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斯人不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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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玉从竹床上坐起来，头脑发晕，看什么都有两个影子。可四肢的酸疼让他一刻也不想再躺下去，摇摇晃晃地下地走了两步，就听见慌乱地呼叫声。
“哇哇哇…小师兄醒了，那谁…快去告诉大师兄…哇啊啊…小师兄，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躺好…”
一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刮起一阵旋风，萧玉还没闹清怎么回事就被摁倒在床上，厚重的被子乌云罩顶般的压下来，他差点没一口气缓不上来又晕回去。
少年看似毛手毛脚，实则很会照顾人，萧玉很快被裹成一只茧，只露出脑袋。
“小师兄，你现在还不能乱动，一切要等大师兄来安排。再说你也躺一个多月了，身体本来就扛不住。掌教刚刚才来过，这阵子他天天来，好像旧疾又加重了，小师兄再不醒来我们都不得安生…”
任少年在一旁喋喋不休，萧玉都不置一词。
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少年赶忙整理衣袍肃穆站好。
“什么时候醒的？”
来人步履匆忙，带起一阵苦涩的药香。
少年低眉垂目地回答：“回大师兄，小师兄刚醒来不久。”
彦锦执起萧玉的手，探了探脉象，深深皱起的眉头没有舒展的迹相。他看着萧玉，问：“你感觉如何？”
萧玉如实回答：“头晕，手脚乏力，全身酸疼。”
彦锦点点头：“这些都是正常现象，过两天就会消失，除此之外呢？比如哪里特别疼，或者看不清、耳鸣什么的。”
“……”他说的都没有，只是还有一处…自己也闹不明白，萧玉摇头。
彦锦并没有因他的回答而松口气，反而更加严肃地盯着他的脸看。
萧玉不知道，彦锦看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他眉心那点红的发黑的印迹。彦锦武艺和医术都很了不得，那日抢救回萧玉的命后他就发觉不对。毒并没有解完，那点红痕就像随时会发作的催命符，它一天不去，萧玉就仍处在危险之中。不仅如此，此刻的萧玉总透着一种连彦锦也说不清的怪异。
那四名闯入者，当场毙命两人，剩余两人也在不久后离奇毒发身亡。将他们全身都翻了一遍，唯一能确认的就是他们不属于中原，其他的一无所知。
整个乾坤阁都乱成了一锅粥，甚至惊动了皇室。差点掌教和众长老就要受罚，大国师又一次饶过了他们。不过这次，大国师有条件——点名让萧玉醒来后立刻去青鸾殿见他。
彦锦看向萧玉的眼神有些复杂：“既然没有其他地方不适，就和我一起去见大国师吧。”
“大国师？”萧玉茫然地重复。
彦锦见他没什么精神的模样心生怜悯，态度也柔和了几分：“不用怕，大国师只是有话要问你。”
“问我什么？”
彦锦让旁人去准备洗漱用品和衣物，然后回答：“我也不清楚，也许是那天的事，你记得什么答什么便是。”
萧玉慢慢坐起来，抚着额头静默了一阵，道：“可我什么也记不得了。”
彦锦怔住：“你连自己如何受伤都忘了？”
萧玉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不仅如此，我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
在场的人无不惊讶地回头，少年递水的动作顿在半空，唯独彦锦表现得最镇定。
他面色不变地问：“我是谁？”
萧玉：“他们管你叫大师兄。”
“我是在问你。”彦锦的语气中有不可察觉的怒气。
萧玉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用平静翻冷酷的语调说：“我对你毫无印象，不止是你，所有人于我都是空白的。”
一切都豁然开朗，彦锦总算明白他察觉的怪异之处在哪了——从前萧玉见到谁都是面带笑容，对彦锦犹甚。但现在的他，除了病态的苍白，还无时无刻不散发着疏离。萧玉的喜怒哀乐都是表现在脸上的，此刻，他的脸上再难捕捉到一丝表情。从一开始就是淡淡的，仿佛随时会如水雾一般蒸发掉。
彦锦默念三次‘解了毒就会好的’方才平静下来：“不必着急，你只是中毒了而已，当务之急是好好调养身体，切莫为此苦恼。”
萧玉：“我没有着急，也没有苦恼。”
