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当户对好事近》悠若清风

3、03.好人签

　　两个人都没有想过能活着出去，以至于真的站在另一边洞口外，也是另一面半山腰的时候，云舟开始咧着嘴哭，说：“姐，俺以为见不到娘了。”
　　云蓉看着泛着鱼肚白的天空，不敢相信谷外竟然是这般花香草绿的景象，更不敢相信两个人真的能从那个前路未知的山洞里走出来。

　　秋老虎还没退，可夜间就凉很多。衣服湿着，还是有些阴冷。云蓉将洞口厚重的枯草重新盖上，找了一处平滑的地方，将包袱里的衣服都取出来拧干了晾晒。自己则脱了外面的襦衣和裙子晾着，躺在石头上休息。云舟是个闲不住的，啃了几口昨天存起来的乌鸦腿就借着晨起的微光四下挖草根摘野莓吃。

　　山外空气就是好，若不是肚子抗议，云蓉还想在这样新鲜的空气里多睡一会儿。睁开眼就看见云舟的大脑袋伸在前面，对着她带着点小得意的笑。
　　“笑什么？睡了会儿吗？走了一夜的路。”

　　云舟不好意思地摇摇头，献宝似的用帕子托过来他的宝贝——一小堆儿或红或紫的野刺莓，还有不少剥了外面毛刺的野栗子。
　　“你吃了吗？”
　　“吃过了，一边摘一边吃。”云舟依旧笑，见云蓉没有怎样表示，略有失望，表情却也放松下来。

　　云蓉剥了颗野栗咬了一半，甘甜可口。瞅一眼微微嘟着嘴坐在她身边的云舟，一把搂住猛揉了几下笑眯眯道：“乖弟弟，给姐弄这么多好吃的，真厉害。”

　　云舟挣扎，“姐你快吃！”
　　把剩下的半颗塞到他嘴里，隔空对着他的脑门儿啵了一个，云蓉笑道：“好弟弟，一起吃。”
　　“姐快吃吧。”云舟一张脸迅速变得通红，颇不好意思地垂了头，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
　　再没有什么比睡足吃饱更让人舒坦了。云蓉吃掉所有的树莓和栗子，跟着云舟去看了那一大片的野树莓和毛栗子树，瞬间觉得幸福感爆棚。

　　“弟，等下了山，你就喊我哥。”
　　“为啥？”云舟忽闪大眼睛。
　　“兄弟俩出去不容易被骗，去了陌生地方别人一看是两个男人，也不敢欺负咱们。”
　　“姐……”
　　“叫哥。”
　　“哥，什么时候能见到娘？”
　　云蓉脸上的笑僵了僵，“弟信不信我？”
　　云舟重重点头，又缓缓摇头。云蓉看着他不言语，云舟慢慢低头嗫嚅道：“姐之前可厉害了，有时候还骂俺和娘。俺都不和你抢吃的，还挨骂。”
　　娇蛮成性？没想到这样的农家还能养出这么厉害的姑娘。云蓉无语半天，还是说：“以后不骂你了，对你和娘好。你信我，娘去另一个地方了，我们现在见不到她，但总有一天能见到的。”

　　两个人也没多想下山以后该怎么办，先找了两件襦衣，一人一件打成包袱开始收集野果。树莓放不得，容易压坏，两个人废了老劲砸了半天毛栗子，觉得差不多够吃两天了，才颇为不舍的下山。云蓉脱了裙，干脆只穿里面的麻料长裤，反正男人都是穿裤子，她现在平胸面糙脸黑，还真是男女莫辨。

　　没期望能一下山就遇到人家，毕竟山谷下能那么与世隔绝，肯定是个偏僻到很少有人能涉足的地方。不过云蓉也没想到，带着云舟朝背离山谷的方向走了两天后，真的遇上一辆骡车。赶车的人挺黑的，普通人长相，但因为长期做农活，身上的肌肉绝对是现代人健身房苦练也达不到的匀称。云蓉做出结论，这人生活的地方一定没有闹饥荒。

　　云蓉没打算拦车，拉着云舟的手站在路边等着骡车经过。想必是两个人又瘦又干太像孩子，男人赶着车过去竟然又“吁”了一声喊停骡子，走回来问：“两个娃去哪里？捎你们一程。”

　　“和我娘走散了，我娘让我们兄弟俩一直往北走。”
　　“你们哪个村的？”
　　“云村。”
　　男人眉头皱了皱，想必不知道云村是哪个村。倒是也没多问，腾了下架子车上的柴火堆，让他们坐在后面，自己又走到前面驾车。

　　云蓉不知道现在什么年份，谁做皇帝，甚至不知道自己今年几岁。其实告诉她也没多大帮助，还能期待历史白痴能摸透处境，从而在新地方游刃有余吗？至于年龄，当初没敢问云舟，如今也不想再问。云蓉低头看看自己平坦的胸，不知道该苦恼还是庆幸。这样没发育或者说刚开始发育的身体无疑对她们行走社会很有帮助，再加上不那么甜的嗓音，扮起来男娃简直是无懈可击。可是任谁从一个火辣身材相貌上等的女医生变成一个洗衣板儿样黄毛丫头，应该都会失落。

　　“大哥，现在是什么年份？”
　　“哦，元宁十四年。”
　　云蓉绞尽脑汁想，也没想出什么朝代有一个元宁年份。
　　“大哥住什么地方？”
　　“蕲州坝县。”
　　云蓉再问：“我和弟弟从没出过远门，可是要等家人来寻，能不能先在你们镇上落脚？”
　　男人没回头地点点头，片刻又说：“蕲州有点远，你要不要在前方村子先住下，方便家人找。”
　　“不用不用，就去蕲州就行。大哥出去做什么了？这么远的差。”
　　男人回头看他们一眼，还是如实说：“帮人送信。”

