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掌之间[刑侦]》陈佳杏

12、Chapter 11

　　凌凛也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久违了。

　　赵俞原来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揽着她的脖子把她圈进怀里，然后再紧紧地搂住。他的个子很高，凌凛窝在他怀里的时候，耳朵刚好贴在他的胸膛上，对于他的心跳声，她最是熟悉不过。

　　赵俞走后，她再一次听到了属于他的心跳声。

　　她有多思念他，就有多怀念这个声音。

　　这不是每晚微信小视频里的饮鸩止渴，这是属于他的，真真实实的心跳声。

　　凌凛不舍得放手。

　　她想抱住他，想搂紧他，想一直这样贴着他。

　　她就这样搂着余西元，在他的怀抱里，就好像整个人都浸润在温暖的温泉水中一样，长久以来的，那不能示人的哀伤，都被熨帖得暖暖的，开始逐渐消散。

　　然而她放开了。

　　赵俞已经不在了。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余西元。

　　赵俞把心给他，是要让他能过上正常的，完全属于他自己的生活。

　　她知道。

　　凌凛抬头看向余西元，嘴角微微翘起，“刚才谢谢你，这蜈蚣可真是太吓人了。”

　　边说，凌凛边走到水槽边去洗手。她很用力地搓洗手背和手腕，想要把刚才虫子爬过的，那让人心里发毛的感觉给彻底洗干净。

　　余西元站在那里，良久都没有动。

　　怀里的温度突然消失，他莫名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的手慢慢收紧成拳，掩饰性地，插进运动裤的口袋，又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抬头去看凌凛。

　　凌凛真的洗得很用力，原本白皙的皮肤，在她的搓洗下嫣红了一片，余西元忍不住说：“那不是蜈蚣，那是钱串子，毒性不大，而且我刚抓它的时候很小心，没有让它咬到你。”

　　听见余西元这样说，凌凛心理的害怕少了一点，不过想到那虫子那么多的腿，就在她的手背上爬来爬去的，恶心的感觉就止不住地往上翻涌，“就算没咬到我，还是太吓人了！”

　　“你胆子真小。”

　　“我胆子不算小了，只不过别的不怕，就怕虫子。”

　　余西元没吭声，不过他那神情，显然是不相信。

　　凌凛也没多辩解，洗好手后把手擦干，然后又把杯里的水喝了，才说：“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课，晚安。”

　　说完，她也没待余西元有所反应，转身走了。

　　回到房间里，关灯之后，凌凛习惯性地拿出手机，调出小视频，屋里瞬间传出熟悉的声音。

　　‘看看这家伙，昨晚淋了一夜的雨，回家倒头就睡，太不会照顾自己了！大俞，大俞！’

　　‘昨晚抓捕，追了一晚上，做不动了，让我睡一下，乖~’

　　‘喂！你……谁跟你说这个？！你真是……讨厌！快起来把姜汤喝了再睡！’

　　凌凛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躺下了。

　　赵俞的声音小小的，就在她的耳边。

　　第二天一早，凌凛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陈亦宸。

　　她希望能听到点好消息，结果还是失望了。陈亦宸和方想忙了一个晚上，也没有任何的收获。最后陈亦宸决定，再等三天，如果三天之后还是没有任何的线索，就撤了。

　　不能把时间都耗在这里。

　　只有三天了。

　　简单地吃过早饭，凌凛就和余西元一起去学校。

　　学校离他家不是很远，俩人走了不到十五分钟就到了。学校的位置相对于青芒村来说，要更高一点，像是建在一座小山丘的顶上。凌凛教的是高三年级的化学课，余西元自然也在她的班上。

