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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海水至深,不抵相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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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明抱着慕容黎冲进向煦台时,肃羽三人都趴在饭桌前等着慕容黎回来开饭,却不曾想等来这一幕。
肃羽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急忙跟着回了室内,一路颠簸,慕容黎的帽子也不知道掉到那里去了,那张布满花枝暗影的脸,就那么暴露在空气里,归期到抽一口气,后退几步。
随行的太医也大吃一惊,惊得是那张本该埋于黄土之下的脸,不过在这风云变幻的宫廷多年,这点定力到还是有的。
他为慕容黎诊脉,施针,然后颤颤巍巍的回话:“帝君,这位公子本就有心疾,又心脉粹毒,不过这几年心思寡淡,一直吃着药,但也无事,如今受到刺激,毒发诱出心疾,臣……臣只能暂时压制……”
太医将头都低到地上,冷汗不止,也不能怪他,他从医数十年,还没见过服了“黄粱”还能活着的。
可执明现在根本无心怪他,他耳里尽是“受到刺激”这句话,看着慕容黎的模样,三年前的感觉又涌上心头,那种失去所有的恐慌感。
他半跪在床边,脸上满是悲楚:“阿离,你别再离开我了”床上的人费力的掀了掀眼皮,无意识的说了声:“王上,我不走……再也不走……”又沉沉睡去……
听完太医的话,肃羽急忙跑去放药的柜子在一堆瓶子里翻找,带着哭腔喃喃着:“药……药呢……”
寻找无果,他流着泪跑到千寻身边推搡着她:“千寻,去找何姨,快去啊!”
千寻握着剑的手因为太过用力,骨节泛白,她转身还未走到门口,何相思便带着三人急匆匆的进来。
李钰依旧一身青衫,少年模样,他一把拉开执明:“起来!别碍事!”他红着眼摸上他的手腕,三年不见,他也曾想过再见会是怎样一副光景,他连见面的措辞都想好了,却没想,重逢,那人又是在生死线上……
细细诊了脉,李钰声音闷闷的:“相思姐,公子这几年可有毒发过?”
安抚着肃羽的何相思,一双眼睛同样红着:“有过,两次,不过服了药就好了。”
李钰拧着的眉毛微松,他迅速施针,喂药,看到慕容黎脸上花纹褪去,他长吁一口气。冲着相思笑了笑:“没事了,放心。”
肃羽在何相思怀中哭睡了,嘴中还是不停喃呢:“爹爹……爹爹……”她揉了揉疲惫的眼睛:“我先带肃羽下去休息,有什么情况记得通知我。”
旁边的归期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他想留在这里陪着慕容黎,可触及执明警告的目光,只能不情不愿的说了声:“我……我改日再来……”便离去,在出门口时,转身看了看执离二人,总觉得二人关系很奇怪,却又看不出什么,暗道自己多想,出了向煦台……
千寻则是抱着剑守在门口,李钰坐在床边,丝毫没有让位的意思,床上的人说起了胡话,一双手不停乱挥叫的一直是:执明,执明……
李钰瘪瘪嘴,慢吞吞的起了身,恶狠狠的瞪了执明一眼,执明坐下,握着慕容黎的手贴到自己脸上:阿离,我在……阿离……你不要怕……
听到那句你不要怕,慕容黎安静下来,沉沉睡去。
神识混沌间,他终于意识到是谁把执明变成这样的,是他,是他亲手将他推进了深渊。他自己国破家亡,满心仇恨,性情冷漠,却要把执明也变得跟他一样,他将执明带进地狱,却没打算把他带出来,任由他在黑暗里沉沦挣扎。
初遇时他便利用执明,却连笑容都懒得给他。后来他决然去往遖宿,他便日日给他送信,他却连回都不回,后来他追到瑶光,他更是连句温情话语都不肯跟他说。
口口声声不想欠他,口口声声为了他好,其实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安,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些。他以为这样便可以不欠他,瞧瞧他多自私。
