，好在有效果，春渃经不起诈。

　　话从口出，春渃瞬间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为难一晌，她吧嗒吧嗒落了泪，看向苏宜欢，“小姐。”

　　“嗯？”

　　“我，我。”

　　苏宜欢起身，“既然你不想说，那我就不留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为了你，我甚至不惜得罪刑部，夜闯永司门，可你到头来只想着骗我。”

　　“春渃，我来，是给你一次机会的，你怕是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接下来的日子，你就要用刑了。
　　迟早是要交代清楚的，你觉得，早说和晚说哪个好？”

　　“小姐！”春渃跪了下来，她扯起苏宜欢袖子，“我，我求求你，无论他们怎么对我，我都接受。我只求，不要为难他。我和他，是真的跟杀人案子没有一点关系。”

　　“小姐，我求求你。”

　　苏宜欢叹气，她回头，“有没有关系不是我说了算，你先说清楚，和你住一起的那人，你招不招？”

　　“我招，只要不为难他，春渃什么都愿意做的。”

　　苏宜欢心情复杂，春渃这幅样子，该是将那人放在了心尖上。她单单看着，一股异样的情绪忽然升起来，顺带着牵起丝丝的悸动，在胸腔里慢慢放大。

　　那些不合时宜的记忆涌了出来。

　　她想了好久，才道：“春渃，不要把情义看重了，有些人，不值得的。”

　　这句话，是不久前她送给自己的，彼时的她比起春渃来，不会好多少。

　　一样的卑微，一样的难受。

　　一样的不值得。

　　事情搞定，沈夜进来，命人将春渃拉出去，去刑部做口供。出来的时候，苏宜欢跟在他身后，明显的心不在焉，几次三番撞在柱子上。

　　沈夜无奈，只好退了步子，和她一道走着。

　　虽然他也搞不明白，刑部大牢里再明显不过的红漆柱子，苏宜欢是怎样不小心撞上去的——
　　还撞了好几次。

　　“沈大人。”苏宜欢忽然唤他。察觉到她情绪不对，沈夜抬头，“怎么了？”

　　“沈大人答应我的事情，不要忘了。春渃，就拜托沈大人了。”

　　“我，我以后应该不会来了。”

　　沈夜看她，毫不掩饰，“苏小姐，案子的事情，我说不准。”

　　知道跟沈夜商量事情，完全没有胜算，苏宜欢也不打算说了。出来的时候，天气骤变，中午的太阳落了下去，隐隐还有飘雨的趋势。

　　只是楞了一晌的功夫，就下雨了，下得还挺大，溅起的泥点扑到了中堂，苏宜欢不得不退到屋子后面。

　　沈夜站在门前，看着外间的暴雨倾盆，身后的官兵拿出油纸青伞，“大人，要用吗？”

　　这么大的雨，料想伞也是遮不住的，他摇了摇头，“你们派一个人去看看，守着春渃那边，人供出来了就回来通知我。”

　　“是。”

　　他回首，屋子里间有几条长凳，长凳的中央放着一个搁置已久的火炉，苏宜欢就坐在凳上。她穿的单薄，披风下只衬有一件轻纱，正环手抱着，小脸托在臂弯里。

　　看样子，她一时半会儿也是走不了了。

　　一阵风穿过，竟有了些凉意。沈夜走过去，绛紫的衣袍蹲下来，他将火拨亮，暖意从火炉开始蔓延，苏宜欢鼻尖触着，猛然打了个喷嚏。

　　“阿嚏！”

　　沈夜起身，不动声色地坐在挡风的地方，拿起桌上的茶壶。

　　滚烫的茶水在白瓷杯里涮了几遭，倒在地上，而后，他满上一杯热茶，递给苏宜欢。

　　“待会儿雨小了再走。”

　　苏宜欢接过茶，“谢谢沈大人。”

　　她的手指很凉，接茶的一刹那，指甲触到了沈夜的手腕。沈夜忙抽回手，眉眼难得慌张了一瞬。

　　门外的雨又大过一阵，天色也蒙蒙起来，苏宜欢看着雨势，疑心再不停，苏城又该大刀阔斧地来刑部寻她了。

　　“沈大人。”

　　“嗯。”

　　苏宜欢放下热茶，“我也不瞒大人了，我和，和许谨许大人，关系不是很好。所以，以后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希望沈大人，念着我女儿家的薄面，趁许大人不在的时候，再召我过来。”

　　“算是我求求沈大人。”