　　余西元的座位在教室的倒数第二排，靠窗边的位置。

　　从窗户看出去，果林，农田，还有远处的小山，能将学校附近的风景一览无余。

　　凌凛起初还很好奇，西南省也不是丘陵地带，怎么青芒村这么多的山？说高也不高，都是小山包的样子。还是高三年级主任，村长的儿子余周利给她解了惑。

　　那一片原来是矿区，倒是热闹了几年，不过后来煤都挖完了，也就废弃搁置了。

　　凌凛还想再多问点什么，可惜上课铃声响了，她只得先去教室。

　　凌凛今天第一天上课，不过对她来说倒不算是难事。她原来读书的时候成绩就很好，化学更是她的强项，所以现在来教高三也完全没有问题。

　　不过唯一让凌凛意外的，是余西元的成绩。

　　对于余西元的学习成绩，她其实已经心里有数。毕竟整天都在逃课，打游戏，成绩会好才怪了。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他的成绩会这么的差！

　　都已经第三年上高三了，居然连一张完整的化学卷子都做不下来，交上来的卷子，除了选择题和判断题，其余的全部都是空白。

　　照这样下去，不管他读几个高三都考不上大学！

　　而且凌凛还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余西元根本不理人。

　　确切地说，是除了和他一起玩游戏组战队的那四个人之外，他几乎不和其他的任何人说话，同班的同学跟他说话，他也不搭理。

　　凌凛就很着急，重新获得的人生，就不能努力上进一点吗？

　　可另一个声音又告诉她，这是余西元自己的人生，他有权过他想过的生活。

　　就连凌凛自己都告诉自己，不！要！节！外！生！枝！

　　她来这里的目的，是查案。

　　可她在看到又有同学去跟余西元说话，而他别说搭理了，一直低头看手机，连头都没抬的时候，凌凛再也忍不住了。

　　她直接就走了过去。

　　起初余西元还以为又是哪位同学，也没有在意，直到余青在旁边不停地咳嗽，他才抬起头。乍一见到是凌凛，余西元的眼中一闪而过的慌张。

　　他拿着手机的手迅速翻转，把屏幕盖上。

　　白皙的皮肤眼见着染上了淡淡的粉。

　　凌凛并没有去拿他的手机，也没有让他把手机交出来，只是从旁边随手拎了一张椅子，放到余西元课桌的旁边，然后坐下，“同学跟你说话，你怎么都不理他们？”

　　余西元还没开口，坐在他旁边的余青抢先回答道：“周老师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刚刚跟我们西元说话的余大壮，可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西元身体不好，小的时候，可没少受他的欺负。现在西元他爸赚钱了，余大壮他爸跟着我余叔也沾了光，余大壮这才来巴结西元。西元才不爱搭理他！”

　　原来是这样。

　　凌凛又问：“你们几个天天打游戏，有没有想过将来怎么办？”

　　余西元拿着手机在手上无意识地转着，依旧沉默；余青这下也没有说话，倒是坐在他们后排的余强，把椅子往前挪了挪，说：“周老师，我们早想好了，将来去打职业赛，做职业电竞选手！”

　　余强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都放着光，那模样，好像他们都已经是身为电竞选手中的一员了一样。

　　“为什么想做电竞选手？”

　　“为国争光！”

　　余青和余强异口同声地说完，然后齐刷刷地同时看向余西元，等待他说出相同的答案。

　　一直在他手指间翻转的手机忽地停了下来。

　　“在游戏里，我可以奔跑。”

　　说完，他侧头看向凌凛，嘴角轻轻上扬。

　　在那一瞬间，余西元笑得格外自信。

　　夕阳的光从教室敞开的大门照了进来，将男孩子们简简单单的白衬衫都染上了点点的碎金。离得这样近，凌凛忽然发现，余西元左右两边各有一颗尖尖的小虎牙，笑起来的时候，尖尖的牙齿格外地明显，像个小吸血鬼。

　　却在这金色的暖阳中，格外迷人。如同夏天最热的时候，咬上一口香草味道的冰激凌，那样香甜的味道，让人心情都好了起来，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难怪不管男生还是女生，都喜欢和他说话，即便他一直冷着脸。

　　凌凛的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所以连学也不用上了？”

