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长安曲》幻花铃

129、第四十章 酷刑（四）

　　在这扇石门的范围之内，共有四十九片这样大小相似的石片，整扇石门上，只有在最下边的一角，才有一片和这些石片约略大小的空隙，露出石门本来的底色。轩辕承蹲身下去，用手去推这块空隙之上的石板，虽然很是晦涩艰难，但却果然可以活动，向着那块空隙的方位慢慢向下移去，推了几下，转头向墨澜道：“这些石片，不知要拼成什么图案？”
　　墨澜略一沉吟，“据我猜测，这石片上的图案似乎是被打碎的道路，我们将这些石片按照道路的模样连续起来试试。”
　　要将这些散乱的石片重新拼合为一条道路的模样并非是一件易事，十分耗费脑筋和体力，轩辕承和墨澜两个足足花了两个时辰左右，才总算将这些发出淡淡青光的图案都接续起来，虽然看起来略有怪异，但好歹像是一条路的模样了。
　　清涟在一边看着，秀眉微蹙道：“为什么这条路看起来怪怪的？而且，好像这门也没什么反应。”
　　轩辕承抹了一把额上汗珠，退后一步看着面前拼好的石板，剑眉亦是一皱道：“的确……并没反应，难道我们拼错了？”
　　石板上青色的路径，由南向北，连接不断，每一块凸起的图案，仍旧发出那种淡薄冷漠的青光，除此之外，没有一点变化。
　　清涟又累又饿，终于支持不住跪坐在地上，却又挂念着裴大人和裴夫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用力从地上站起，慢慢走回他二人身边。
　　这半天裴夫人只是静静坐在地上看着轩辕承和墨澜重拼那些石片，脸上神色一片平静，仿佛根本就不担心自己现在的处境。
　　“裴伯母，我这里有面饼，你和裴伯伯先吃一点吧。”清涟从斜挎的小布袋里掏出一张散发着白面香味的烧饼，递给裴夫人。
　　裴夫人伸手接过面饼，似乎有些发呆，直直的看着，既不动，也不说话。
　　清涟看着她神情，以为她又是为了裴大人伤痛，想了想道：“裴伯母，你们是怎么进到方才那个地方的？”她本是为了吸引裴夫人的注意好让她忘了伤心，但话问出来，就连自己也有些愣仲，裴大人被那些恶人折磨得奄奄一息，又发配到这样千里之外的大沙漠中，分明就是要置他们于死地，而他们，到底又是怎么能到达这个地方，难道竟和自己几人一样，是被那只狼王带来的么？
　　裴夫人闻言摇了摇头，“我也从没想到我和怀安到现在竟然还活在这世上，流放精绝，本就是一个借口，这里万里黄沙，我们身上却没有一口水，一粒米。一路乞讨走到这里，那些监视我们的走狗鹰犬才消失，我看着眼前的一片黄沙，心里明白，在这个地方，我和怀安也许根本活不过一天。那天晚上，好像是个月圆之夜，我和怀安一起摔倒在一座巨大的沙坑里，我觉得我们马上就要死了，我没有害怕，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听见一声狼嚎，我心里苦笑，想不到我们竟遇到了狼群，葬身狼腹这种死法我倒真的从未想过，若传回长安，定要成为那些刽子手的笑柄。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起一点头，看见了天上一轮血红的月亮，还有一只好像镶嵌在月亮中的狼的影子。”
　　月圆之夜，狼……，清涟眨眨眼睛道：“那然后呢？你是不是也看见了那只白色的狼王？”
　　裴夫人摇一摇头，“我并没有看见什么狼王，因为在下一刻，我便已经昏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便是在这个地方了。”
　　清涟眸中露出难过之色，忽然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裴伯母，你们在这里究竟呆了多久时间？”
　　裴夫人道：“对我来说，每过一日便像是过了一年，到底过了多久，我也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我们到这片沙漠的时候，大概是……隆昌二十四年正月。”
　　清涟皱眉道：“隆昌二十四年正月，现在已是七月，已经过了大半年，可是，你们在这个地方，到底吃什么，又喝什么？”
　　听清涟如此问，裴夫人的脸上现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像是极度的痛苦，却又带着一种令人不解的憎恶。