骆珉说的没错,他以为以身换国很大义?不,一点都不。他这一生活的极苦,瑶光是他的执念,他死了,瑶光依旧是慕容氏的瑶光,他的子民,他身边之人毫发不伤,死了他倒是解脱了。可执明呢,他的琳琅繁华都被他毁了,后半生只剩满目苍夷,他杀了他的阿离,又毁了他眼里的星星,慕容黎你多狠……
若是没有他,天权不会被卷到乱世中,那样太傅兴许就不会死,那个有着温暖笑容的子煜也不会因为支援瑶光惨死异国,可就是算这样,就算执明心中有恨,有怨,却还是同意了他的七日之约……
为何他就不能赌一次,赌执明不会狠心攻城,偏要那么决绝离他而去……
待他好些吧,若自己此次不死,不管还有多少时日,尽余生之力待他好些吧……
失去意识前,慕容黎这样想着……
昏昏沉沉间,他做了一个梦,梦中一个穿着红衣散着长发的男子立于河畔菩提树下,轻轻转着手中佛珠,一名童子坐在地上,仰望着他,轻轻开口:“万象众生,不过佛主手中棋子。天下人佛主都看的透彻,却为何看不透自己的心……”
男子没有回答,那童子继续说:“都说佛主慈悲,可佛主的慈悲给了天下人,却为何对那人这般吝啬,佛主可为天下人哭,为天下人笑,却为何不肯为他展颜,为他落泪,他为佛主只身闯魔窟,佛主可心疼……”
这次,那红衣男子终于开口:“佛本无心……”
那童子撇嘴:“佛若无心,拿什么普度众生?佛主的师尊,万佛之主戟离,都为了情爱之事下凡,佛主为何不任性一次?”
男子转动佛珠的停住,淡淡道:“七杀星君苦恋师尊多年,师尊给他尘世一场姻缘,倒也无可厚非……”
童子轻轻笑了:“旁人不知,佛主是佛尊的大弟子,日日跟在佛尊身边难道也不知?佛尊爱的哪是七杀星君,他爱的不过是长生殿中那位被除名,魂飞魄散的……”
“住口!”
太过用力,男子手中佛珠断开,一颗颗落进水里,溅起阵阵涟漪,他眉目染上怒气:“佛尊之事,岂容你背后议论!去殿内抄写千佛经!”
说完转身离去,慕容黎的梦境也戛然而止,所以他并没有看清那位男子的脸……
睁开酸沉的双眼,入目的便是满头白发的执明,他就握着慕容黎的手,静静趴在床上,慕容黎眼眶微酸,他想伸手摸摸他,却浑身无力,他便哑着嗓子唤了声:“王上……”
本就没睡熟,执明抬起头,一国之君却极为迟钝,他呆呆的看着慕容黎,半天才反应过来,猛的起身仓皇逃出了向煦台,出门时撞到了打水回来的李钰,慕容黎无奈的笑了笑。
看到慕容黎醒了,他放下水盆,号了号脉,语气责怪:“还好,这几年修养的不错……”
慕容黎柔和一笑:“好久不见……”一句话,逼出了李钰的眼泪:“要是日后再见都是这幅模样,我倒希望永远不见……”
长道相依,几恨别离,锦绣断相思意,待人相惜。
这次毒发,虽来势汹汹,但有李钰,慕容黎在床上躺了三日便也大好,这三日执明每晚都在向煦台内站到天亮,从不敢进来,慕容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怕自己怕他,可是怎么会怕呢,真是个傻子。
这么想着,他披了衣衫,准备去执明寝宫一趟,他若不去,那傻子不知道怎么为难自己呢。
执明寝宫,执明就静静坐在镜子面前,满是颓废。阿离本就不喜他,日后怕是更加讨厌他了吧,他居然把阿离吓得发病,在阿离眼中他定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一生气就想折磨人,怎么都控制不住,执明有些烦闷的挠了挠头发,有敲门声传来,带着清冷的男音:“王上,方便的话我进来了。”
执明有些慌乱的起身,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慕容黎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轻轻笑了笑将托盘放在桌上:“听说你这几日都不曾好好吃饭,便吩咐人给你煮了碗面……”
执明就站在那里,愣愣的。慕容黎轻轻捧住他的脸,拇指轻轻摩擦他的唇,然后吻了上去。浅吻片刻,慕容黎直起头,耳朵都带着薄红:“算上三年前瑶光灯会的那一次,你可是轻薄我了两次,如今我这不算过分吧。”
执明傻了一般,半张着嘴看着他,慕容黎心下好笑,作势转身:“你不理我,我可是要走了。”
执明上前一步,从身后抱住他,将头搁到他肩上,委屈的像个孩子:“阿离……你别怕我……我会改的……你别走……”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淼无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