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女巫》猫不生

23、助手

　　我和川儿在密室里聊了许久。我们聊了很多，过去与现在，好的未来与不好的未来。川儿说人死不过头点地，她不想要再活在这种恐惧的阴影之下了。她说得风轻云淡，但我知道她有多认真。我们都以为最差的结果不过是死在这里，所以都很冷静。
　　我们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我明明已经不眠不休了一天多，却还是觉得精神抖擞。我和川儿各自回到房间后，我这回终于没忘记要将中毒相关的事告诉叶道长。由于之前和叶道长没互相留过联系方式，所以我现在根本不知道如何联系她。现在想来，我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关于叶道长，我唯一知道的可能就是叶道长那不完全的银行卡号了。我试着在“民间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协会”的官网搜索叶道长的信息，结果一无所获。不过这也在我意料之中，为了保护协会成员的生命安全，这种重要信息怎么会让所有人都可以浏览呢？我认命得叹了口气，从箱子里拖出我的小笔记本，然后试着用上次叶道长留下来的密码登录，结果还真上去了。
　　现在想来，我从一开始就不怀疑叶道长，也许就是因为协会吧。人们对公权力的成分总是不会怀有太多疑虑。如果叶道长是一个贸然闯进我家的修行者，没有协会成员这层身份在里头，我可能一早就把她扫地出门了吧。
　　我一边感慨自己也不能免俗，未能超脱人与人本就相同的界限，一边把叶道长的手机号存起来。我把电脑放在一边，本来想给叶道长打电话，看了看时间，改为发短信告诉她可能在解决器巫的时候中毒的事。说来也怪，做完这件事没多大一会儿，我就困得不成人形了。
　　我囫囵得洗了澡，倒床上就睡着了。虽然困得要死，但我还是没有睡好，一直在做奇怪的梦，中间醒了三四次。反倒是天亮之后，得以安稳得睡了两个小时。
　　熬夜之后身体格外疲惫，我洗漱完在屋子溜达了两圈，没见着川儿的影子，可能又去应酬了。我拿出手机看了看，叶道长没有回我。我猜她可能没来得及看，暂且把这件事放在一边。我在微信给川儿发了信息，说去密室了，让她不要担心。
　　我在路上买了早点，吃完之后还是感觉有些头晕反胃。这都是熬夜的正常反应，但我心里总是想把它们归于中毒的后遗症。我不应该这么看重中毒这件事……我用力拍了拍脸，努力告诫自己不要受这件事影响，保持平常心才是最重要的。

　　我的平常心在看到大楼门口的玉京箫时崩塌了。虽然心里苦，我面上还是八风不动，跟玉京箫点头示意。
　　玉京箫面上显出几分尴尬的神色，她小声道：“是川川说前辈一忙起来就不知道天昏地暗，要我这几天给你打个下手，顺便照顾你的起居。我知道前辈看不见我更自在……我也不想过来给你添堵……”
　　我心说哪有添堵那么严重，但想想自己过去两回跟玉京箫相处时的状态，确实不太对。我有些想跟她道歉，但又想不出自己做错了什么，用什么理由跟她道歉，也有些尴尬得点点头。我开了门，跟她一起进去时我随口问道：“我看你也不是自己主动要来的，你怎么不拒绝川儿？”
　　提到这个，玉京箫脸红了。她低下头道：“我没什么赚钱的本事，欠了川川很多钱。她说我来给你当助手，一小时一千块，抵债。”
　　“你欠她多少钱……”我有些无力得问道。
　　“多到我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了。”玉京箫道。
　　“怎么会那么多？”我跟她一起上了三楼，有些疑惑得问她，“你会不会是被她骗了？”
　　玉京箫端着下巴思考起来，这只是个普通的动作，然而她做起来却如娇花照水，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娴静温和的气质。我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警告自己不要被美色迷惑。这时玉京箫轻声道：“应该不至于吧……因为妈妈执意要嫁过来，我跟妈妈也闹掰了。那个时候我还在上大学，没有经济独立，也不知道住哪儿……在名家附近游荡的时候认识了川川。她嘴上说着讨厌我，结果还是帮我安排了住处，后来我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她负担的。我现在住的房子也是她的，川川以友情价每个月一千二租给我。但我从来没有付过钱……那房子我住了快三年了。”
　　我看了玉京箫一眼，确实，这个颜值，川儿干得出来这种事。虽然她嘴上不说，但她颜控的程度比我还高。如果玉京箫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又是外来人，也许的确和名家的事没有关系。就像方倩之于那两个器巫，这只是另外一件事。
　　我同情得叹口气：“虽然我也欠川儿很多，但都是人情债，没你这样真金白银得欠着。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好好干。”
　　玉京箫连连点头：“我会努力干活的！”
　　我心想以你这个连自己欠了人多少钱都不清楚的个性，就算搬一辈子砖还是会欠钱的。不过这话我并没有说出来。现在回想起来，之前两度和玉京箫闹得不愉快，实际上也不单纯是她的过错。交浅言深总归不好，在她说喜欢我的时候，我就应该说一些虚伪的话敷衍过去，而不是跟她剖析我的心路历程。