“……”彦锦站起身，“那就别废话了，赶紧随我去见大国师。”
周围服侍的弟子赶忙都收了看热闹的心，围着萧玉忙活起来。萧玉木头人一样任他们摆弄，待一切就绪，彦锦亲自把他扶上特意为之准备的轮椅。
“先去吃点东西。”彦锦命令。
萧玉：“不吃。”
“……”
房里的弟子们面面相窥，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人敢忤逆大师兄？这个人居然会是萧玉！
所有人站的笔直，恨不能把脸面向墙壁。只听见彦锦用冷得掉渣的语气说：“不吃就算，到了皇宫没人伺候你。”
“嗯。”萧玉仍旧保持着那种令人抓狂的置身事外的态度，在场的人都知道大师兄生气了，只有他还能悠然地端着张‘关我屁事’的脸。
彦锦骤然推动轮椅，萧玉冷不防撞在椅背上，他没吭声，只是紧紧地抓住扶手。
彦锦低头扫了一眼那两只消瘦的手，心中一阵气闷——不记得了？不记得了也好，以后不烦人了。
从他的角度看下去，只能看到铺了一后背的长发。萧玉端正地坐着，给彦锦留一个清清冷冷的背影。
彦锦突然想起后山时他回眸的一笑，同一张脸，判若两人。
失去了记忆而已，会变成另一个人？
在马车上萧玉撑不住睡着了，彦锦见他靠在车壁上睡的不舒服，把人轻轻揽过来让其靠在自己肩膀上。
这个动作只又幼时做过，再大点都是萧玉主动扒在自己身上的。彦锦一边嫌弃，一边又纵容地忍了下来。直到那天，他当着所有人面说了让彼此再也回不去的话。
如今他记忆全失，彦锦反而从各种复杂的感情中找不出源头。
看着萧玉熟睡时还在不安颤抖的眼睫，彦锦拢住他的肩膀，偏过头苦笑了一下。
马车一停萧玉就醒了，对两人亲密的倚靠没半点反应，漠然地由着彦锦把自己抱下车，全程把他当成下人对待，彦锦连句‘谢谢’都捞不着。
本还想着交代一些见大国师时注意的事宜，彦锦都给气忘了。
不过看后来便知是自己的担心多余了，萧玉坐在轮椅上随着宫人的引领穿梭，目不斜视，一切达官显贵的问候都视而不见，仿佛比真龙天子还要高高在上。
别人交待再多也是枉然，萧玉完全置之不理。
这幅德性见了大国师必定失礼的，彦锦凑近他耳边，低声说：“待会儿见了大国师，学着我的样子行礼。”
萧玉蓦地转头，两人近在咫尺萧玉冰凉的唇擦过彦锦的鼻尖。
彦锦‘唰’一下红了脸，怒气蹭蹭蹭地往上冒，他下意识地觉得萧玉是故意的——多年被调戏出来的下意识反应。
可对方根本没有给他发火的机会，冷淡的语气直接将尚未发出来的火给浇灭：“大国师是谁，我为何要向他行礼？”
这句话在彦锦听来，更像是：“大国师是什么东西，我凭什么要向他行礼？”
轻薄的行为已经不重要了，彦锦预感待会儿肯定要糟。可萧玉的目光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彦锦尚未来得及说什么他就移开了，面对长廊深处停下：“就是他？”
彦锦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幽深的长廊尽头，不知何时站着一位白衣白发看不清面貌的人。彦锦赶忙单膝跪下：“乾坤阁掌教座下弟子彦锦，见过大国师。”
彦锦顺带着扯了一下萧玉的衣袖，就见他依然我行我素地正坐着，全然不把大国师放在眼里。
长廊两旁用来遮阳薄纱被风吹起，光线洒落在萧玉身上，如同镀上了一层金身。大国师迎风走来，宽大的袖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平地起狂风，彦锦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大国师走到距离他们约丈余的距离停下，那张年轻且具有震撼力的脸清晰地展示在他们面前——乾坤大陆有个传说，只要大国师微微一笑便可让日月颠倒、江河逆流。
当然事实并没有传说中的夸张，但他摄人心魄的美貌却不是假的。他是国师，这样的相貌无疑会成为他的阻碍，但只要见过他的人就会知道。从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眸中，看到的不是盛世繁华的俗念，而是岁月枯荣的悲意。透过它，便再不会被色相所迷惑。
萧玉不仅没有迷惑，就像看一般的草木一样，眼皮都没有动一下。他坐在轮椅上，不为所动。
彦锦刚要替他说明情况，就见大国师白袍铺了一地，双手匍匐，额头触地，朝萧玉行了大礼。
在彦锦的目瞪口呆下，他说：“我尊贵的乾坤之神，您的奴仆夙离在此恭候。”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斯人不在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