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物语》莫*綾

3、柳暗花明

　　陆月颖先是在家睡了两天，这几个月累坏了，要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就是开始找工作，找工作，来了日本这么多年了，永远摆脱不了的事情就是找工作。

　　关机了两天，打开手机就看到于建来了好几条短信，还有未接电话，心想肯定又要挨骂了。果不其然，短信的内容无外乎就是催她赶紧把简历发过来，还有说她怎么总是不着急。

　　不是她不着急，只是经历了这么多次的换客户，换公司，连08年那场那么严重的经济危机都经历过了，她还会怕什么呢？大不了再回到刚来日本的状态，整天除了吃饭租房水电煤气别的都不干，哦，网络还是需要有的，要不然怎么找工作呢？旅游之类的高档次的精神享受，忍一忍也是可以的。

　　于是开始改简历，改完了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也成了传说中的牛人了，多了一年多的设计经验，还了解了整个系统的业务流程，面试的时候又可以去吹了。

　　改完了发给于建，还有自己认识的其他公司的社长，虽然于建总是在自己需要找工作的时候帮自己找，但是也不能光指望他，比自己能力强的人太多了，合适的工作也不一定就能等着自己，多找个人多一条出路。

　　手机震动了，拿起来一看，是伊藤发过来的，又是跟陆月颖道歉。

　　“陆小姐实在太抱歉了，我为赵捷的行为向你道歉。对于你辞职的这件事，我也痛心疾首，陆小姐入社这一年多以来，兢兢业业地工作，客户那里对你的评价也很好，真的是非常感谢。以后如果还有合适的机会的话一定会再联系陆小姐。”

　　陆月颖心里冷笑了一下，如果有合适的工作，还能再找我吗？我现在跟条狗一样被盛辉赶出来，怎么会再来找我？就算伊藤有心给我找工作让我回去，公司的上层又怎么会同意？

　　不想那么多了，凭自己的能力也不是找不到工作了，何必那么不高兴。好不容易有休息的机会，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吧。

　　说干就干，陆月颖其实一直很想学习做蛋糕甜点的，可是一直工作忙没有时间学，说工作忙其实也只是借口，说到底还是懒得学，上下班路上都能在电车里挤时间更新自己的博客，想干一件事就不会没有时间。

　　小西回到家就看到陆月颖挽着袖子在厨房里忙乎，面粉，鸡蛋壳，搅拌机，灶台被堆得满满的。小西疑惑地问：“你这是做什么呢？我还没做晚饭呢。。。。。。”

　　话还没说完，陆月颖回头对她神秘地微笑了一下，然后像变戏法一样从微波炉里一样样的往外端菜。

　　小西看到菜两眼都放光了，嘴里不停的叨叨着：“哇，红烧排骨，口水鸡，月颖，你是想让我继续长胖吗？你太坏了。”

　　“那你到底吃不吃？”陆月颖逗她。

　　“吃，当然吃。”小西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她本身就懒，更不用说整天自己给自己做饭吃了，所以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陆月颖给她做。如果是陆月颖不在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家可以一直耗在床上不起来，一天只吃一顿就可以解决。

　　至于这一顿是什么就完全取决于心情，有的时候会叫披萨的外卖，有的时候会自己做披萨，有的时候会连脸也不洗头也不梳就冲出去在家门口的麦当劳买个套餐，当然了，薯条和可乐是必不可少的。

　　陆月颖总是苦口婆心地劝小西，注意饮食健康，自己整天嚷嚷着要减肥，整天吃的都是些高热量的东西，就算是吃点蔬菜沙拉都比吃那些垃圾食品强。小西总是不在乎地撇撇嘴说：“我现在M的衣服还能凑合着穿，要我像你一样整天晚饭只喝蔬菜汁，我可受不了。人生苦短，有好吃的就该吃，何必那么委屈自己。”

　　小西坐下来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吃，吃完了陆月颖又端出来一盘东西，小西一看眼就直了。“哇，布朗尼，你连这个都会做？”

　　“反正也没事干，今天学的。”

　　小西拿了一块放到嘴里，忍不住又拿了好几块。“月颖，你做的真好吃，以后谁娶了你真有福气。”

　　陆月颖淡淡地一笑。“吃的东西也堵不住你的嘴。”

　　小西知趣地不再提这事，每次只要一提感情的事，陆月颖就会很沉默，她知道这是因为过去的伤害对陆月颖的影响太大，她怕了。

　　“工作找的怎么样了？”

　　“今天联系了几家公司，还没信，不着急。”

　　正说着话电话响了，陆月颖飞快的接起电话，是一个几年前认识的社长。

　　“喂，你那里有合适的工作？”

