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总是我》鸢亦惶恐

40、兰州十四

　　虽然在老婆婆面前一直执着晚辈礼，但都城隍毕竟也是一个存在了近千年的鬼神。

　　而现在这位历经千年依然未曾消亡的都城隍，也忍不住抛下它历来对世事的冷待，脸上露出一个焦急的表情，忍不住脱口而出，

　　“婆婆，你这是怎么了？！”

　　原来满脸皱纹，一身干瘦的老婆婆身上，越发地干瘪了下去。

　　脸上皱纹丛生的皮肤下面好像被人抽走了最后一丝水分，只剩下一层干枯的表皮，微驼的身影，更是加剧了它的弧度。在她转身的时候，颤抖的双脚就好像随时都要罢工，把她摔倒在地上一样。

　　都城隍那木头的身躯虽然看上去过于圆润了些，移动起来却很是快捷，转眼就出现在了老婆婆的身侧，一把托住了对方的手臂。

　　“婆婆，你这是。。。”

　　对方在这个时候牵动脸上的皮肤慢慢扯出的一个笑容，黑黄的牙齿更是增添了她身上那种让人不适的邪气，看得都城隍心头一紧。

　　“嘿，嘿，嘿，你来晚啦，到底还是年轻人腿脚利索。你现在就是再来讨好婆婆，婆婆也帮不上你咯。那个傻呵呵的精灵，你要是还想要，婆婆最后大方一回，你自己领回去就是了。

　　“只可惜婆婆熬了许久的汤，那么多的人喝了我的汤忘却烦恼，忘却忧愁，却没有人能告诉我一句这汤味道究竟如何。最后这锅花费了老婆子全数心血的汤，恐怕也没有人能来告诉我它的味道如何了，可惜啊。”

　　都城隍蓦然张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扶在手边的老婆婆一点点干瘪下去，最后风化成了一个灰色的人形，散落一地。

　　此地素来无风，只是众多空间中的一处夹角，可老婆婆所化的灰烬落了一地，眨眼间，就被吹得四散，再要去细看时，已经湮无踪迹，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都城隍再抬头去看眼前的那一口汤锅，先前进来时，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老婆婆身上，如今老婆婆消散一地，整个空间里就只剩下他和眼前的这一口汤锅。

　　这口自他担任都城隍至今，也许再往前千千万万年里都一直袅袅飘着水汽的汤锅，在这一刻就只是安安静静地悬停在半空。下面的火焰舞动如初，却缺了里头翻滚的浓汤。

　　汤锅里如今干净地一眼望得到底，熬煮了老婆婆全部心血的浓汤如今一滴不剩。

　　都城隍蓦然联想到她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心底的不安油然而生，趴在汤锅的边缘看了又看，试图从唯一留下的这口汤锅里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画在余小萌掌心的符咒原先只是以防万一。

　　在他看来李栋这个手下虽然有时做事毛毛躁躁，还总喜欢给他惹些麻烦，但毕竟现在新生的鬼仙也算是一种稀有物资，要不是抓住机会提前定下。堂堂都城隍手下连个跑腿的帮手都没有，说出去简直能让人笑掉大牙，偏偏现在这样的光杆城隍还不在少数。

　　只是这么个手下虽然在他手下办事，心里却总是记挂着自己的那点小九九。身为一个开明的上峰，都城隍看在他办事还算妥帖的份上，也就随他去了。

　　只是没想到时间过去了那么久，李栋心里的那点小九九非但没有随着时间淡去，反而变成了他心头的一个执念，甚至为了实现他的执念，渐渐开始对都城隍的指令都阴奉阳违起来。

　　余小萌掌心的符咒就是这么个以防万一的存在。

　　要是万一李栋真的在这趟出差的路上又出了什么岔子，又在哪里听到他那个执念的消息，半途抛下了余小萌她们几个，都城隍好歹也能通过符咒感应到她们的所在，给两个姑娘指点个方向什么的。

　　更高级些的符咒，不是他这个都城隍小气，咳咳，实在也是囊中羞涩，信仰之力匮乏，没必要用在这样的小事上不是。

　　却没想到符咒给他传来的示警，竟是余小萌命悬一线，死生危矣。

　　都来不及等他施法赶过去，符咒上关于余小萌的消息就此断绝。

　　更不用提那个一向喜欢惹事的李栋，一望人不知，哪里还能联系得上。

　　都城隍思虑再三，就想到了所有凡人身死之后的必经之处，些许人在重伤之后灵魂或许也会路过这里，便硬着头皮找上门来。

　　都城隍千年来和婆婆打交道的机会并不多，最近一阵子，却是比千年来都要频繁得多。

　　婆婆的具体年纪，已经无法去回溯，就连都城隍认识最久的老朋友，也只能告诉他，很久很久以前，那位婆婆就已经在那里，守着她的那一锅汤了。寻常事情都不足以让她离开她的汤锅，除非哪里传出消息，有上好的材料问世，令到婆婆意动，才会让她离开一直守着的地方。

　　就是这么一个寻常总是宅在锅边的老婆婆，偏偏因为存在的时间足够久远，久到让所有鬼仙都知道了有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甚至于现在每一位鬼仙对新晋的后辈介绍起前辈来，都会从这一位老婆婆开始。

　　婆婆这样的存在，若不是发生了天大的变故，无论如何都不该发生凭空消散这样的意外。加上她话里提到的年轻人，都城隍只觉得自己后脊背上都隐隐泛着寒意。

　　都城隍第一次来寻这位婆婆时，只是抱着一试的态度，想来帮余小萌讨回她家的精灵，那栋莫名其妙成了精的房子。当时只是觉得余小萌长得面善，想要和她结个善缘。

　　至于后来发现余小萌能凭一双妙手修葺神像，那都是意外之喜。要是能用一个精灵交好一个善于修补神像的朋友，那怎么算都会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就算期间李栋又闹出些让他头疼的糟心事，也都被他轻轻放下，没放在心上。

　　可如今余小萌当初上门相求的精灵是帮她找回来了，正主却不见了踪影。

　　眼前这口黑黝黝空荡荡的锅，里头干净的，连一点渣渣都没有留下，却像是在对着他发出最大的嘲讽。

　　“哎呀，这都是什么事呀，原先事事没有的时候还嫌弃过于寡淡，现在倒好，所有事情都遇到一块去了。”都城隍挺着自己的大圆肚在这个黝黑的空间里绕了一圈，回头对着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空间的余小宅吩咐道，

　　“罢了罢了，你就先跟我回去吧，回头要是余小萌找了回来，我也好对她有个交代。”

　　余小宅的眼睛随着他的这句话，忽然“噌”得一亮，一直低垂的脑袋，抬了起来，转向都城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