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寄山海

9、第九章

　　晏笑想了很久，她心中最期盼的去处还是苏州。尽管她现在想起从前的种种，都怀疑如烟只是年幼的自己太过孤单寂寞而臆想出来的，又或是她做梦梦到的人。不管是真是假，晏笑都决定回去看看。

　　在晏笑心里，始终抹不去那个小小的县衙的痕迹，她记得她以前住的房间不大，房间里的摆设并不奢侈，刚搬过去的前几年还用不上蜡烛，但是她依然记得，在那样一个地方，有一个人曾经给她铜板，教她怎样交朋友，教她怎样收买人心——他很狡黠，却从没对她说过谎，他的身份来历不明，却会一遍遍温柔地喊她“笑笑”，让晏笑愿意不顾一切地信任他。

　　晏笑找夏公公帮忙，又重新辗转着回到了当年那个地方。现在的她，不是晏贵妃，也不是晏太后，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

　　时隔五年，苏州又繁华了许多，但总归各处的变化还是不太大，晏笑循着记忆中的路线，直奔吴县那个小小的府衙。

　　衙门是空的，没有县令，没有师爷，也没有衙役。

　　晏笑喊住路旁的一个半大孩子，给了他几枚铜钱，问他现在吴县的县令在哪。那孩子告诉她，新县令上任不久后就向上头请了许可，将衙门在另一处辟了地重建，因这里的衙门太小太旧了，住着不安全，而且听说前面住过两个县令，都曾在这里见过不吉利的东西，所以新县令就不在这里住了。

　　晏笑谢了他，自己往旧衙门里走去，一步步路过每一处她闭着眼都能摸到的熟悉的地方，找寻她在这里十年之久的记忆。晏笑并不急着去自己的房间——她有些紧张，既怕自己推开了门，看见如烟一如多年前戏谑的笑，又怕如烟只不过是她幻想出来的，房间里头空空如也。

　　衙门里的东西差不多都被搬空了，想必是送到了新衙门里。晏笑路过以往父母的房间，里面也没有什么摆设了，光秃秃的只剩下墙壁和一些不值得再搬运的旧物，寂寞地落了一层灰。她那个小小的房间里，大抵也只剩下了这样的景象罢？晏笑此刻竟突然想，要是她房间里的床被搬走了，如烟出现时该躺在哪儿呢？想完不禁又有些发笑。

　　终于还是来到了自己最熟悉的那个地方。晏笑站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门外的阳光久违地照进房中，能看见到处纷飞的灰尘，晏笑抬起衣袖轻轻掩鼻，往里走去。

　　果然空空荡荡的，床也被搬走了，原本狭小的房间里只剩下陈旧的梳妆台，反倒显得房间宽敞了。没有看见期望中的身影，晏笑有些失望。

　　她走到梳妆台前，用手帕抹了抹镜子上厚厚的灰尘，看着镜中模糊地映出她的眉眼，嘲讽地牵扯了一下嘴角，“如烟，这么多年，你住得真是荒凉啊。”

　　她突然想起，那时如烟也是像这样坐在镜子前面的罢？在镜中看不见自己的身影的如烟，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晏笑回头打量四周，四处都是空荡的，墙角结了蛛网。晏笑又看着自己眼前的梳妆台，与镜中自己疑惑的眉眼对视了一会儿。她想了想，伸手将梳妆台移开了。

　　难怪这里会用梳妆台挡住啊——挪开的那一刹那，晏笑就知道了。梳妆台后面的墙根处有一条裂缝，看起来已经破损很多年了。是老鼠洞么？晏笑蹲下去看，没有看到老鼠，倒是看见了不怎么明显的反光。

　　“哎？”嘴角扬起戏谑的笑容，晏笑伸手去摸墙缝里面的东西，丝毫不在乎衣袖上已经沾满了灰尘。

　　她摸出来的是一面玉镜，淡淡的翠色，像春天的湖水一样柔柔的颜色，只是雕工精致的镜边被磕去了一块，用金箔修补了。晏笑看着玉镜光滑的一面，比盖满了灰尘的铜镜还不济，只能照出她一个大概的轮廓。

　　定定地蹲在地上看了半晌，晏笑突然明白了。

　　到底是真实，还是幻觉呢？只是关于这件事，晏笑还是想不明白。她靠着墙根就地坐下，怀里抱着玉镜，久久地出神。晏笑对着外面的光看久了，一会儿眼前发花，好似看见有个人影模模糊糊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和记忆中一样，月华一般动人；一会儿眨眨眼睛，一切幻象又不见了，让她觉得现实愈发残酷。

　　“真是……”晏笑疲惫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落在苍白的脸上，微微颤动。窗外有风，是脑海中温柔地撩起如烟的衣袖和长发的风。风中夹带着淡淡的花香，钻入晏笑的鼻翼，让她觉得略微熟悉。

　　花香……花香？

　　晏笑猛地睁开眼睛，迎着光看见窗台上摆着一盆水仙，葱绿的花茎上面顶着丛丛绽放正好的花瓣，好像时光在她眼前展开了层层花苞的包裹，倒流回了从前一般。晏笑微微地弯了嘴角。

　　“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