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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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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昌帝想做明君,便不能忽视越持盈如此付出。即使他并不爱这个年轻的继皇后,也不能不承认,没有人比越持盈将这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做得更完美。
德昌帝不爱她,但他敬重她的所作所为。他越来越满意她,也觉得自己某些地方的确亏欠越持盈良多,开始慢慢的对她更好。
而一个君王想要弥补自己愧疚心情的方式其实只有那么几种。
烛烈,他的生母没有欺负过燕德夫人,他的养母又是深受尊敬的继皇后,他就这样理所当然地慢慢走进德昌帝的眼里,一点一点变得重要起来。
越持盈从来都不缺耐心,她有的是时间,有得是水滴石穿的毅力。
至于三千宠爱于一身的燕德夫人,越持盈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一个只希望攫取君王爱情的女子,等到她年华逝去美人迟暮的那个时刻,她自然会幡然醒悟自己输的有多彻底。
后宫中人如果没有皇子,什么荣华富贵、恩爱缠绵都是镜中花、水中月。
燕德夫人为何只生了一位帝姬,那便不是烛烈需要深思的问题了。
她一生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呢?烛烈不止一次地想问她。
越持盈淡淡道:当然是做一位天下供养的皇太后了。
是么?烛烈移开了视线。
越持盈继续提起笔来,依然不动声色:那是自然。
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
啾啾常有鸟,寂寂更无人。
淅淅风吹面,纷纷雪积身。
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
那样幽冷的诗句,烛烈瞟了一眼就不忍读下去。
她对于扶植自己的心思从未掩饰,甚至不惜把敬训嫁去塞外的呼延将军府。
她不在乎父皇的宠爱,但也对手中的权力并不那么热衷。就像她说自己想当皇太后时眼神都没有波动半分。
她如此缜密经营小心部署,难道仅仅是为了一个母后皇太后的位置?大靖王朝的皇后,不论哪位皇子登基,她是绝对少不了母后皇太后的加封的。
她牺牲了自己做母亲的机会,牺牲了夫君的宠爱,就是为了成全他的锦绣前程,这样做,真的值吗?
烛烈很想再问,但她似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开始潜心练字。
她牺牲了许多许多,成全了他的皇太子之位,这样做,究竟值不值?
烛烈无声地问,然而眼前的女子再也不能开口回答了。
不管怎样,烛烈的确是想要让她成为天下供养、福泽深厚令世人赞誉的皇太后的。
是她陪伴着自己度过那段被人漠视、受人欺凌的岁月,是她让自己知道皇权的重要,是她……让自己明白没有看到胜利前必须不动声色。
然而就在他快要发现曙光时,她却突然而然抽身而去。
连十月怀胎的孩子都没有来得及看一眼。
烛烈小心翼翼地抱着明黄襁褓里熟睡的婴儿,刚刚出生不满三日的孩子全身红通通的,脆弱得令人难以置信。
她熬过了燕德夫人,等到了皇太子册封,为什么就不能再多等等?
九五之尊,惟烈居之。
烛烈死死掐着越持盈生前秘密传给他的锦带。即使自己有了亲生的皇子,也将帝王之位留给了他,她就那么笃定,自己一定会善待这个孩子么?
她在后宫里度过了冰冷的宫廷生涯,却享受不到他的供养,抛下血脉相连的孩子,只能拥有几个高贵而冰冷的追封牌匾。
她值不值得烛烈并不知道,他只知道,亏欠她越持盈良多的,不仅仅是德昌帝,还有他,大靖王朝将来的继承人。
怀中的婴儿忽然呜呜地啼哭起来了,烛烈手足无措,笨拙而温柔地安慰着他。
从此,世间只有他和这个孩子,相依为命。
昨来攀葛上,半路困风烟。
径窄衣难进,苔黏履不全。
烛烈忽然就想起了幼年时代的早春,和今日一样,带着凛冽的寒意,风烟袅袅。
他的母亲把他一人留在原地,不知所踪。
孩子觉得又冷又怕,那些烟雾荡漾着,仿佛会吞噬他。
————你在害怕什么?一个带着淡淡暖意的声音问。
————母妃不见了,还有这些烟雾……
幼小的孩子声音带上哭腔而不自觉。
轻轻的叹息,很柔,却不是母亲的。
————等到天亮了它们就会消散的。
————真的吗?
孩子仍然有些怀疑。
是的。
声音淡淡的,但带着不容质疑的肯定。
————过来吧,我教你写字。
孩子磨磨蹭蹭一会儿,终究按捺不住好奇,迟迟疑疑靠了过去。
他那日哭了吗?不记得了。
时日太长,那些和童年有关的种种,都随着越持盈的离去,如初春的风烟一般,慢慢地在岁月的长河里荡漾得越来越薄,越来越浅……
《大靖帝王卷》之《惠帝本纪:后妃传》记载:
钦怀皇后越氏,闺名持盈,越太傅嫡孙女,惠帝继皇后。平成五年入宫,册封中宫,居麒趾宫。其养育敬训长公主、六皇子烛烈,育九皇子烛熙。
后在位恭俭,少嗜玩,不喜笑谑。性仁孝,多矜慈。广德十年二月十四日薨逝于麒趾宫,追封钦怀皇后,入葬贞陵。雍宁帝登基,追封为慈懿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