　　“是啊，这个地方，什么都没有，连老鼠都没有一只，唯一可以吃的……”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住不说，转过头去，眼睛望着远处。
　　清涟见她忽然不说，有些不解，看见她目光向一旁望去，便也随着她望过去，一看之下，随即愣住，后背微微发冷。她已经看到裴夫人在看的到底是什么，是那些被绳子悬吊在半空，不住摇摆的无皮人尸。
　　裴夫人转头看她一眼，凄然一笑，“很恶心，想吐，是不是？”
　　清涟怔怔看着她，这件事的确应该恶心，但她却并没有觉得想吐，只是觉得痛苦，浑身上下，尤其是心里，有一种比作呕更强烈的痛苦。她没有再问下去，因为她怕自己承受不住。
　　那一边，轩辕承和墨澜两人仍旧在研究那面石门上的拼图，这半天，两人又已挪动了几块石板，将图案重新拼合，但无论怎样拼，眼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丝毫变化。
　　轩辕承脸上都是倦怠神色，扫了石门上拼合的图案一眼，回身坐在地上，不发一言。
　　墨澜也双眉紧锁，默然凝视着那扇石门。
　　“轩辕，看来我们拼错了这幅图案。”
　　“是。”
　　“可是……到底为何会错，除了这种拼法之外，再没有一种拼法能将这条道路连接起来。”
　　“……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一开始？”
　　轩辕承点了点头，“你说这是一条路径，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条路是从哪里通向哪里，又路过了什么地方？”
　　墨澜一愣，摇一摇头，“这个倒未曾想过，但你这样一说，倒的确有几分道理。”上前几步，从上到下细细看那石门上浮动的石片，口中低低道：“精绝国，去长安八千八百八十里，地处西疆之外，那……应是在这！”脸上露出一抹欣然神色，回头向着轩辕承道：“我想到了！你快过来，和我一起重新拼过。”
　　轩辕承咧嘴苦笑，从地上爬起身来，重又来到那扇青石门前，和墨澜一起，将那些石片几乎完全重新拼合了一遍，这次比方才稍快一些，大概只用了一个多时辰，这次拼成的图案，是由西向东，错综复杂横在青石门上的一条道路，只不过，除了和方才方向形状有所不同之外，其余也并没什么特异之处，仍旧毫无动静。
　　这一次，就连墨澜脸上都露出了沮丧之色。
　　“还是不成，也许这根本只是一个摆设，并不是我们以为的机关。”
　　轩辕承并不说话，只是一手托着下颔，眯起双眸看眼前淡青色的图案。
　　“如果这最西方是精绝国，那么这条道路通往的地方，应当就是我中原之地？”
　　墨澜点头，“不错，照这样拼合，的确是这个意思。”
　　“是大唐？”
　　“不是，照史书上说，精绝早在几百年前便已消失，当时中原，应当是汉。”
　　“汉……”轩辕承眨眨眼睛，忽然道：“我好像记得，这个精绝国的最后一个国王是个女人。”
　　墨澜点头，“不错，据说这位精绝女王艳绝天下，倾国倾城，似乎与当时大汉的一位天子还曾有一段缠绵悱恻的传说。”
　　轩辕承想了一想，忽然笑了一下，上前一步，伸手将一块临近东方图案极为复杂的石片几经挪动，整个掉转过来。这块石片方才的样子，分明是整条道路连接东方的关键之处，而现在反转过来，竟像是将整条道路分隔开来，中间一段无所依托，只有星点残缺的青色图案围绕在旁。
　　墨澜见他将整幅图案弄成这样，心中也甚是不解，只是袖手观看，倒是一直在旁看热闹的秋水大声道：“错了错了！你将这路都弄断了，这精绝女王还怎么到长安去啊！”话音未落，只见面前那条被轩辕承弄断的道路忽然发出一片光芒，比方才的淡青色更为光耀夺目，就在这一片明亮的青白之色中，原本那些浮在青石门表面的石片竟都片片碎裂，连同那些凸起的图案一起，似乎成为了一个漩涡，慢慢旋转，越来越快，最后消失在深青色的巨石表面。
　　“阿承你看！”清涟也早已被吸引过来，用手指着那扇巨大石门大声道。
　　在这块已变得光滑平整的青石上，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狼头，神色狰狞，露出上下巨大锋利的犬牙，一双猛恶凶残的狼眼，好像正在冷冷瞪视他们几人。
　　几人被那狼眼看得浑身一个激灵，刚想再仔细看看那颗狼头，眼前的那扇巨大石门忽然由下向上缓缓提起，无声无息，露出了后面一个漆黑的巨大入口，好像一只怪物张开嘴，等着他们几个自己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