　　沈夜没说话，半张脸隐在光影里。

　　她向来是个不害臊的，却不知为何，在一本正经的沈夜面前，总是莫名有些怵得慌。

　　见对面的人沉默，苏宜欢尴尬一笑，忙挥手，“算了算了，沈大人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过了许久，沈夜才“嗯”了一声，“以后我尽量。”

　　这就有些惊悚了，苏宜欢这是，说动他了？

　　“你竟然答应了？”

　　苏宜欢有些不可置信，她一下子向前凑过身子，淡淡的鸢尾花香窜进沈夜的鼻子，沈夜越发的不自在。

　　他别过脸，往后靠了靠，“嗯。”

　　苏宜欢陡然觉得，沈夜也没有她想象中那般古板迂腐，他是聪明，而且能说动，和爹手下几个笨得要死，还一根筋的书呆子截然不同。

　　“谢谢沈大人！”

　　苏宜欢舒心至极，可算把许谨这个麻烦解决掉了。怪她考虑不周，案子早就交给刑部和大理寺处理了，许谨出现在这里是必然。

　　可没想到，半道上就遇见了许谨，天知道要是再多撞见他几次，自己会不会疯过去。

　　见她陡然笑得如此开心，沈夜动了动嘴唇，最终却什么也没说。等了一会儿，外间雨势住了不少，他起身，拿起一旁的伞，“走吧，我送苏小姐出去。”

　　苏宜欢起身，“多谢大人。”

　　雨后天青气朗，高枝上吊着的雨水砸在地上，滚进泥里，翻起一阵清浅的素香。走在路上，沈夜回头，顾了苏宜欢一眼，“听化琅说，你上个月去了塞岭？”

　　“嗯。”苏宜欢点头，“去做生意。”

　　沈夜似是对她去塞岭一趟很感兴趣，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苏宜欢唠唠叨叨，将自己不满开酒楼，打算插手丝绸生意的宏图伟志一并讲给了他。

　　末了，她还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扯至沈夜眼前，“你看看，这样的货色，扬州七云锦，做工一般，实在是亏了那些上乘的料子。”

　　“上次我爹的生辰，有人送礼，送的是塞岭那边的锦缎。我看了看做工，样式和花样，比京城里这些粗制滥造的好多了，这才起了心思，想去塞岭那边转一转，挖几个绣娘过来。”

　　“没想到啊，我前脚刚走，后脚就出了这些事。”

　　彼时还在甬道里，四下无人，苏宜欢脱掉披风不说，还一个劲举到沈夜面前，让他品一品京中布庄的拙劣手艺。

　　沈夜低头，看了看披风，又看了看苏宜欢纤瘦的身子，不自然地偏了头，一把扯过披风，给她罩在身上。

　　“京中手艺拙劣，可毕竟是立了几百年的名号。”他看向苏宜欢，“九锦坊的主子，你也清楚，他在京中势力不小，你这样做，不怕招致他的不满？”

　　九锦坊，便是京城最大的布庄，上至宫廷，下至平民百姓，几乎所有的衣物都出自九锦坊。

　　只不过入了宫廷的衣物，自然是上乘又上乘之物，绝非宫外常物可比。九锦坊虽然名声日渐不如前，但宫里的主子还是很满意，以致于过了这么久，也没几个人敢招惹九锦坊。

　　若说还有一个原因，让九锦坊在京城里无人敢动，那便是它的主子了。九锦坊的主子，高祖原，是京中大户高氏族中人，更是高贵妃的小叔。

　　眼下，高贵妃刚刚进宫两年，圣恩正浓，又在不久前怀了龙嗣。高氏一族在京中势头大起，连带着高祖原手下的九锦坊，一时也是风头正盛。

　　苏宜欢无所谓地低头，慢慢系着披风。

　　“京中又没有谁规定，只能他九锦坊卖布匹。我做我的生意，与他何干？”

　　沈夜作罢，他看了看天色，将伞收下，正打算就把苏宜欢送到这里，甬道外忽然奔来了数人。

　　“沈大人。”

　　来人正是他大理寺的手下，像是遇上了急事，一路跑过来，黑色的裤管上溅满了泥。

　　“怎么了？”

　　“大人，刑部那边来人说，春渃将人供了出来。可是......”

　　“说下去。”

　　“可是，不知怎的，消息传到了皇上那里。大人那日在春渃屋里寻到的衣物，都被当了证据，皇上大怒，说不用查了，凶手就是春渃和她屋里的人。”

　　沈夜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宫里的口谕到了，让刑部，尽早处二人死刑。”

　　二人俱是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