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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满眼血色。
      雾气茫茫,长龙而贯的侍女,云锣喜庆的伞缎此起彼伏,喜乐声响彻耳膜。

      “臣妾恭福陛下永远守的住这盛世江山。”
      她笑的清浅眨眼间身体支离破碎,浑身是血的躺在白玉砖块上,血淌进砖缝里,细细麻麻蜿蜒成无数直线,鲜艳的触目惊心。

      “无心便无魄,你凭什么笃定我会长命百岁,看着你和沈流冰白头到老。”
      雪色清光耀亮双眼,她的呼吸拂在耳侧,带着血腥的幽香,那血从身体里流出仿佛也感受不到任何痛楚,痉挛着颤抖,身体渐渐透明。
      "魂飞魄散,这样多好。"
      乌黑的发血液交缠,逶迤唇齿也沾染血色,她笑的天地间失去了颜色,有多久没那样灿烂的笑过“再也不会转世轮回,再也不会相遇,我们的缘分也算是终于尽了。”

      场景不断变换,长龙而贯的侍女消失了,凤撵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喜乐声仍未停歇,她一身红衣躺在他的怀里,生生的咳出血,嫣红了白色绢花手巾,如同绽放的妖冶暗红的花朵“又将你认错他了。”伸出手触摸他的脸颊,那手指放佛也是不断流出鲜血,在他的脸颊上留下斑驳的血花“就这最后一次了,大概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了。”
      她笑的苦涩,渐渐眼泪染了脸颊,哭的像个绝望的孩子,手指也是冰冷颤抖的“阿枫,我都要死了,为什么他还不肯来看我。”

      梦境轰然倒塌,她在他的怀中渐渐透明的什么都没有,连那些蜿蜒的血液都消失了。
      “我恨他。”

      躺在雕花凉塌的夏楚枫眼睛蓦然睁开,黑暗中,那眼神锐利如刀又隐隐带着某种伤痛的茫然,桌案上的琉璃盏,红烛几乎燃尽,层层堆簇的垂泪凝成殷殷的赤红,干涸在琉璃罩上,颤巍巍的余光墙上灯影憧憧。
      他从塌上坐起,没有唤人进来伺候,直直的走到桌案上重新换了一盏琉璃灯坐了下来。束冠的发早已在之前睡下的时候解开,青丝此刻尽数披散在肩上。敞开窗户的夜风吹得头发零零散散,他目光沉寂浓稠的像化不开的墨汁,点点晕染在无波的眸子上。
      有多久没梦见她了?
      久到他几乎忘了,她是真的在他的怀里消失渐渐连温度都没有。

      桌案上的茶水早已凉透,一点碧绿早已沉底。

      他的唇瓣抿的极紧,纤细修长的手指拿起笔砚蘸了墨在绢宣上一笔一画的勾勒出一个女子的身影,手指在琉璃灯盏下反出阴影重叠在在那女子的面庞上,象是摩挲着眷恋已久的执着牵挂,又象是带着恨意,冷冽决绝。

      他画的极为认真,连眉眼也是细细的描着,笔锋转过点上一粒朱砂,风华绝代。

      那苦痛象是烙进了血液骨头里,带着某种不知名的蛊惑一点一点的蚕食那仅存一点的忍耐,心口的地方也在隐隐的发疼。

      天色破晓。
      鸡啼声此起彼伏的鸣叫。

      终于停歇手笔,看着桌案上的女子露出了少有的失神。
      铁戈战场浴血厮杀的睿王,谁曾见过他这副模样。

      许久。

      敛去脸上神思,一个挥手,那幅画便在琉璃盏中灰飞烟灭,只余有细腻的灰烬。

      天已大亮。

      不多时便有敲门的声响。
      陈鱼生走了进来,他换下了昨日那身衣裳,被阿七砸中的伤口也重新做了包扎,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奕奕了许多,他作辑拱拳,声音恭敬,称呼也和昨日的变了“八王请您到胭脂楼走一趟。”