　　男人叫刘武，挺实在一个人，在蕲州一个铁匠铺做工。这次出远门是因为邻居何婆家出事，家中长子出去做长工仍没回来，拜托他去送口信。
　　傍上一个实心眼儿的人好处颇多，最起码不会有别人被卖的经历。当然，云蓉觉得他们两个人之所以安全，另一方便是因为长相实在是普通，再加上满脸菜色瘦骨嶙峋，任谁看都卖不上好价钱。

　　起先云蓉和云舟坚持吃自己从山上带下来的栗子，刘武应该也没多少余钱，但每次吃饭都给他们两个买一个白面裹皮的窝窝头（里面高粱面，外面薄薄一层白面）。行程越长，云蓉心底就越开心，刘武的话就越少。他，快没铜钱了。

　　又到了一城，因为错过了上一处村落，三个人算是夜间赶路。到城门口的时候天还没亮，城门紧闭，等在城门口的人还不少。云蓉盘着腿搂着趴在自己腿上还在睡觉的云舟四下打量，发现进城的人多数还是农户，穿着和他们没大差。要说抢眼的就是旁边那辆马车，云蓉第一次见到真马，还这么威风傲娇。见云蓉看过去，喷了个响鼻儿仰着头就调头向另一方。云蓉撇嘴，赶马车的小哥傲慢地扫过来一眼也撇撇嘴。
　　德行！云蓉哼了一声，不过还是没忍住往马车里看，可惜车帘垂着什么也看不到。估计得是个美女，不然干嘛坐马车，骑马不更好吗。
　　这么想着听见里面有男声说：“谢安，还没开城门？”
　　“少爷，还没。”
　　云蓉鼓鼓腮帮，瞪着眼睛收回眼神。被换做谢安的小厮嘟囔，“看什么看，看到眼里拔不出来。”

　　身上没钱，总也不能饿着。刘武在城中转了半天，找了一个商铺，说妥了帮忙他们出城拉柴，管饭十文工钱。
　　说好了下午才出工，早饭三个人就饿着，云蓉问：“刘哥，是不是没钱了？”
　　刘武有点窘迫，“出门带的少。”
　　这么饿着也不是个事儿，云舟倒是建议去捋柳叶来着，被刘武奇怪地看了一眼。
　　“要不，我俩去化顿斋饭？”
　　这次换成了刘武云舟两个人奇怪地看着她。云蓉舔舔干裂的嘴唇，硬着头皮说：“看什么看，总得凑活到镇上吧。”

　　所谓化顿斋饭，其实就是要饭。刘武虽然家贫，但挺不耻那些要饭的。因为蕲州上贫户不少，但从来没有哪一家说吃不上饭活活饿死的。之所以要饭，都是因为懒。
　　大抵绝大部分人都是这般想的，以至于云蓉牵着云舟的手走到一个包子铺时，人家挥挥手赶道：“一边去，刚开张，晦气！”
　　云蓉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再看看云舟。身上的衣服够旧，却不够脏，难道真学小说里去找点锅底灰抹上去？

　　“哟，牛二，你这包子铺还真招乞丐。”
　　“啐！可甭提了，上次那个崽子我看他可怜给了个包子，竟然趁我不注意摸走几个铜板。听说这群孩子专门趁着要饭的时候偷东西！谁家的孩子，也不好好管管。”
　　“唉，人心不古！想当年哪有那么多懒人骗子！现在没灾没涝的，谁家缺吃少穿。”

　　云蓉牵上弟弟的手扭头就走，云舟嘀咕，“娘说，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那娘有没有说，不吃老鼠肉才谓之君子？”
　　云舟有点窘，眨巴着眼问：“这是哪位圣人说的？”
　　“我说的。”云蓉摸摸怀里那块玉环，走了两步又顿住，回头看看包子铺后面的茶楼，咬咬牙又转身回去。

　　“呵，还赶不走了！”包子牛老板舀起擀面杖在案板上砸了砸，分明是说——臭小子敢抢，断了你们手脚！
　　云蓉举手作揖，一弓到底。起了身说：“诸位叔伯婶姨，家中遭难，我和幼弟二人与母亲他乡投奔亲人途中走散。我饿着暂且无碍，就怕弟弟年岁太小饿出毛病。我没有别的本事，急着寻母也不能长期做工，只能给大家说一段书。大家若听着觉得乐的，就给点盘缠。大哥你若听着好，就给我们兄弟俩一屉包子果腹。”随即又笑着道：“大哥，借您案板角一用。”

　　古代人果然爱热闹，云蓉来这么一出，倒像是给闲得挠墙的人演了个TVB八点档，绝对消磨时间的好消遣。
　　“啪。”云蓉用牛二手中的擀面杖在一角一敲，憋了片刻没想到怎么开场。再来一下，开始有人甩了袖子表示不屑。眼见有人开始议论，云蓉脑子急转，咳了一声粗着嗓门说：“今天，我要说的是一位女将军。”

　　云蓉抱拳冲西，“乡亲们可听说过穆桂英？”
　　“没这么个人呐？！”牛二回答，其他人也跟着摇头。
　　云蓉一喜，“这就对了。”
　　有人发出“且”音，云蓉只做没听见，继续道：“穆桂英，一位旷世女将，巾帼英雄。要说这穆桂英，可算是战功累累。后被封为浑天侯，五十三岁时又因国家缺战将带兵出征。这些咱都暂且不说，说一说穆桂英二八年华慕柯寨上招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