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THRE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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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特至今仍记得女孩明媚的笑脸。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女孩搬到他家隔壁，早上和他打招呼时，脸上的笑容温暖到仿佛世间没有不快。女孩和他同班，上下学都笑着跟在他后面。
三年级的时候阿特加入了校足球队，每天放学都要训练。女孩便坐在球场边等他，有时安静地看书，有时只是双手捧着脸，似乎在发呆。
阿特不记得是哪一天，自己那脏兮兮的足球不见了，后来被人在校长办公室旁发现，办公室的窗户是碎的，把被叫过去的阿特惊愕的脸倒映成无数个苍白的表情。
隔天发布了通知，阿特被记大过一次，原因是犯了错误还撒谎，在承认错误之前停学处理。
“……”阿特没有说话，在被爸爸赶进房间前，他看着妈妈红肿的眼眶，固执地开口：“不是我干的。”
女孩没有出现过，大概是因为自己是坏孩子，阿特这样对自己说。
夜晚窗户被敲响时，正是月光最明亮的时候。
阿特拉开窗，女孩的眸子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女孩摸索着在黑暗中坐下，阿特几乎可以想象出她偏着头看着他的表情。
那时他走到窗边，对面女孩房间的窗户也是大开着，风吹动着房间里的窗帘，而屋主人赤着脚爬过倾斜的屋檐，此刻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
那个时候他们到底说了什么，阿特已经忘记，或许也没有记住的必要。最后铭记在脑海中的，是月光下女孩因激动而显得微红的脸。
“艾已绝对会永远相信阿特的！”
女孩这样坚定的望着他，脸上是万年不变的笑容，但似乎又有点不一样。
真是太好了。
阿特打从心底里这样觉得。
很多很多年以后，阿特回忆起女孩最后的笑脸，总觉得那么的刺眼，它似乎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女孩有着明媚笑容的画面，正是他亲手打碎的啊。
再后来过了多久呢？一年？两年？阿特已经不记得了，因为那段日子实在是太平常了，平常到现在回想起来整个胸腔中都是苦涩的幸福。但是一切幸福又是那么飞快的戛然而止，爸爸在电话中和人激烈的争吵，妈妈瞪大着哭得红肿的眼睛要阿特快点收拾东西。即使年龄还不到懂大道理的时候，阿特还是明白是什么将要发生在自己身上。
那个夜晚很安静，阿特吃力的敲着女孩房间的窗，这时他才意识到，原来女孩经常走的这条近路是多么的艰难。
“我们要搬家了。”没有给女孩插嘴的时间，阿特快速地补充，“家里出了事，我们今晚就会去逃命，不要告诉其他人。”看到女孩立刻变委屈的眼神，阿特又补充道：“我会回来看你的，我发誓。”
他这才松开放在女孩嘴上的手，女孩便点点头，再次露出那种讨人喜欢的笑脸，“嗯，发誓。”
阿特突然后悔起来，他一边关上窗户一边打消这个念头，顺着来路跳回了自己的房间。
雨毫无征兆的落下时汽车才刚驶上离开小镇的公路，阿特听着雨点密集的打在车窗上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入睡，即使是之后轮胎因急刹车在地面上摩擦发出的刺耳噪声，汽车狠狠撞中路边的树木时发出的嘈杂声都没能把他吵醒。
长大以后阿特才明白，当他在陌生的环境中醒来时，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的改变了。
阿特再次踏到故土上的那一年，女孩考上了市里的私立高中，也就是女孩踏入新城市的半年后，一场大火毁了一切。
那个时候的他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期待重逢的呢？
阿特这样想着，因为现在他只记得沿着记忆中的路来到女孩家门前时，那是一副多么悲惨的景象。
从前自己住的那条街现在已经变得十分冷清，原本应是女孩家的地方现在是一片焦土，最中间插着的木牌上大大的“代售”二字冷酷且明确的告诉他：已经回不去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阿特无声地问自己。
我又能干什么呢？
他合起手掌。
拜托了艾已，一定，一定要让我见到你呀。
阿特找到女孩的学校时，海滨的小城市里下起了倾盆大雨，和那个夜晚一样冷的风夹杂着雨水刮在阿特的脸上，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艾已酱？她已经两天没来上学了，宿舍也没回，真让人担心。”回答阿特问题的女生一脸担忧的说道。
或许是因为台风将要降临在这个城市的缘故，街道上没有什么行人，大部分商店也关门了，阿特冒着雨在城市里乱串，同时庆幸着自己还记得这里的地形。阿特对这个城市并不陌生，相反，他曾因为执行任务在这里呆过个把月时间。