　　“我在邮件里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我不想只写程序，我想做设计，我有这个能力。”

　　“你那个单价不行，我来日本这么多年了，跟客户交流也没问题，技术也没问题，我不是只值那个钱，你可以找得到能给我那么多钱的客户再来找我。”

　　挂了电话小西眼都直了。“月颖，我觉得你跟一年前又不一样了，那个时候你找工作还是只要能有活让你去干就行呢，现在这么有底气了。”

　　陆月颖坐下来叹口气。“经过这次被性骚扰的事我想通了很多事，以前我总是觉得别人怎么对我没关系，我只要是真诚地对别人，对方总会感动，可是事实证明不是那样的。”

　　“我进盛辉的时候，要的工资真的不高，后来他们就总是认为我是傻子不想多挣钱。你知道跟我一起工作的那个男的整天怎么说我吗？就他那样刚来日本没多久的也会说，盛辉要我一直在那个客户那里工作是因为公司出同样的钱再也找不到工资跟我一样低的，来日本四五年的都能挣很多了，就我还挣这么点。”

　　“我当初以为那只是因为他嫉妒我工资比他高才那么说，可是后来盛辉不是宁愿留他也不愿意留我吗？在这个社会，你不要高工资别人就认为是因为你没有能力你心虚，不会认为你只是为了做自己喜欢的工作而去做。”

　　小西的神情也落寂了下来。“我们这样在海外漂的，都是弱势群体，很多时候除了低头还能怎么样呢？得罪了公司，公司会威胁你不给续签证，我们这种拿技术签证的能有什么自由？除了做软件根本做不了别的工作，连去超市打工都不可以，被抓到了就要被遣送回国。”

　　“经常换工作也有可能签证不给续签，最后的结局也是只能回国。除非呆够十年拿了永驻，做什么工作都可以，几年不上班也可以，只要你高兴，或者是找个日本人嫁了拿日本人配偶签证，要不然就是改国籍，就可以跟日本人一样自由。”

　　小西说着说着眼泪也下来了，当初都是听别人说日本有多好多好才来的，来了以后才发现资本主义社会不是那么好混的。真的验证了《北京人在纽约》里的一句话，纽约是天堂也是地狱，东京也相差无几。

　　虽然还不至于沦落到跟电视剧里面一样住地下室，那是因为拿着技术签证直接来工作的，所以基本的生活还不成问题。但是靠公司来的就要被公司剥削，所有的人基本上都是刚来的三四年都是加班过来的，每天加到9点10点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就连女孩子不能那么加班的话也会被老板冷嘲热讽地说，那么点苦都吃不了。

　　不想工作就面临着失业，失业太久签证就不能续签，运气好的熬上三四年以后就能找个实力比较强的公司，找个比较轻松的地方呆着，运气不好的呆上十年八年也还是老样子。

　　能在日本混上十年八年还是老样子的还算运气好的，运气更不好的，比如像陆月颖和小西这样的，刚来日本就遇到经济危机，那个时候连日本人找不到工作的也是大把大把的，更何况是外国人，就是在那个时候，跟陆月颖一起同时期来日本的国内的同事几乎都回国了。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经常搬家，因为工作不稳定，经常换客户，有的时候如果下一个客户上班的地方离家太远，那就只有搬家。

　　陆月颖也是受够了不停的加班不停的搬家了，当初经济危机的时候到处都找不到工作，就连降低自己的单价也找不到，熬了三个月以后只有这个偏远地带有工作，是上一家公司的一个常年合作的客户，于是她和小西一起搬来了。

　　可是再稳定的地方也有结束的时候，两年以后陆月颖的合同到期不续了，于是她重新到东京找工作，几乎所有的公司都会建议她搬家，说她住的太远了，一个女孩子不可能坚持的下来，陆月颖都拒绝了，她再也不想一年搬上两三次家了。

　　陆月颖的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小西，我相信以后我们都会好起来的，不会一直过这种被人欺负，最底层的生活。已经六年了，再坚持四年，等拿到永驻就好了。”

　　没过两天于建就给陆月颖打电话了，给她介绍了一个叫宋远明的社长，是于建曾经的同事，于建一个劲地向她保证，宋远明是个好人，不会像别的老板一样对员工那么苛刻，她就好好跟着宋远明干。

　　于建的电话挂了还不到一个小时，就有电话来了，陆月颖一接电话，一个很稳重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你好，请问是陆月颖小姐吗？”

　　“是的。”

