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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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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德书读书读得好,被座师看重,柳家也愿举荐,日后进士及第也未可知,便是殿试落第,在家里开个家塾也是个好出路。长得好,母亲也和善,家中在陈家村也是数得着的富裕。这些条件在整个柳湾镇上都是数得着的。
一般说亲都是男方请了媒人到女方议婚,女方同意后再约定时间行六礼。即便是女方相中了男方,也要先请了人到男方家暗示,如男方家有意,再由男方请媒人议亲。女方请媒人到男方家议婚,要被人说小娘子失了矜持,不够金贵。
到了赵明德这里,以前年纪小还好,自去年开始,就偶有擦红戴粉的媒婆上门给赵明德说亲。只是被赵大力夫妇以儿子年龄小,要专心学业,暂不考虑婚嫁之事推脱过去。
赵明德比陈招喜大两岁,算得上是两小无猜一起长大。直到赵明德先去大李庄上了两年家塾,后来又去柳湾镇上学,这才来往少了。到最近两年,赵明德几乎每月休假时都会上门指点姐弟俩练字、背书。可以说,赵明德是陈招喜接触时间最长的同龄人了。
“那朵牡丹……喜欢吗?”
陈招喜匆忙关了门。
喜欢吗?
陈招喜有些茫然。
父亲陈二柱有木匠手艺,除去地里活儿外,还常常十里八乡的接了木匠活干,见识较一般村民广,但毕竟未上过学,只跟着师傅吴成学过几个做活常用的字。而母亲沈淑敏书画皆通,女红又好。沈淑敏出自书香门第,幼年时家中为官宦人家,后家中变故,籍没为奴,后被陈二柱买下销了奴籍,娶为妻。
婚嫁自古,男低娶,女高嫁。如母亲家中无变故,父母全无成亲的可能。只是在母亲当时的境地下,被父亲买下,销除奴籍聘为妻,已是最好的归宿了。
在陈招喜记忆中,父亲很疼爱母亲,母亲也对父亲好。
母亲身子弱,常年吃药,陈二柱做木匠活挣得钱,头几年几乎全花在了母亲身上,养了几年,才怀上自己。家里二亩水田和二分菜地,向来不要母亲动手,自己一个人就做了。自招喜记事起,父亲每次接活挣钱回来,都要给母亲和自己,捎上点吃食、捎块布料,或是带朵绢花,买个篦子,带盒香粉。
父亲每次出门时,母亲都要提前收拾了行礼送到村头,遥遥目送父亲走远了才回家。农忙时干农活,农闲时接木工活,母亲心疼父亲,把对父亲的情意一针一线缝进衣裳里。间隙里父亲在家时,母亲日日炖了汤水给父亲,因着父亲抢着干家务活轻斥。
在记忆里,生长背景、个人性情天差地别的父母,默默对对方好,含蓄低调为对方着想,相处日长,却从未红过脸。
梦中陈朝夕还曾经奇怪过,虽说大唐崇道,皇族何至于出了如此多的女冠。前朝战乱,民生调敝,人口减少。当今圣人为增加人口,金口玉言下了个,超嫁期未嫁或未婚,要由官媒拉媒保纤,超嫁期两年要罚款的政令。圣人还鼓励鳏寡再婚,以域内单身人口减少数量作为官员评定政绩的标准。皇族更是要起表率作用,皇族为太上老君李耳后裔,有不想嫁的金枝玉叶,便做女冠修道,避开催婚。
自己并无出家的打算,就必是要嫁人的。
虽说还有两年的缓冲,但也不得不未雨绸缪。
嫁了赵明德,两家人都是知根知底的。自己在养鸡上有一手,这两年赚得钱,除笔墨纸砚花销及日常花用外,也攒了二十多贯钱。和赵家提出,养弟弟到成家,赵家必是同意的。成亲后,婆家就是对门,照顾弟弟也方便。
这么一想,嫁给赵明德竟是十分合适了。
只还未厘清心头想法,奶奶杜氏寿辰到了。
在乡下,年轻人是不过寿的,一般也就是下碗长寿面卧个蛋而已。只有到了子女成亲后,才由子女给自己过寿,便是过寿也只是自家人吃顿饭。但整寿或是六十六、七十三、八十四这种则要大办,邀了亲朋好友一起吃饭。
俗话说“六十六一刀肉”,又有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对老人来说,这三个年龄是个槛,只要跨过这个槛,就能再活好久。只是过寿却不要按生辰时办,必得要提前上些时间,以期骗过鬼差:生辰已经过了,槛也过了。
