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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无名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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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踏入玩具屋是在一周以后了,对于失约我感到非常抱歉,但是我不得不以完成上司的工作和照顾亚妮娜为优先。
那天终于从工作的压力下解脱,我难得与同事一起去到酒吧为自己点了一杯鸡尾酒。我不太欣赏酒精,所以还没有喝几口加上抱怨几句就仓皇逃脱。
外面的世界银装素裹,车辙与脚印在洁白的雪地上刮出难看的印痕。
真冷啊,冷的就像那天,差点与世界脱节。
正是体感温度唤起身体对温暖的渴望,我想起了那间有着壁炉与普希金的小屋。
我沿着熟悉的路线往玩具屋走去,沿途看见一家手工坊,进去逛了逛。今天下班很早,我有多余的时间待在玩具屋,所以步伐不紧不慢。
从大路拐进小巷,喧闹变为幽静,门上的风铃被雪花敲打出音律,我抖落围巾上的白色,缓缓的打开那扇门。
门内依旧是幽幽的黑色,火光在漆黑中或明或灭,摇曳着。我脱下围巾和帽子,挂在门边的衣帽架上,开始寻找那个上次藏布偶的橱柜。
“远道而来的巴塞罗那客人,外面风大雪大,来喝杯热茶吧。”苍老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在明灭的烛光边,隐约映照出了一位老妇人的脸。
“哦,非常感谢。”我没有料到这里有人,以为还是像上次一样屋子里只有一个会说话的人偶。“原谅我的冒昧,请问您是怎么知道我来自巴塞罗那,口音?”我笑着。
“不,我的客人。”她缓缓的吐露字句,像每个上了年纪的人一样,“是你与生俱来的艺术气息。不得不说,我遇见过的巴塞罗那人举止间都很有艺术家的风范。”
“谢谢夸奖,叫我安德烈斯就好。有机会我将带上巴塞罗那最有特色的葡萄酒再次拜访。”我很绅士的鞠了个躬,礼貌的笑着。
“好的我非常期待。那么,我亲爱的安德烈斯,你今天来是想听哪个布偶的故事呢?”她依旧笑的慈祥。
我吃了一惊,脸上的不可思议可能没能很好的掩盖,“您的意思是,这里会说话的布偶不止一个?”
“哦!瞧你说的,那当然了,我的店里每个布偶都会说话,而且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故事。山川,海洋,湖泊,森林,甚至是其他星球的山川海洋。这没什么好惊奇的,这个世界到处都是生命,生命已经变得愈来愈廉价。哦,不好意思,我没有贬低的意思,只是感慨一下。”烛光下她低下头,停下织着的围巾,用布满皱纹的苍老如枯枝的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围裙,把上面的褶皱和灰尘一同挥去。
“是啊,生命已经没有那么珍贵了。”我也感慨了一下。
“但是每个生命都在努力地活下去,你说是吧,小安德烈斯。”她的眼睛笑成一条缝,眼角的皱纹像是艺术品,每一个小角落都经过岁月的细心雕琢,“来,快与我坐在一起,我给你沏茶。”
她慢慢的站起来,拿过火炉上暖着的茶壶,寻找着杯子。“不论它们生前是国王,公主,仆人,马夫,现在它们都是我的布偶。就像是美丽的花儿,散发着幽香,却又只能在最后的时刻归于尘土。嗯,这壁橱角落就是这些生命的归处。”老妇的声音于幽暗处逆光而来,麻痹焦虑。
“那么小安德烈斯,今晚你要聆听哪一个故事呢。”她把茶递给我,又缓缓坐下,静静地望着我。
“……路易斯。”我脱口而出。
“路易斯?这是你给它取的名字吗?”她慈祥的笑着。
“啊!是的,他说他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所以我给他取名叫路易斯。”我有点不好意思。
“布偶都没有名字。但是故事怎么能没有主角,所以听故事的人就会给布偶取一个名字,只有这个时候,布偶是有名字的。而当听完了故事,听众离去后,布偶就又失去了名字,所以它就要开始等待下一个名字,或是,等谁,愿意带它离开。”老妇站起身来,准备帮我找,“它长什么样子呢?”
“路易斯是一个有着一头金色短发,碧蓝眼睛的小家伙。他脏兮兮的,嗯,还少了一只眼睛。”说到这我有点为他难过,声音低落了下去,“您不用站起来,我知道他在哪。”
“哦,这样,是那个不会笑的孩子。我不记得把它扔到哪去了。”她又把头低下去,继续织她的围巾。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路易斯是在柴火堆里,看来这老妇人真的不喜欢路易斯。
我走到上次的壁橱外,打开橱门,在黑黑的角落里拽出了那个脏兮兮的小布偶。
“嘿!我的伙计!睡得好吗,隔了这么久才来,不好意思,实在是有事脱不开身。”我抱歉的看着他,他躺在我的手里了无生气。
“别睡啦,起床啦!”我摇晃着他。
可他还是没有动静。
于是我给他的脑袋来了一下。
“别!别打我!头疼!”他稚嫩的声音传出来,我松了口气,提着他,“给我装死,骗谁呢!”
“啊啊,我没有装死,这种伎俩我才不屑的玩。”我总觉得他在对我调皮的眨着眼睛,“我在睡觉啊。”
“所以你一直在沉睡,自从我把你丢进橱柜里?你可真能睡。”我抱着它坐到椅子上,让他靠在一叠书上。
“毕竟我来到这里之前一直都在沉睡,几百年,几千年,我早就不记得啦。你迟到的日子有这么久吗?”他调皮的说着。
“我的小安德烈斯,听完故事后请帮我把门关上,我要去睡觉啦,人老了,可要早早上床休息,明天还要起早去买面包和黄油。记得,帘子也要拉上。啊,年纪大了就是会这样……”店主叨咕着抱着她的针线团上了楼,老旧的木质楼梯发出沉重的吱呀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直到听不见她的声音,我才把目光从楼梯上移开,“伙计,你好像不是很讨她喜欢。”
“别管她,她一直都这样,仿佛基因决定她的目光天生无法从我身上掠过。就好像我是个涂满了呕吐物的煤球。”
“可你是她捡回来的。”我力图反驳。
“是啊,无法否认。善心泛滥吧,她总是捡些奇奇怪怪的布偶回来,她看不得它们被丢弃在路边长蘑菇。”
“好吧,或许还是因为你的外表不惹人喜爱。”无法否认,他略显诡异的嘴角,和渗着红色的绷带,确实不适合主流的审美观。
“你是在说我丑吗。”他似乎有些不开心。
“没有!怎么会,我觉得你很漂亮,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漂亮……嗯……像是凋谢前的玫瑰,失去生命落下的枯叶蝶,这种美,你懂吗?”我急切的寻找着形容词。
“哈哈,你很幽默。那么我愿意为你献上我的故事了。其实……”他似乎又调皮的眨眨眼,“你是我的第一位聆听者。”
“哦,是吗,我很荣幸。”我像模像样的鞠了个躬,微笑着再次坐下。
“希望你会喜欢。”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