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青城（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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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的哨岗早就撤退了，只剩下原本天枢峰插在山脚的竹纹旗帜歪歪斜斜地倒在一旁，凄凄惨惨得仿佛方方被凌辱过的少女。天枢峰上这一帮少年本来都是君子病资深患者，对他们来说被拔了旗帜就和被打了脸一样，都是非常颜面扫地的事情，顿时大怒。
“哪个不长眼的干的？！这是在挑衅我们天枢峰么？”
“哨岗这里的师兄弟们呢？莫不是也退开了？原先不是说宁可战死也不会退却的吗？！”
“那些王八蛋居然还敢燃着火把！仗着现在山上没人么？！”
“……”顾卿听众人七嘴八舌地表达愤怒，抽空看了沈望舒一眼。他原本脸上有两分醉意，但是这会儿却是满脸冷然。
她忽然想到什么一般，轻声地道：“我听闻六阳掌并不算是江湖正道，他这番出现在山脚集市，是否为此而来？……”
沈望舒握住了腰间的剑，扫了一出那山腰上的火光，似乎是眯了眯眼，原本秀雅如青山流水的眉眼之中慢慢地浮起冰霜来，平静地道：“六阳掌确实算不上江湖正道，但是据我所知，过处就要拔下旗子的只有一种人——”
顾卿没有接话，她等着他说。
倒是向从霜下意识问了：“什么人？”
“一群以羞辱天下名门为己任，平生所好就是上门找打的搅屎棍子，”沈望舒说起这个来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不过他们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此番想必还有同流合污之人。”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道剑气裹着凌厉的气劲从头顶追至，顾卿甚至觉得眉眼之间被刮得生疼，忍不住抬眼看过去。
夜色漆黑，她看不清前头的情景，只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道：“你是不是风月剑？”
顾卿一听这语气，就觉得这是个来找事情的。她这会儿并没有觉得幸灾乐祸，反而是从那少年身上感到一些威胁，不由地皱了皱眉，凝神屏息看向那索桥上的人影。
除了他之外的师兄弟们，却反而都下意识地瞧向了沈望舒。
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几个起跃轻飘飘地落在了沈望舒面前之后，颇为不屑地扫视了诸人一眼，反而难得的，把视线多留给了顾卿几瞬。然而在瞧见她腰间平平无奇的铁剑之后，他又十分轻视地移开了视线，盯着沈望舒，倨傲地扬起了下巴，道：“当年一别也有数年了，我今日便是听说了你们青城派有许多的用剑高手……”
顾卿原本还能保持镇定，这会儿却被那一眼扫得只想打人，也不顾到底合不合时宜了，当时就冷笑道：“咦，这天下的小白脸莫不是都如同你一样轻狂？连‘亲’和‘青’都不知道怎么区分，给人下战书的时候怕是还要写出错别字来。”
她一句话同时挖苦了两个人。沈望舒十分无辜地摸摸鼻子，心道：“卿卿莫不是顺便骂了我？”
众多师兄弟们鲜少见到冷若冰霜的顾卿如此尖酸，纷纷都有些想笑，但是都忍住了，只有年纪最小的向从霜，“嗤”地一声笑出声来，被向从渊一把捂住了嘴。
小白脸：“……”
小白脸其实生得并不很女相，只是唇红齿白，俊秀过头以至于有些阴郁。他咬牙笑道：“很好，希望你师兄手里的剑也能同你的嘴皮子一样利索。”
顾卿很不耐烦他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态度，沈望舒则是觉得哭笑不得——他都还没有开口呢，就被顾卿抢白了，以至于莫名地“被应战”。他似笑非笑地道：“阁下已然同新月派这样不甚要脸的三流门派搅合在一起，想来是非常有魄力的，我也不记得什么时候与你见过，你不妨先报上名来。”
小白脸似乎完全没有听懂他的挖苦，抬了抬下巴，道：“不才，乃是——”
“乃是三魔之一‘雪魔’的传人吕素，”有人冷冷地抢了他的话，“只是阁下如此身份，为什么要纡尊降贵地同新月派这般三流的鼠辈同流合污，深夜造访我青城派？”
这话说得看似客气，却又透着十分的不客气，正是沈淮一贯的风格。
顾卿吞回了方才要冲口而出的那句张狂的“我来应战”，和身边的诸师兄一起行礼道：“掌门。”
沈淮负手而立，索桥在空中轻轻摇晃，带得衣袖扶风，身后是那吕素所带上闪的人马手中火把所燃气的火光，愈发衬得他眉目英俊。
这英俊与年轻人的俊秀大有不同，带着三分的沉稳和七分的倨傲，隐隐是睥睨之势。
沈淮站的姿势也只是稀松平常，没有如同吕素般刻意挑了险绝之处站立，但是风采却远胜于他。沈羲和垂手立在他身侧，神态十分恭敬。
吕素被道破了来历并不恼，反而转身，明亮的目光直直地射向沈淮，道：“你就是沈淮？”
