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官配]山寨食物系列》葡萄魚

6、亚龙

　　如果说起下午茶……
　　香浓咖啡或者奶茶的话，来一客黑森林或者香橙慕斯蛋糕都是不错的选择。
　　……可是，如果是，功夫下午茶呢？
　　王亚津说，其实，可以尝试一下何记饭店的杏仁酥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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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个仲夏夜，知了叫得正欢，弯刀似的月亮挂在半空，厨房的烤箱里飘散出杏仁饼的香味。
　　何春龙一边洗碗，一边隔着长长的走廊，问在客厅正一身大汗和拖把做斗争的王亚津，“亚津，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么？”
　　王亚津扯着被汗浸湿贴在身上的棉T，“就那网球场吧……怎么了？我说小龙，这月电费别省了，过会儿开空调吧？……遥控器呢？”
　　声音绕了几个圈，带着夏日的热气，绵绵地钻进何春龙的耳朵里，他侧过身，用手肘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流冲走了碗碟上绵密洁白的泡沫，“昨晚好像搁在床头柜上了，你找找。”
　　然后，果不其然听到那一头又一阵乒乓杂乱翻找东西的声音，何春龙叹口气，“我来找吧！哎，你别把我放的书给整乱了！”
　　厨房里橙黄的灯光，在他的侧脸打下柔和恬静的阴影，勾画出幸福的轮廓。

　　……记不记得，其实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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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春龙还记得，他第一次看到王亚津，是在高二放课后。
　　临近期末考，他习惯在教室里把数学卷子都填完了才回家，老式的教学楼，夕阳红暖的光，在头顶幽幽转圈的电风扇，还有被汗水浸湿的白色衬衫。
　　再然后，黄昏的夏日开始飘起了雨丝。
　　当他顶着小雨，背着沉重的书包慢跑绕过操场去车棚取车的时候，看到一抹在操场上急速奔跑的身影。
　　在雨水的刷洗下，没有章法，没有规则，纯粹发泄的奔跑，步伐杂乱，跌跌撞撞。
　　然后，模模糊糊地记忆起这个在学校里一贯风评糟糕的学生，他生活圈子以外的人。

　　那一晚，何春龙归家又比往常晚了些，当父亲问及，只是搪塞说避雨所以晚走了。
　　他没有说，他一路跟着王亚津回到教室，隔着教室的门，看到他把窗边的盆栽移到地上，然后关上玻璃窗，他依旧是淡漠的看不出表情的脸，但何春龙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后来，他说，王亚津其实是个温柔的人。
　　没有其他，只是他总是回忆起那天下雨的黄昏，那个把盆栽移开的少年，他浸没在阴影中看不出表情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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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毕业之后，何春龙就没有再继续打网球了。
　　他遵守了对父亲的承诺，回到了何记饭店，做他的小老板。青学网球队各奔东西，他对他们说，只要何记还在，就永远是他们的免费食堂。
　　于是，日子就如行云流水般的滑过去了。

　　在很偶然的一次，他在饭店门口撞见了王亚津，那一瞬间，他没有认出来。
　　等到对方喊，“喂！何春龙。”
　　他抬眼看，已经是一个白领模样，眉梢眼底都已经褪去了当年的戾气。但也只是错愕了一瞬间，“王亚津？你怎么会在这？”
　　“路过。”
　　路过，又是路过。
　　何春龙弯下眼睛笑起来，“赶时间么？要不要进来吃点东西，我请客。……正巧，我爸刚泡了功夫茶。”

