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青城（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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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望舒轻轻地叹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带着这群人下山，他似乎都要叹很多次气。他牵着顾卿挤开人群，拍了拍那个带着头评头论足的弟子的肩膀。
那弟子一回头，就笑道：“啊，大师兄，你也过来了？”
沈望舒道：“嗯。”
他顿了顿，又道：“维深，让大家闭嘴，不要再笑了。”
顾卿用颇为奇特的目光瞧着他，沈望舒见到了，就问：“怎么了？”
她道：“你竟然不嘲笑？”而且还让师弟们不要嘲笑。
沈望舒慢条斯理地道：“上回他们在外头闯祸之后，师姐就让大家出门都闭好嘴，不然她下回帮我们一个个地缝上。”
“……”
钟维深传达了大师兄的话之后，诸多天枢峰弟子好歹闭上了嘴不再嘲讽。
那胸口碎大石的汉子，听见没有人再嘲讽，便松了口气，表演玩了照旧是四处拿了一个铜托盘要赏。不过看热闹的人虽然多，赏钱却很是寥寥。
顾卿便见到沈望舒伸手，往里头扔了几枚铜钱。
那妇人抬头，见是个俊秀的少年郎，便感激地冲着他笑了笑。说来给赏钱的人也有许多个，但是唯独沈望舒得了她一个笑，可见一副好皮相总是占便宜的。
一圈下来，就要看下一个表演了。
顾卿看那汉子蒙上了眼，还有些奇怪，问：“这是要做什么？”
沈望舒还没有说话，钟维深笑眯眯地道：“倒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招式，只是蒙眼射飞镖之类的。”
顾卿没有料到他会转过头对自己说话，怔了怔，冲着他笑了笑。
沈望舒冷眼看着，忽然道：“别看了，再看那苦命人要拿着刀追出来了。”
蒙眼射飞镖自然是要一定的功力在的，所以这次大家吐槽的声音也没了。
但是那武夫千不该万不该玩的一招，就是舞剑。
在场的天枢峰弟子虽然各个都患了君子病，但是大师兄就首先是个嘴巴闲不住的，看见有人不伦不类地舞剑，不出声才怪。
那武夫喝了两口酒，伸出雪亮的两柄短剑，忽地仰头一喷，随后女子替他点上火。剑端燃着两团火焰，端的是气势汹汹。
他每每挥舞一剑，就逼得站在那个方向的人后退一步，如此一圈下来，鼓掌叫绝的人不在少数。
沈望舒让众人闭嘴了，但是这会儿还是有人在此时冷冷地嗤笑了一声。
他这一声之后，边上的人都忍不住了，也都纷纷嗤笑了。
沈望舒：“……”
那武夫虽然剑舞得不甚好，好歹是个江湖人，自然听出来了，顿时黑黢黢的脸上闪过不快。
顾卿皱了皱眉，道：“这人虽然看着剑舞得不好，但是不是个好相与的。”
她话音一落，就看到武夫冷了脸，猛地把手中的长剑往地上一掼，竟然是赤手空拳就冲着最近的天枢峰弟子攻过去。
他的拳法显然比剑法要精妙得多，带起的风让边上的百姓惊叫出声，四周瞬间空出了一大片空地来。
顾卿瞳孔微微一缩。
那人攻过去的方向，站着的居然是向从渊。
他下山来自然带着剑，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长剑甚至未曾出鞘，勉强用剑鞘格挡了一下，仍然不忘推开一边的妹妹。
向从霜有些傻眼了。
顾卿快步走过去拉住她，往后退开。
她看出那武夫的功力不俗，向从渊年纪轻轻的很不是他的对手。
随后“唰”的一声，四周的十余个天枢峰弟子纷纷拔剑。沈望舒冷眼瞧着，并没有动手，反而是喝道：“都住手！”
向从渊好不容易拔出了剑，但是虽然对方赤手空拳，他却也没有讨到便宜，甚至狼狈地连连后退。好不容易他看到对方露出了空门，当即果断地横剑刺向他的箭头，然而那武夫随机应变的本领极好，当即沉肩斜身，避开了那一剑，随后反手往他腰间按去。
向从霜被吓呆了，这会儿突然惊叫了一声“哥哥”，也要拔剑冲上去。顾卿拉住她，低声道：“大师兄也在，你别着急。”
就在武夫眼看着要取向从渊命门了，才看到一道光划过，“叮”的一声撞偏了向从渊的长剑，不偏不倚地横在了对面人的脖颈之上。
这角度又刁钻又巧妙，那武夫险些收不住自己的攻势，黑里带红的脸上红红青青，倒是颇有些精彩。
顾卿看了沈望舒一眼，沈望舒眉头微蹙，道：“前辈如此欺负一个少年，只怕有些过分了。”
武夫见好就收，冷笑了一声，兀自招呼了方才为自己打下手的众人，收拾了东西。
沈望舒没有再管他，而是冷冷地看了一眼收剑的几个师弟，道：“自己得罪了人，就别想着打群架了。”
众人讪讪。
向从霜过去看向从渊的伤势，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什么事，低着头到沈望舒面前请罪。
沈望舒对着他倒还和颜悦色，“拔剑太慢了些，旁的倒也还好。那人功力不俗，敌不过也正常。”
这时，边上终于有人不服气地道：“那不就是一个武夫吗？”