      “老八?他怎么来这堰阳城了。”
      夏楚枫沉声,并无惊讶之色。

      “曲州突发洪水,灾民流离失所,朝廷数次拨款均被官员中途私吞,等到灾民手中已所剩无几,民怨积压,多处地方发生暴乱,敲砸掳掠,一片哀哉。八王奉命查明此事,途径此地正巧知道王爷也到了堰阳城,特修书一封请您胭脂楼一聚。”
      他说完,将手中蜡封的信呈了上去。
      夏楚枫打开,信上内容寥寥无几,卷宣纸透,墨染余香,犹可得知提笔的人当时怎样一番云淡风轻,他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开口道“去备好马车。”
      “是。”
      陈鱼生应声走了出去。
      门被无声息的关上。

      夏楚枫站起身,脚踝处轻系着一根红色细绳的物件,那本是女孩子家的东西系在他的脚踝倒不显轻浮女气,每走一步,那红色细绳的物件便轻轻晃动着。

      他并不喜别人伺候,是以更衣束冠都是亲力亲为。

      一袭白袍,祥云细线勾边,袖口与领口绣着素色精致蛟龙,等到他打开门的时候,陈鱼生已经在外面守了许久。

      “王爷。”
      陈鱼生恭敬的喊道。

      金丝镶边衣角随风荡扬起,夏楚枫面色如玉,点点头算是知会了回应。
      还是昨日那辆马车,琉璃封顶,白色纱帘微风浮动,他踩着黑色金线靴鞋掀起纱帘一角坐了进去。
      陈鱼生会意,一跃蹬上了马背。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喧闹的叫喊买卖的声音此起不绝,一座精致的楼阁在街道挺然而立,正中央黑色金丝楠木匾额赫然镂刻着胭脂楼几个字。
      门前楼可罗雀,往日里姑娘们的嬉笑声也无影无踪。
      看起来反倒不像烟花之地,更象是一座歇业已久的酒楼。

      夏楚枫下了马车,便有龟奴迎上来,满脸堆笑“楼上那位爷在楼上等您许久了。”
      正是那天欺负阿七的王二。
      他是个聪明人,眼前这人举止不凡,连乘坐的马车也是精致漂亮的从来没有见过,可是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夏楚枫目光深沉如水,踩着靴鞋径自走了进去,王二见状急忙跟上去为他引路,陈鱼生跟在身后。

      终于领到了一间珠帘薄纱的厢房停了下来。

      王二急忙说道“那位爷就在里面等着您。”
      夏楚枫掀开珠帘薄纱,靴鞋踩在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王二自觉退了下去,陈鱼生守在门外。

      “二哥,我可是在这里等了你许久。”满室酒香,一身黑衣锦袍,腰间佩戴温润脂玉,夏楚云转过身来,衣襟领口微微松开,明明一副轻佻的模样,却是和夏楚枫一样不动声色。
      夏楚枫坐在夏楚云的右手侧,这才注意到厢房里还有位穿着素色长裙的女子手弹琵琶的女子,珍珠琥珀耳坠,纤手抚弄,眼角颇有媚色“八弟,倒是挺有闲情雅致。”
      那女子被他看了一眼,似是羞赫,脸颊浮起薄薄的红晕,衬得肌肤如雪美丽。
      “小弟比不上二哥浴血杀敌的本事,也就花天酒地胡乱过些日子罢了。”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流泉水下滩。水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渐歇。

      琵琶声瑟瑟萧鸣。

      夏楚枫分心多看了那女子一眼。
      面色沉黯。
      只是被银色面具遮挡了表情。

      夏楚云只当他是看上了这女子,细细饮了酒水,嘴角带笑“这是胭脂楼的头牌姑娘柳胭,二哥要是有意,不妨带回京城做个妾侍,也算是美事一桩。”