　　余青在一边接道：“我们是肯定还要上的，我们可没有余西元那么能赚钱的爹！他可以靠他爸，我们可不行，而且，论打游戏，我们也没有余西元那么快的手速。”

　　“那也没见你们好好上课啊！”

　　凌凛见他们都没说话，于是又说道：“以职业电竞选手作为目标，是个很远大的理想，但是不妨碍你们学习啊！你们也不希望有一天成为大神的时候，记者采访你们，结果除了游戏以外的话题，你们一个都回答不了吧？那不是显得你们……太不智慧了吗？”

　　余西元没有在翻转手机，他低着头坐在那里没有动，像是把凌凛说得话都听进去了。

　　“过两天月考，我希望看到你们都有进步。”

　　凌凛话音才刚落下，余强就切了一声，接着连珠炮似得说道：“周老师，周五就月考了，这才两三天的时间，怎么可……”

　　“嗯。”

　　余强：“……”

　　余西元轻轻嗯了一声，硬是把余强最后的一个‘能’字给憋了回去。

　　余强和余青瞬间瞪大了眼睛看向余西元，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似的。

　　不正常，这绝对不正常！

　　原来学校的老师，支教老师也不是没跟他们说过同样的话，甚至比这新来的周老师说得还要感人肺腑语重心长，还不是都让他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当没听见一样？

　　余西元更甚。

　　老师们说他的时候，他连眼神都不给一个，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什么也不干，连手机都不玩了，就是认真地在听周老师说话？

　　大家都各有心思，一时之间，教室里静得只听见外面操场上篮球砸向地面的嘭嘭声。

　　“周妍老师！”

　　忽然，教室门外响起一道轻唤，四人齐刷刷地转头看向门口，倒是把门口的人吓了一跳。

　　“放学了你们怎么都还没有回去？”

　　来人是余周利。

　　他也不是真的要管他们放学回不回去，他是来找凌凛的。于是便见他笑着对凌凛说：“周妍老师，麻烦出来一下。”

　　等凌凛出去后，余强和余青又忍不住八卦，“你们猜老余找周老师什么事？”

　　“还能什么事，新同事来了，聚一聚呗。但凡来的老师长得漂亮一点的，他们都要搓上一顿！”

　　余强切了一声，“老余也不撒泡尿照照，他那样就是请吃满汉全席，该单还是得单！”

　　“你小子！太损了！”

　　余青听得直乐，余强却不乐意了，他不允许余青质疑他的判断，就拉了余西元求证，“西元，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谁知余西元根本就没有理他们，自顾自地在看手机。

　　余强伸长脖子瞅了一眼，又切了一声，“你说你是不是闲的？没事买什么杀虫喷雾？你别跟我说你这么大个儿还怕那小小的虫子！”

　　余西元没搭理他，收了手机，从椅子上拿起背包甩到肩上，“走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真的走了。

　　留下余青和余强，俩人也把书包往背上一甩，去操场打球去了。

　　凌凛跟着余周利去了教师办公室。

　　办公室里还有几个年轻的老师在改作业，看见凌凛进来，立刻说道：“周老师，为了欢迎你的到来，余老师说周五我们出去搓一顿，他来请客！”

　　凌凛没想到是这个事，想都没想就拒绝道：“不用麻烦了，让余老师破费多不好！”

　　“周老师你可别客气，每次有支教老师来，余老师都会请客，以表示感谢，谁让他是村长的儿子呢！”

　　另一位老师也跟着说道：“对啊周老师，你别客气了，就让我们也跟着沾沾光吧，别看我们这里是乡下地方，那个小饭馆的饭菜做得可不必大饭店差，味道可好了，来了青芒村，一定要尝尝。”

　　老师们都这样说了，凌凛如果再推拒，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而且余周利是村长的儿子，也许，从他那里能问出什么线索呢？

　　“你们都太客气了，余老师，那就先谢谢你了！”

　　余周利推了推金属框眼镜，笑着说：“周五放学后，就这么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