沈望舒冷冷地道：“顾卿，你怎么看？”
顾卿犹豫了一下，才道：“我看他的掌法，轻灵飘逸而招招凶险，我只在书上见到过，是所谓‘六阳掌’，当初江湖三大掌法之一。”
武林世家总有世家的不俗之处，其中一点，就是世家子弟的眼界见识往往胜过一般江湖人，一来有长辈口授，二来也有诸多书籍。顾卿出自蜀中第一世家，幼时得怪疾，不能修炼外功，但是内功之上的造诣已然远超同代的许多人，同时各种江湖典籍也看得不少。
众人冷冷抽一口气。
六阳掌虽然先头没有见过，但是总算也还听过的。
向从渊更是觉得死里逃生，有些心神不宁。
众人气氛沉重地走到山脚下，突然有人问：“大师兄，当年的前辈都已经隐居了，怎么会出现呢？”
沈望舒皱皱眉，道：“兴许是为了镜渊之盟。”
然而他也知道这答案很是牵强。今年的镜渊之盟乃是在青城派召开，那位若是要来参加镜渊之盟，好歹顾卿还穿着青城派的门派校服呢，怎么会随意出手？而且六阳掌并不能算是江湖正道，说起来有没有拿到镜渊之盟的请帖都不一定。
众人在山脚的酒棚子里头坐下喝酒，沈望舒叫小二给唯二的两位姑娘家上了清茶。
顾卿端着茶碗，淡淡地道：“你们不怕喝醉了么？”
钟维深笑眯眯地道：“师妹不晓得，酒乃君子之友也，咱们练剑的，总要会喝酒的。”
顾卿神色微动，沈望舒已然瞧过来了，冷笑道：“只怕苏菱管你们管的还不够，都不许喝醉了，不然明天就等着在师弟师妹们面前发展吧。”
钟维深听见苏菱的名字就，叹口气缩回去了。
顾卿垂下眼喝茶。
“顾师妹。”
她突然发觉有人坐在身边，便诧异地抬眼看过去。
向从渊坐下来，看她诧异，便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你能不能与我说说，那个六阳掌的事情？”
她心道：“终究是少年，输了难免挂怀。”
她这么想的时候，完全没想过自己也只是个少女，论起来比向从渊还小了几岁。
她道：“我都是从书上看来的，做不得数。”
这是一句客气的话，向从渊自然知道，只是微微颔首，也有些拘谨，“师妹且说便是。”
随后顾卿便道：“传说这六阳掌原本有许多招，但是至今已经失传，便只剩下了九招。仅仅如此，就胜过了天下的许多拳法了。”
“方才他欲要攻你手背的那招，应当是叫造化阴阳。”顾卿说，“这本是大巧若拙的一招，出手以内力为要，如果是硬接，以我们的年龄阅历，是接不下来的，只能避开。”
向从渊道：“方才大师兄却接下了。”
顾卿没有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一句“他的内力自然远远高于你”险些从嘴里蹦出来，总算克制地咬住了舌尖憋回去。她摇摇头，“每个人走的路子都是不一样的。这掌法硬接也是接，避开了找到软处也是接。”这是她三年以来被沈望舒揍出来的经验。
向从渊微微地笑了笑，松了口气，道：“多谢顾师妹了。”
顾卿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刚要说不必谢，向从渊就把一个香囊放在桌上递过来。她怔了怔。
她还在蜀中的时候为了驱除蚊虫常年佩戴香囊，来了青城之后反倒再没有用过这般女孩子的秀气玩意儿，只是见过向从霜挂过，知道里头装的不是药材而是香料。
她以为是谢礼，便道：“不用。”
“其实我早该和师妹道谢的，”向从渊坚持着道，“这三年以来，师妹对我的指点颇多，而且我还记得当年从霜在索桥上险些掉下去也是师妹伸了援手……虽说大恩不言谢，不过是一个香囊而已。”
这个紧张的少年郎生生地把自己的小心思包裹在“大恩不言谢”这种话里头递出去，倘若站在这里的是一个稍微敏感一些的女孩子，兴许能听出端倪来，但是顾卿却显然不是一个普通少女。
她坦然地接过那香囊道了一声谢，没有听见向从霜在一旁的嘀咕，“明明就准备了好久的怎么今天才送出来”。
沈望舒一没注意就发现顾卿手上多了个香囊，他有些奇怪，“哪里来的东西？”
顾卿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皱眉往后仰了仰，嫌弃地道：“嘴里一股酒气，离我远些。”
沈望舒似笑非笑，忽然出手把手上一杯酒冲着她泼过去，顾卿一挥手把那洒出来的酒悉数冻上了，弹指把冰块送到他嘴里，“味道如何？”
沈望舒：“……”
冰块在嘴里慢慢地化开了，夜晚的寒风吹得他一个哆嗦。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忽然有人觉得不对劲，开口疑惑地道：“是我酒喝多了眼花么？天枢峰上怎么亮着这么多灯？”
顾卿比在场大部分人都清醒得多，便往山腰间看过去。
山腰间果然亮堂堂的一片，却不是亮着灯，而是无数的火把。
有人闯上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青城（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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