女孩躲在一个很奇怪的教堂里，缩在大堂尽头的木桌底下。
抱住女孩颤抖的肩膀时，阿特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幸运了。
“艾已！”
时隔多年的呼唤并没有变的生疏，大概是阿特总是在梦中这样喊的原因。女孩的身体比想象中更加冰冷，也瘦弱许多，给人一种只要一用力就会破碎的感觉。
“你是谁……”女孩扯着自己苍白的嘴角这样问他，阿特哽咽着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是我，阿特，是阿特啊。”
透过模糊的视线，阿特看见女孩伸出手推自己：
“骗人！阿特，阿特已经死了！！！”
阿特沉默了下来。
“早就死了！一家人出车祸死了！”
是的，他本应该死了，但上天让他活了下来，所以他必须做点什么。
“对不起，艾已。”他听见自己这样说道，“阿特没有死，他回来看你了，就在你面前。”
似乎是他的语气过于笃定，女孩停止了挣扎。
“阿特说过他会来看你的，他跟你发过誓你还记得吗？”
察觉到女孩在他怀中点了点头，阿特深呼吸一口给自己鼓起，努力用最大声的声音说道：“我，阿特在这里发誓，从今以后绝对不会丢下艾已一个人，绝对不会再干让艾已担心的事，绝对……”声音仍是发起抖来，阿特放弃的缩小了声音，一直有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张开了嘴：“绝对会永远和艾已在一起。”
教堂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让阿特一瞬间的恍惚，当他在雷声中回过神来时，女孩的手已紧紧地环在他的身后。
“嗯。”
少女所特有的青涩声线发出几近呢喃的声音，阿特仿佛失去所有力气般地叹了口气并闭上眼睛。滚烫的泪水划过冰冷的脸颊造成奇异的感觉，阿特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莫名的高兴起来。
前方的路不会一帆风顺，但他一定会遵守约定。
至少在那时他是这样认为的。
女孩顺利的回归了日常，阿特也继续自己的工作供女孩读书。
如果女孩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样的事，她大概就不会过得如此安宁了吧。
每当自己完成一件工作清洗自己带上血迹的手时阿特便会这样想。但他并不打算就这么停止工作，无法退出是原因之一，最主要的是应付女孩的学费也不轻松，况且他也有足够的自信保护好自己。
“绝对不会再干让艾已担心的事。”陷入危机的时候阿特便会想起自己的誓言，一边绞尽脑汁摆脱危险一边安慰自己只要女孩不知道就没关系。
其实那天再次接到在女孩城市的任务时阿特便有点不安，当他站在满地的血迹中转过身看到女孩惊恐的脸时，远处酒吧里本应该听不见的玻璃破碎的声音似乎照应了他的心情般传入了他的耳朵。
女孩手中举着的是附近大排档的招牌肉串，烤羊肉散发出的香味和巷子里的血腥味混在一起。
“对不起。”片刻之后女孩率先低下了头后退一步，“我不该进来的。”
说罢她便急匆匆的离去，决绝的背影让阿特挪不动脚步。
第二天海滨小城再次下起了大雨，他看见女孩站在雨中抬头望着天，嘴唇微微蠕动，声音混杂在雨声里让人听不清晰。
阿特冲过去拉住女孩的胳膊，女孩却发疯般的大叫起来：“不要碰我！骗子！杀人犯！”女孩嘶哑的声音和空中传来的雷声一起打在阿特的胸口，阿特瑟缩起肩膀，脑中一片空白。
好过分。
这样的声音在脑中响起，阿特用双手狠狠抓住女孩的肩膀怒吼道：“清醒一点！”
女孩瞪大了眼睛，和苍白的脸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泛红的眼眶。
“你以为是谁让你这么任性的！你以为是谁交你的学费的！你以为现在的这种生活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不等女孩回答阿特便嫌弃般的松开了手，愤怒在全身蔓延着，驱使他忘记脑中最后的一丝冷静，转过身大步伐离去。
女孩没有追上来，阿特并不明白自己要去哪，只是一步又一步地向前走去。
阿特决定消失在女孩的视野中，确定了女孩直到读大学的生活费后，他便离开了海滨小城，并不是没有留恋，只是去解决一些事情而已。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踏上了离别的火车。
两年的时间飞快过去，阿特再次找到女孩时，女孩已是读大学的年龄。
也就是在这时，阿特认识了男孩。
那是一个有着白发蓝瞳的男生，总是一副懒懒散散的表情待在女孩身边，偶尔对女孩露出狡黠的笑容，那微微上扬的眼角中，满满的都是温柔。
女孩也总是提起男孩，两年的时间并没有让她和阿特生疏起来，但阿特明白，掩藏在表面下的两人之间的鸿沟早已拉开了遥远的距离。
没关系的。
阿特把苦涩埋藏在心底，虽说十分的不安，但在内心的最深处总有那么一丝侥幸，侥幸着告诉自己还可以像从前一样。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多久呢？