沈淮没有说话。反倒是沈羲和上前了一步，道：“你师父曾经败于我师父之手，你今日若是为了挑战而来，本也无可厚非，只是千万不该与新月派有所牵扯。”
连着被三人提点了“新月派”两个字的小白脸似乎若有所决，终于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一帮人，神色似乎有些疑惑。
同样疑惑的还有顾卿。她问：“新月派是什么东西？倘若我不曾记错，并不在九派之中，为何你们如此忌惮？”
“九派虽然孱弱，总还不至于要和这么个玩意儿混为一谈，”沈望舒似乎轻轻地笑了一下，不紧不慢地道，“顾师妹往日想必只听说过江湖上的名门正道，乃至于那些歪门邪道，所知的也只有斛珠夫人那般的一方豪杰，这新月派，确实不是什么东西。”
他三言两语埋汰了好一番，才又简简单单地同顾卿解释了新月派的来历。
这世上既然有人要当正道，总有人要当那被除的妖魔——这是无可厚非的，只是新月派虽然算不上穷凶恶极，却偏偏总是踩着诸多名门侠士们的底线行走江湖，时不时就干些破坏之事搅乱江湖这一潭本就不算清澈的水，乃是让人闻之则咬牙切齿的一群搅屎棍子。
可是他们并不伤天害理，真的要是有人要与他们较真，又十分的掉份……不然他们也不能蹦跶到如今，连天枢峰都敢闯上来了。
顾卿还是头一回听见江湖上有这等人才，有点想笑又有点无语，咳了一声，道：“那那位……呃，吕素呢？”
沈望舒挑了挑嘴角，一握腰间的霄辉，小声而谨慎地同她道：“三魔传人的名号不假——不过我瞧着这人的确没有带脑子，你说呢？”
顾卿眨眨眼。沈望舒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与吕素见过，但是吕素这会儿似乎又是冲着他来的，可见这人小小年纪的时候就很能得罪人了，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臭脾气。
小白脸转过头看了看后头的人。那六阳掌也站在其中，认出沈望舒便是方方同自己交手的那个年轻人，眉宇之间颇有些凝重，他低声地冲着吕素道：“少侠莫要被干扰了，您今日是来挑战的。”
吕素闻言，重新转回头，猛地横刀在面前，道：“不必废话了，你既然是沈淮，我就要向你挑战，你敢应么？”
他这人的脑子似乎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方才还一脸茫然地受身边人的糊弄，转眼又知道直接把沈淮摆在“敢不敢应”这个尴尬的选择余地里。
沈淮似乎是侧眼，看了一眼沈羲和。沈羲和会意，便不咸不淡地道：“我师父于你而言是长辈，自然不愿意欺侮于你——何况我与师弟在此，也没有你向他老人家挑战的份。”
她话音一落，沈望舒便很是配合地将霄辉出鞘。
然而就在这么一场斗争在即的瞬间，沈淮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如果我没记错，当年你师父不仅败于我手，真正被打得找不到北的一回，乃是他挑衅蜀中顾家的那一回。你像极了你师父。”
顾卿听见“蜀中顾家”四个字，就常常觉得浑身僵硬而冰冷。沈望舒曾经开玩笑说过，她这毛病在战场上是致命的。
吕素怒道：“那是顾家的人龟缩在内不敢与我师父正面对上！顾家算是什么东西！”
在场的人无一不觉得诧异、惊愕，但是对于大部分来说，离蜀中顾家覆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几年了，总也还忘了一些昔日顾家的荣光。
而被这句话所羞辱到的，也仅仅只有顾卿一人而已。
她从来都是不缺孤勇的，不然方才也不会连斛珠夫人都敢对上了，这会儿忽然越过众人走出来，对着吕素冷冷地道：“既然如此，我少不得也要讨教讨教了。”
沈望舒并不觉得奇怪，但是仍然是微微皱眉。
顾卿路过他的时候，抬手一按，替他把霄辉收回了剑鞘中。沈望舒：“……”
沈淮微微地笑了笑。
“你又算什么东西，”顾卿走到吕素面前，风轻云淡地道，“正面对上，你配么？”
吕素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个纤细的女孩子，道：“我说蜀中顾家，关你什么事？”
沈望舒低低地道：“卿卿。”
“区区不才，”顾卿用了吕素方才的开场，然而话音仿佛一把冰棱，透着冷冷的尖锐的光，“虽是无名小卒，也见不得邪教传人祸乱武林，随意地给名门正派泼污水。”
沈望舒听到这句话，放下了要拦她的手。他看向这位相处了三年的小师妹，这三年以来他以为她已然能妥善地藏好锋芒，却不料只是这人装乖给他的错觉。
她一抬手，拔出了那柄短剑，手腕依然如同当初方方上青城山来一般纤弱，在一柄并不轻巧的铁剑的映衬之下，宛如白瓷。
沈望舒叹口气，觉得她想来这三年剑法轻功内力兴许都没有什么长进，反倒是找死的功力一日千里。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青城（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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