　　走进才装修过的饭店，王亚津才想起，自己倒是从未踏入过内堂。几次三番经过，看着明亮的内堂和一尘不染的匾额就反射性地低下头，步履匆匆而过。

　　何父倒是很热情，“你是小龙的朋友？倒是没见过啊！”
　　“爸……高中的……”
　　“哦，高中的啊！你什么学校毕业的？”何父拿着菜单过来，“看看要吃点什么？”
　　“杉华的，”王亚津有些不自然，扯了一把领带，“不、不用了，我刚吃了午饭。”
　　“没事儿，正好喝下午茶，要不要试试我们这的点心？你看看啊，我这的师傅是几十年的老师傅了……”何父翻到点心的那一页。
　　倒是何春龙有点尴尬，“爸！”他用眼神示意，“我来招呼就行了，你……”
　　“好好好，你们老同学叙旧吧，我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何春龙看着爸走远，才有些歉意地笑，“不好意思，我爸这人就是太热情，对谁都那样。”他拿起茶具，烫了一下茶杯，倒上一小杯清澈的茶水。
　　“嗯，你跟他挺像的。”王亚津若有所思，然后端起茶杯抿一口，随即皱起眉，“……呃，好苦。”
　　“苦么？”何春龙给自己也斟上一杯，“还行呀，我呀，天天陪着我爸喝，早就习惯了。”
　　王亚津又尝试了一下，还是以失败告终，放下茶杯。
　　何春龙也不强求，推过菜单，“来，看看要点什么？”
　　“随便吧。”
　　何春龙翻着看菜单，“那我帮你定了啊……嗯，杏仁酥饼吧。跟你说，别看着酥饼不起眼啊，我们店里这可是一绝，保证你吃了忘不了。”

　　但是那一天，王亚津确实不太记得那杏仁酥饼的味道了。
　　只是觉得那天嘴巴里又苦又涩的茶叶味，立刻就被驱散了。
　　那种，刚出炉的温暖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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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父说，王亚津那孩子就是看上去凶了点，其实还是挺懂礼貌挺乖的。
　　何春龙说，功夫茶其实多喝喝就不苦了。
　　随着王亚津偶然路过何记饭店的次数越来越多，渐渐地，他也觉得功夫茶配杏仁酥饼是最完美的下午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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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下午，王亚津接到何春龙的电话，他问，“你现在有空么？”
　　“什么事？”
　　“……呃，我只是想找个人聊天，如果没空的话……”
　　“你在哪儿？饭店么？我马上过来。”
　　说实话，那时候果断地让王亚津本人都有点诧异。

　　下午的饭店里显得很空旷，何春龙一个人坐在窗前，桌上放着茶具，一壶烫好的功夫茶和一叠杏仁酥饼。王亚津顺其自然在他对面坐下，自顾自倒了一杯，“什么事？”
　　何春龙回过神，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其实……说起来，是家事，但是我不知道跟谁商量……你知道的……”
　　“那说吧。”
　　“就是……我爸，你知道，年纪大了……我妈其实很早就不在了，就我们父子俩相依为命……但是最近，我爸他跟我说……那，他想在结婚了……喂！你别笑啊！”何春龙对着对面努力很努力想憋住笑的人叫道。
　　王亚津摆摆手，“对不起，你……你继续。”
　　“我很开明的，这是个好事，我当然也很为他开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乱。”他又抓了下头发，然后看着王亚津，“你知道为什么？”
　　王亚津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单音节，“是因为觉得被挤出来了？你爸有了自己的生活，你不再是唯一了？”
　　“啊……”何春龙愣了下，然后苦笑道，“大概吧。我想我是不是应该搬出去？想着以后的屋子里就多了一个人，或者我还要叫她妈妈，或者……”
　　“或者你就变得可有可无，或者你爸就不在需要你，或者以后发生事情你就不是第一个被通知的？”王亚津的语气有些尖锐起来，“你是想到什么？”
　　何春龙端起茶壶，给自己洒了一杯茶，侧过头，“或许吧，就像以前在青学一样。我能参与其中，就很开心，但是……其实，更想要的是被需要的感觉。”他笑出来，“很自私把？我又没什么特别的长处，就连做儿子也老让我爸担心生气。”
　　王亚津盯着何春龙褐色的瞳孔，一字一句，说地不带任何感情，“是啊，你的生活圈子很小，不泡吧不出去玩，不懂现在流行什么，不主动结交朋友，为人太迂腐又老实，从不发脾气，有时候还很罗嗦，除了健身之外兴趣很少，只喝茶类饮料……”
　　何春龙的眼神躲闪了下，不自觉地避开他的目光，低头对付面前的杏仁酥饼，“是啊，我的确是个很无趣的人。”
　　王亚津看着何春龙，阳光隔着淡绿色的玻璃钻进来，落在身上。侧脸的轮廓很好看，从鼻尖到嘴角以及下颚的线条一气呵成，棱角分明，精致地无可挑剔。于是，他低头勾了一下嘴角，“但是，已经足够好了。”
　　何春龙的动作静止了，好像在艰难地消化王亚津的话。
　　王亚津耸耸肩，调整了一下姿势，问道。

　　“那么，要不要搬来我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