　　我和玉京箫各怀心事，彼此都不再提会让我们尴尬的话题，倒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水火不容。虽然是虚假的平静，但我和玉京箫都没有再把话拆穿。
　　成年人的世界总是充满了虚情假意，但大家爱的并非虚假，而是虚假带来的轻松。没有人想活得真实却艰难痛苦，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做独醒的人呢？
　　有了玉京箫在一旁，我虽然不能心无旁骛研究解法，但却也不会像之前那样误了吃饭与睡觉的时间。只是我不想让玉京箫知道我来大理以前发生的事，所以一整天都忍着不去想叶道长还不回复我这件事。
　　但晚上回家之后，我看着充斥着广告与垃圾短信的收件箱，生出难以名状的担忧。我觉得最坏的可能就是叶道长已经死了，毕竟她不像我。我从小就浸/淫/在各种草药之中，也试过一些毒，对毒药有一定的抗性。但她一个山上修行的道士，没事儿是不会把自己泡在毒池里的，搞不好她已经老年痴呆或是毒发身亡。
　　怀着这样的想法，我拨了电话过去。奇怪的是，接通之后叶道长并没接。我再拨过去，就提示已经关机了。这年代哪还有人关机，八成是把我拉入黑名单了。我想不通叶道长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不过信息也发了，电话也打了，能做的我都做了。不管她是另有机缘早解了毒，还是在网站上留了假的手机号，都不是我所能改变的了。个人造业个人担，我仁至义尽，心无愧足矣。

　　熬夜带来的疲惫尚未完全消退，夜晚我睡的很早，只是睡眠质量还是一样的烂。神满不思睡，修行者对睡眠时间的需求会随着修为的高深而变得越来越少。
　　据说修行者羽化之后是不需要睡眠的。不过羽化在古籍之中的记载也寥寥无几，从来未有修行者成功羽化的记录。唯一一个有可能达到羽化境界的修行者是徐福，不过他到底是否羽化登仙了，这个也饱受争议。对于一个打小接受马列主义教育的修行者来说，羽化是被编出来的天方夜谭的传说，只不过是为了让修行者有个终极目标罢了。
　　虽然羽化是假的，但是修为越高睡得越少却是很真。因为打小就一个人研究，不甚接触外界，我对自己的实力在同龄人中处于什么样的水准其实并没有明确的认知。但我确实一天只要睡满五个小时就足够了——
　　不过自从那件事之后，我亦很难睡好五个小时了。
　　因为晚上睡得早，早上我起得也早。我跟川儿抱怨了一下她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把玉京箫支过去的事，川儿做了个苍蝇搓手的姿势，猥琐得说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
　　算我不该问。
　　今天可能是因为我来得早，所以我到时，玉京箫还没来。我悠闲得上了楼，坐在桌边翻看昨天的解析记录，忽然感受到了毒素对我的侵害。
　　这么简单的事情，我竟然到现在才发现。毒素并不是通过血液进行作用的，否则这种慢性毒/药，经过新陈代谢，不用解毒，自己就慢慢消失了。而且我现在手握一种罕见的奇毒，怎么能不留点出来以备不时之需呢？
　　不管以后是卖还是给别人用，都是好东西啊！
　　顾不上感慨自己的迟钝，我先是放了800cc的血。放完我瘫在地上，感觉自己要眼前一黑倒过去了。
　　这个时候门被推开，玉京箫站在门口。她看了看桌上一袋混着青色的血浆，又看了看瘫坐在地上靠着台子几乎晕厥的我，一脸悲痛得扑过来跪在我身边抱住我：“前辈！你不要想不开！！一定会有希望的！！！你不要轻生啊！”
　　她声音里甚至带上了哭腔，滚烫的眼泪落在我的肩膀上。
　　我觉得我身体里辛苦破坏了快一个月的毒素可能没机会杀掉我了，因为在那之前，我会被玉京箫勒死。

作者有话说

　　看了看章节提要，总觉得其实标题应该改名，叫……住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