杜氏是二月生辰,今年正满七十三岁。原是定了正月十六过寿的,但那天陈招财要去柳湾镇上学,二房就这一个男丁,必是不能缺席的。又讲究双日子,便商定改为正月十四过寿。
该邀的亲戚一一邀了,算上自家人,加一加,大人小孩三十来个人,要四桌。
为省钱,买菜在自家做。幸好冬日天冷,可以提前备起来。
陈双喜和潘氏方氏婆媳俩,提前两三天赶集买菜,又是把该顺的菜顺了,该择的菜择了,该煎的煎,该炸的炸。又把过寿当天要放生的几条鳝鱼和一只鳖买回,仔细养到水缸里。再抽了空,把陈招财和赵明德的书包给缝出来。
终于在十三下午把两人的包缝完。
陈招财得意的来回两只试背。两只都喜欢,叫着让陈招喜再给做一只,两只倒替着用。陈招喜借口自己忙,交待弟弟去给赵明德送他的包。
陈招财把两只毛笔、砚、墨和一刀纸,还有拜师时两位座师送的《千字文》《论语》、一一放到自己的包里。这才背着自己的书包,拿了赵明德的那只给隔壁送去。
回来后,正好晚饭成了。陈招喜招呼弟弟坐下吃饭。
陈招财喝口粥,对姐姐说,“方才我给明德哥送书包去时,明德哥正在读书。见了很欢喜。翻来覆去的看,又问我,这几日怎么不见你,为什么不是你去送。”
自年前,赵明德问自己“绢花喜不喜欢”后,陈招喜就有些避着他。虽两人就在对门,除拜年时说过两句话,却少有见面的时候。
“那你怎么说的?”陈招喜给陈招财夹筷子茄子干到碗里。
“唔唔,姐姐不用管我,我自己会夹。”陈招财含含糊糊的,“我说奶奶过寿,你和大伯母、堂嫂准备过寿用的菜,所以这几日不得空。这会儿忙着做饭脱不得身。”
“不过,刚才明德哥一问,我怎么觉得姐姐这两天在躲着他?”陈招财抬头问。
“还说会夹,这茄干如果我不给你夹,你再是不吃一口的。”陈招喜戳一下陈招财的眉头,避开话头,“也不知什么毛病,鲜茄子吃的欢,到了做成茄干反倒一筷子不动了?”
陈招财苦着脸,“反正我就是不喜欢茄干,看着就干巴巴的,吃到嘴里像咬到木头。”
陈招喜又给弟弟夹了两筷子茄干,陈招财跟吞药似的咽了,倒是忘了刚才的话题。
第二日一大早,陈招财姐弟俩吃过早饭,就把自家的一张桌子和几只胡床搬到大房去,又和方氏去邻居家借了两张桌子并十来只胡床——家中要宴客,桌椅不够。把桌椅摆在屋内两桌,又在院中放了两桌,并把胡床也一一摆放好。
杜氏眼神不太好,向来就不大让她做活的。今日又是寿星,更是早早的请了安座在堂屋胡床上,吃着茶待贺客上门。
陈招喜姐弟先给杜氏磕了头。因是大寿,姐弟俩孝敬了杜氏一匹帛。杜氏看到二房两个孩子想到儿子媳妇,又是心酸又是欣慰。拉着姐弟俩的手说了好一会话。
天已不早,陈招喜便和潘氏、方氏,在厨房忙活,陈招财也捡了剥葱蒜的活计。
正忙碌间杜氏闺女也就是招喜的姑姑陈春花,两口子带了两个闺女和继子的两个孩子,就先到了。先给杜氏磕了头,送了寿仪,当家的王来平留在堂屋和杜氏、陈大柱说话。陈春花便带了两个闺女到灶间一起忙活。
厨房小,人多,潘氏道,“来者是客,咱这灶就这么巴掌大,都别在这呆着,妹妹和外甥女路上也辛苦了,都出去喝茶。”硬撵了陈春花母女出去。
陆陆续续人来得差不多了。除一张桌子陈招喜他们几个还在灶间忙着未坐满,剩下三个早就满满当当。男人和老人在堂屋,院里两桌是女人和孩子。孩子多,追逐打闹,呼喝玩笑之声溢满整个小院。
本没邀村正,正要开席,谁知他也来了。
村正又是陈家族长。上门先道个恼。“今日才知道大嫂子过寿,老寿星的好日子。某特来蹭个福气。还望老嫂子不要怪某不请自来。”
说着村正送上贺仪。
“这可怎么敢当。老太婆过个寿辰,还劳烦族长亲自上门。您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快快,坐坐,只是东西可不敢收。一会吃完拿走。”
杜氏招呼村正,陈大柱往外挪了个位置,请村正坐下。
村正坐下夸赞,“前两年大房二房争抢大嫂子到自家孝顺。今日过寿也是孙男娣女满满一院子。大嫂子有福啊,活到这岁数,儿女双全,又个个孝顺。刚才看到案上放了一匹彩帛,光彩耀耀,却不像本地所产,价值不菲啊。”
杜氏脸上褶子笑成一朵花,“这是招喜姐弟俩孝敬的,两个孩子又孝顺又能干。我这孙女年龄不大,却养活了弟弟,又把日子过得好,长得又好,也不知将来便宜了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