      这女子确实是柳胭,昨日翠冰将阿七带到屋子里细细盘问那酸枣的下落,她本无意计较这些,可偏生听到了阿七说到了马车,心思一动,便问了那马车是什么模样,没想到竟然误打误撞知道了睿王到了堰阳城的消息。
      “姑娘要是想坐上那睿王侧妃的位子,需动点心思。”
      漠颜儿在她耳边细细叮嘱几句。
      果不其然,当晚这八爷便找上了她,只要让睿王把心思放到自己身上,他便许她无忧侧王妃之位。
      她自认貌美,换下了之前准备的那身轻如蝉翼的红色丝裙,妆容也只是稍稍点缀,原以为这番模样会吸引到睿王,却不想他从进门到现在只看了自己两眼。
      这让她如何甘心。

      手指不断拨弄,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她的手指也被那银线割破,流出殷红的血。

      “柳姑娘心高气傲,怕是瞧不上一个小小妾侍的模样,八弟要是喜欢,尽可收她做了侧妃。”
      那琵琶断裂的声音沉沉的敲在心尖上,他嘴角隐隐勾着冷笑。
      柳胭咬破嘴唇差点要哭出声来。

      “二哥都消受不起的东西更何况是小弟。”夏楚云重新斟满酒,黑色祥云衣袖微微轻拂涌动着清冽的酒香,他这回连都不看柳胭一眼便吩咐她下去了。

      柳胭抱着断裂的琵琶应声退了下去,脚步细碎的有些凌乱。
      却也顾不上了。

      夏楚枫端正了神色,酒杯放回案几上“八弟找我何事?”

      “曲州洪水泛滥,朝廷拨下去的银款真正到那些灾民的手里所剩无几,现在已经有不少地方发生暴乱,这些都是上报的官员所述。”夏楚云低叹,眉间神色变得凝重“暴乱是假,瘟疫是真。现在已经死了不少人,再这样蔓延下去,恐怕整个曲州都会成为地狱。”

      “皇上不是派你去查看疫情吗?”
      夏楚枫漫不经心饮着酒水,手腕那些狰狞的疤痕被他用衣袖巧妙的遮挡了去。

      “我哪有只手遮天的能力,这瘟疫怕是过不了多久就瞒不住了。”
      “我只懂上阵杀敌,对瘟疫一窍不通。”
      夏楚枫神色不为所动,仍旧淡淡的。
      “寒白谷里的白子言,要是他肯出手,这场瘟疫......”
      “我与他不算相识。”
      “可当年璃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夏楚云闭上了嘴巴,只是闷闷的饮酒“八哥不打算帮这个忙吗?”
      “当年是皇上将白子言召进宫里,并不是我。”说出这句话,夏楚枫只觉得疲累,心口突突的跳动,血液冷彻入骨。
      夏楚云酒杯都快要捏碎,隐隐克制着脸上的阴骛。
      “八哥,此话当真?”
      “我不会找人亲自剜了她的心”
      这句话从嘴里异常艰涩,夏楚枫一笑饮尽了酒樽里的酒“怕是八弟心里一直怨恨是我害死了她。”
      “二哥......”
      手中的酒樽终于捏碎化为湮粉。
      “无需多言。”夏楚枫起身,衣袍轻拂“你也不必怨恨皇上,他肩上背负江山,许多事情也终是身不由已。”
      这句话连他自己也是快要咬碎了牙齿才这般云淡风轻。
      “可是他害的她魂飞魄散!”
      夏楚云终于撕裂的了伪装了面具,面色阴暗。
      “怕是魂飞魄散,她也心甘情愿。”
      那样一个聪慧的女子,自甘坠入那囚牢般的皇宫,最后为了另外一个女人掏出自己的心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也在他怀里笑着消失。
      “瘟疫只是一个籍口,八弟,你好自为之。”
      最后一句话,夏楚枫说的极为通透,也不管夏楚云到底作何反映,便离开了厢房。

      夏楚云面色晦暗不明,手缝里流出的鲜血殷红的一滴一滴滴在地面上。
      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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