新年来临的时候，阿特邀请女孩去看烟花。
夜晚的风很凉快，女孩穿着新买的和服坐在柔软的草地上一脸期待。阿特转头看着女孩安静的侧脸，心底莫名的柔软起来。
“艾已，我……”
女孩转过头来疑惑的看着男孩，栗色的发丝在空中划过优美的曲线。
电话铃声突兀的响起，女孩一惊，随即歉意的拿起草地上的手机。
“啊，奇犽。”
但女孩脸上的歉意随着听到男孩的声音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变成了阿特曾在梦中一次又一次见到的笑脸。
阿特沉默的转移了视线，女孩交谈着时不时传来的笑声让他低下了头。
烟花绽放在如深紫色幕布般的夜空中，明明是如此绚烂的色彩，在他眼里全部都失去了色彩。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下，女孩银铃般的笑声愈发清晰的传入他的耳朵。
“阿特，奇犽要我去赶午夜场的电影，你去吗？”
挂断电话的时候，烟花早已熄灭许久了，女孩这样问他。
“不，已经够了。”阿特微笑着摇摇头。
是的，已经够了。
看着女孩在路灯下远去的背影，阿特仍是忍不住张开了嘴：“艾已！”
“？”女孩停下脚步转过身，茶色的眼睛在路灯下散发出奇异的光彩。
“那个……”阿特挠了挠脸颊，“如果太晚的话记得叫奇犽送你回家。”
“嗯！”女孩笑着点了点头。
阿特久久的停留在原地，直到女孩的背影完全消失。
阿特赶到医院的时候，艾已还没有醒过来。
“怎么回事？”阿特攥紧了手中的手机，冷冷的看向靠在墙边的少年。
“普通的□□纠纷而已。”男孩也冷冷的回答。
“开什么玩笑。”阿特突然冲上前揪住男孩的衣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奇犽揍敌客。”他故意咬重最后几个音，似乎是像男孩炫耀般瞪着他。
“放手。”男孩这才抬起头，蓝色的双眸中是冰冷的寒意。
阿特不禁打了个哆嗦，他突然想起自己在昨晚做出的决定，默默的放下了手。
“你明白的吧。”他这样说道，对面的男孩整了整自己的衣襟。
“如果你不能保证她的安全，就请离她远点。”
男孩似乎突然笑了，他望向阿特的眼眸中夹杂着嘲讽，以及原因不明的无奈。
“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呢？我听说布德拉家族最近一直在搞非法的人体研究。”男孩说着，又走上前一步，凑到阿特耳边放低了音量，“已经进去了撒手不管可是很难的，我们都一样。”似乎是受不了男孩冰冷的气息，阿特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我知道，我会解决的。”
阿特大声对男孩说道。
正如男孩所说的那样，危险的气息在海滨城市里弥漫开来，阿特不得不再次消失在女孩的视线中，他一边让自己相信揍敌客家出来的人的能力一边逃亡在世界各地，偶尔找到机会联系男孩才能跟女孩说上几句话。
女孩大概明白他在干什么吧，不然为什么会什么都不问呢？还是说男孩已经把一切都讲清了呢？阿特没有时间在意这个问题，因为后来他得知了更让他在意的消息：男孩和女孩交往了。
果然自己才是应该消失的那个人啊。
每回阿特这样想，都会忍不住低低的笑起来，笑到最后，却被泪水模糊了双眼。
阿特最后一次回到海滨小城的季节，正是樱花绽放的时候。
女孩毕业了。
阿特回来得很突然，还没有见到男孩，阿特便邀请女孩去南方城市游玩。
女孩似乎憔悴了许多，但还是愉快的答应了，迅速到让阿特感到奇怪。不过他也没有心思在意那么多，看着铁道对面烂漫的樱花，想到自己将要做的事情，阿特伤感到难以呼吸。
“我去买些水，艾已在这等着吧。”他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感情对女孩说道，后者用她那比樱花还要灿烂的笑脸回答道：“嗯。”
阿特转过身快步离去，他担心如果一慢下来他就会忍不住停下脚步，然后毁掉一切。他走出车站搭上另一趟公交车，他不明白自己要去哪，但这没什么问题，只是和往常一样罢了。
公交车离开了车站，阿特最后望了一眼铁架构成的电车站台，在那里驶入的下一班车上，有人会代替他等待女孩，但这还不足够。
阿特翻开手机，把早已编辑好的短信发送到“キルア”的邮箱，确认发送成功后不顾众人疑惑的目光在众目睽睽下把手机丢到了窗外的运河中。
这样就好了。
阿特把头靠在椅背上，疲乏地闭上眼睛。
阿特一直以为自己忘了一切，睡觉，吃饭，工作，过着周而复始的普通人生活，但那一天突兀的电话铃声打破了一切美梦。
站在医院的走廊上，阿特无声地跪在地上。
原来什么都没有改变，自己什么都没有办到。
阿特颤抖着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拨下了熟悉的电话号码。
混账，你可一定要接电话。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THRE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