　　“我是宋远明，于建给了我你的简历，也跟我说了你的情况。按照你的经验来说，给你找符合你条件的客户不是问题，我现在这里正好有一个客户，加班不会太多，项目也很长，估计能做一年，从设计开始做，明天有面试，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陆月颖高兴的都要跳起来了，马上说可以，于是两个人约了时间地点。挂了电话，陆月颖激动的抱着电话一直笑，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找到工作了，看来还是于建做事最靠谱了。

　　第二天陆月颖特地好好打扮了一下，本来她就是每天都化妆的，这次还特地挑了件很正式的黑色套装穿着，头发也不像平时那样随意披着，扎了个公主头。新的工作就要有新的开始嘛，要改变一下以前的形象。

　　提前十分钟到了约定的车站，给宋远明发了一条短信说已经到了，宋远明回她：“真快啊，我马上到。”

　　十分钟以后，陆月颖的电话准时的振了，宋远明的来电。

　　又是那个稳重的不急不缓的声音。“你好，我现在到车站了，你在哪里呢？”

　　陆月颖往车站的改扎口看了看，一个中等个头，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正背对着她打电话，就是他了吧？

　　“我就在你身后，转过来就看到了。”

　　果然那个穿风衣的男人转过身，看到陆月颖拿着电话，他把电话挂了，走到陆月颖面前微笑地说：“你是陆月颖？”

　　陆月颖微笑了一下。“是的。”

　　“这次的客户虽然是第一次合作，但是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是个大项目，估计能做个一年左右，不用太担心。过一会我的上家公司的营业会来带你去客户那里面试。”

　　说着话客户那里的营业过来带陆月颖去客户那里面试，果然和预期的一样很顺利，一起去面试的别的中国人听着陆月颖一个劲地飙日语，都很崇拜地看着她，客户问了她关于一些工作中遇到过的困难以及怎么解决的，还有一些关于设计理念的问题，她都很流利地回答了出来，客户也对她很欣赏的不停地点头。

　　两天以后宋远明就跟她联系要她去公司签合同，客户那边决定要她了。

　　陆月颖按照宋远明发给她的公司的地图，左转右转转了半个小时才找到，没办法，这样的大站她很少来，出了车站路两边全是高楼，而且长的样子都差不多，对于她这样的路盲来说，能一个人在日本生存这么多年真的是让很多以前的朋友跌破眼镜。

　　陆月颖越来越觉得一句话是真理，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以前她是什么都需要男朋友照顾，什么也不会，现在要工作有工作能力，要胆量有胆量。

　　好不容易按地址找到了公司的办公室，给宋远明打了个电话，宋远明亲自出来接她，然后就是谈具体的工作事宜，相关手续之类，陆月颖合同也懒得仔细看了就盖了自己的章，已经把自己卖了这么多次了，还在乎再多卖一次吗？

　　老板都是大同小异的，区别只是对员工的剥削程度不同，有的是恨不得把你连骨头都一起啃了，有的是还给你留个全尸。陆月颖早就不知道被各个公司扒过多少层皮了，已经什么也不剩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宋远明似乎被陆月颖干脆的样子逗乐了，微笑的说：“你也不问问公司有些什么福利待遇？”
　　陆月颖的眼神飘忽地忘着窗外的高楼，淡淡地说：“无非就是那些年假之类的，我也不会没事就请假，有没有都无所谓。”

　　宋远明笑了出来，“年纪轻轻的怎么好像什么都看破了一样，这样可不好啊，生活还是很美好的。下个月就要去客户那里工作了，看你的样子也是挺累的，剩下的时间好好休息一下吧，接下来可有得你忙的。”

　　也许是他温和的口气让陆月颖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吧，陆月颖打量了他一下，虽然不能说是个帅哥，也算是还可以了，至少给人感觉是个很稳重踏实的男人，年龄也看不出来，感觉是30到35岁之间吧。衣服也穿的很整洁，不像以前见过的一些破公司的社长，穿的西服一看就是商场打折的时候卖给日本最普通的工薪族的西服，原价2万的能打折到1万。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没有以前见过的那些社长的架子，陆月颖不知道被多少社长，客户狠狠地骂过，只要在客户那里做完了项目没有被客户留下继续干就被社长骂为什么别的人能留下她就留不下，面试上几次都没有地方愿意要她的话就会被社长骂能力不够，跟社长提涨工资的事也被骂整天只想着赚钱，工作不能只想着多挣钱。

　　不过是不是也不能怪社长们太冷血，中国人本身想在日本生存就不容易，大家一门心思的只想着多挣钱，因为到底能挣几年的钱谁也不知道，所以开公司的人自然是能省就省。
　　不过，这个社长，也许会跟别的社长不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