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诺》汐来

111、第一百十一章 往事不思自难忘

　　夜色渐渐褪去，临晨的风夹着林间浓郁的湿气，打在人脸上，刀子一般坚利。两骑骏马，一黑一白，驮着两人，厚重裘麾鼓在风里。黑色一骑沉浑，马蹄捶在泥地上溅起潮湿尘土，步步千钧；白色一骑轻快，马儿奔跃在尘埃之上，脚不沾地儿。
　　两骑奔出林间，白马忽被人扯住缰绳，踏燕回身。马背上，雪白狐麾下露出一张脸来，相貌普通，只能算白净而已，然，那对眸子却从最幽深的漆黑瞳仁里漾出一股子清冷，溶在栗色瞳中，将水光潋滟满眼，粼粼闪烁不绝。见同伴勒马回首，黑骑上的人也止行转过脸来，却是仙颜玉面、英气逼人。
　　“玉儿……”
　　筱玉没有转眸，仍深深地凝向密林幽处。清晨第一缕曙光游过树丛，投到她瞳中，映出霎那迷离，汹涌海一般深邃的离愁。下一瞬，便在那眸中即将泛起雾气的刹那，她咬唇决然抖缰，射向前方的旷野：
　　“清翎，往后，我名讳肖越，你唤我阿越罢！”
　　激越的嗓音，高亢随风飘来，清翎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倒是学得青出于蓝，连变声也比他厉害，可以变出十五种之多，这会子又换了书生样琅琅的腔调儿与他说话，若不是他始终记得她的眸，只怕，再难识别她的真身。笞马追上，清翎在呼啸的风里向她喊：
　　“阿越有何打算？”
　　“听闻明春有西洋传教士名白晋者将着手测绘我华夏地理，据我所知他将从长城一带开始测量。我欲北上，在他身边谋一份差使。”
　　江山如画，原谅我不能如此间女子那般爱你，让我走遍千山万水，在《皇舆全览图》里留下我的心血与汗水，流传后世，来见证我曾经爱你的心。披风历雪十载细细描摹你统驭的每一寸土地，这，并非每一个女子都能做到。而今后，无论你远巡到何方，那里皆会留有我的痕迹，我永远都在你身畔，就让我以这样的方式来爱你罢！
　　旷野，远山，阴沉的天幕渐渐放白。空气中染满尘埃的气息，雪的气息。两骑厚麾仍在风里鼓着。不知何时，雪飘了下来，扑在脸上，细碎又绵密地疼。

　　窗子洞开，房间里干净整洁，两个大活人儿没了！
　　四阿哥如焚般奔进筱玉屋子，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在瞥见撂于他为她手书书卷儿上的羊脂白玉东珠头钗霎那沉了下来，下一瞬，滔天怒火裹着十分奇异的缠绵之感曳起。他垂下脸，一吁而后，忍不住勾起嘴角笑起，笑得浑身颤抖，直到笑出满眼水光仍不能自已。
　　不愧是他的玉儿，还真小瞧了她！早该想到，她既能主动与他秉烛，便表明她已有了应对的方法。如今，连兰翠也一并带走，一点挽回的余地也不留给他！
　　“辉踅，着人暗中盘查城内，兰翠那丫头一定还在京。另外，将楠茗画像散下去，悬赏捉活的，并一把玄铁匕首，图样问十三爷要！……格格出走的事儿，千计莫张扬！”
　　筱玉出走，四贝勒府全府哗然。四阿哥不得已杖毖了一个乱嚼舌根的小厮，这才将悠悠众口堵住。十三阿哥一得知此事，便冲至元颐房内向她逼问筱玉下落。元颐垂首不语。她的确事前晓得筱玉做好了出走的打算，虽不知伊此刻身在何处，但伊应承过会捎信予她。
　　“玉儿与你，情如姊妹，她如何待你，你忘了不成？如今她流落在外，一个姑娘家，遇到歹人可怎么好？！”
　　十三阿哥抠住元颐两肩，逼到她眼前凄厉逼问，元颐缓缓抬眸相对，压下心内波澜，隐去部分实情，坦然答道：
　　“元颐并不晓得玉儿下落。”
　　“她有甚么话儿会不同你讲？！”
　　十三阿哥明显不相信元颐的说辞，此刻捏住元颐肩头的手指使上七分力，元颐顷刻拧眉迸出泪来：
　　“她玻璃样的人儿，会不晓得你将问我，又岂会同我讲？！”
　　泪水从元颐脸庞盈盈滑落，筱玉出走，带走了她生活中绝大部分的快乐，她的恸，又会比他们少几多？伸手抚上十三阿哥急厉的脸庞，元颐悠悠长吁。怎么会，到了今儿个这番田地？！
　　隔几月，元颐收到筱玉信函，用了她们约定的笔迹，详述伊目前生活点滴，并叮嘱元颐看过信之后将其销毁：
　　“……元姐姐，阿越如今跟着白晋大人测绘长城一带地形，衣食起居虽有风霜之感，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晚间听白大人讲述异国趣事儿，十分单纯而快乐。元姐姐，弥儿好么，高了或是胖了？甚么时候会忘了她这个伯娘？……元姐姐，我一切都好，偶尔惆怅，前尘往事跟梦里似的让人怀疑，我真地曾经那般奢侈地活过么？却真地不如而今脚踏实地的感觉。那些个同我一起披风历雪的人，我们一齐在做一件儿让我们自豪的事儿，我们在测绘华夏第一幅精准的地图！你一准儿也为我自豪，对么？！……元姐姐，捎信予我罢，将信交予送信予你的人便可，切记，莫要署名！”
　　自从收到筱玉来信，元颐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十三阿哥对此十分不满。这一日，元颐抱着弥儿坐在廊亭里，想起筱玉信中所述趣事儿，不由又勾起嘴角。
　　“颐儿竟然这般快地忘了玉儿！”
　　十三阿哥穿过游廊一步一步怒至元颐面前捏起她下颌，似乎要将其捏碎。元颐脸上的笑靥片刻僵住，还未待她泪落，她怀里，弥儿放声大哭起来。
　　十三阿哥从此再不去元颐房中。夜间，廊亭里《滚滚红尘》的笛乐从不休停，直到月上中天。那么多年的记忆，他片刻也不能忘怀，她竟然短短数月便重拾笑颜！他绝对不能原谅！
　　虽然十三阿哥越来越冷落自个儿，元颐却从不在信中提起。她晓得，不该用这样的枷锁将筱玉自由翱翔的心缚住。

　　当夜，清翎带走筱玉同兰翠，惊动太子爷暗哨跟随，被清翎及时发觉点了其穴道。故而，太子爷得知筱玉出走一事，并不比四阿哥早。但他却并不伤心，相反，他觉得很庆幸。倘若他比四阿哥先一步找到筱玉，便可将她圈于自个儿的羽翼之下，让四阿哥这一辈子也别想再见到她！
　　当即他便画了筱玉的肖像给亲信随侍细究，而后，命他们在全国各地寻访伊人下落。因为筱玉身份乃四侧福晋，故而太子爷并未能明目张胆地将其画像传下去，只其亲信之人才得一见。而如此上下信息不通达，寻找的难度自然很大。一段时日以后，底下人大抵有了共识，所寻之人是个年近双十的绝色美女。日子更久一些，太子爷好美姝，命其下属各处夺掠的名声便轰轰烈烈地传开了。

作者有话说

　　希望亲们能慢慢理解我们的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