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新马甲

20、41.

　　41.

　　捱到药都快凉了，柳妍才最终回神端了进去。
　　转头恍然发觉她一直站在门外，柳敏沉默而阴郁的面庞满是惊讶。爷爷眼角扫过来，不待发话，柳敏先用长辈的严肃口吻沉声道：“妍妍，你不要听我们讲话。”
　　他面无表情地赶她走。
　　从未有过的冷冰冰的态度使她不由得深深看了眼他。
　　把药碗稳放于床头柜子上，柳妍皱着眉头呛声：“小叔叔你都不知道接一下。”
　　“没大没小。”他说。
　　她转过身，却见在孙辈们面前从不严厉的爷爷正瞬也不瞬地瞪着自己，不禁心吓得突的一跳，忙垂下头匆匆离开。

　　终究忍耐不住惊疑与不安，柳妍避开爸爸的时刻，不停地发给小叔叔短信。
　　然而他并未回复。
　　夜晚，独自一人顶着江边湿冷的寒风回了家，柳妍发现妈妈正坐在电视机前面一针一针地戳毛线。
　　“来，妍妍。帮我把这一卷新买的线缠好。”李玉梅亲热地唤道。
　　于是柳妍用干毛巾随意擦了擦被小雨雪打湿的发，便在沙发上寻了个阴暗处的位置坐下。
　　她满腹心事地配合着缠毛线，柔滑细腻的羊毛细线反复地自笨拙的两手之间滑落与打结。头始终垂在阴影中，盯住自己手的眼睛一眨不眨，她未有察觉李玉梅若有所思地看过来。
　　“妍妍，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忽然间，女人问道。
　　指尖蓦地发抖，但是女儿并不因此面色有丝毫的泄露。
　　她仰起脸，一本正经地看着妈妈。“没有。”
　　她把原本捏线团的手拢在了一处，用力搁于大腿上。“妈妈怎么这么问？你该不会也像我某些同学的父母一样恨不得子女一毕业就结婚吧。”
　　“我才不敢想。像你现在这样既没前途又没工作，你还指望有人肯要呢！”
　　“没人要就没人要……”她撇撇嘴。
　　“你也这么大了，凡事要多长点心。我跟你讲，如果将来碰到只会嘴巴勤快、但没半点结婚打算的男的，那多半是对你不安好心。 ”
　　“嗯嗯。”她喏喏地点头。
　　心中无限腹诽，柳敏也算是“不安好心”吧。可她也多么叛逆，他们两个，好的不配，坏的却真配啊。
　　“我也不知道你整天想的什么。你从来个性就不太活泼，看起来像是蛮乖，但每次到关键时刻总是坚定地与大人反着来。我们但凡为你操的好心，到最后都被你看成了狼心狗肺。诶……我不多说了，说多了真伤心，我现在真的管不了你……但是，开了年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啊，这辈子就在您、身边混口饭吃。”
　　她笑嘻嘻地道。
　　方言里，“您”字往往拖得很嗲，也很长。而此刻由她吐来，除了撒娇的意味，还在心中泛起了无尽般的盲音。

　　隔一两日，柳敏过完年回去了那座南方城市。
　　柳妍执着地要听他讲爷爷谈论的事。她无端地恐慌。
　　“这与你毫不相干。妍妍，你不要再追问了。”
　　“那么至少也是影响你至深的事情。我那天看到了，你整个人神情都不对头了。到你后来走，都没有笑一下。”
　　“我下回来看你会一直笑的。”
　　“什么事，会叫爷爷说百年以后也不饶你……”
　　“妍妍！”他咬着牙大叫出声。
　　“因为我们□□，对不对？难道爸爸对爷爷讲了？”
　　“不关你的事！你不准再胡思乱想！”柳敏克制不了情绪，发怒地道。
　　尽管她不明白，他究竟在怒谁。
　　“你怎么了？”
　　他兀自平复了一会儿，才道：
　　“妍妍，我跟你讲啊，这是天大的误会。没有人，知道我们的事。就算你爸爸，也没有实质地怀疑。你太年轻，情感上一时泛滥，迷恋了不该迷恋的人，是正常的。至少你爸爸还信得过我的人品。你表现得乖一点，他就会慢慢放心了。”
　　此话说来无比讽刺而虚伪至极。然而不虚伪又能怎么办，她悲哀地想，如果他不虚伪，便不会要她。两个人发生错爱的交集，一定是因为他或者她或者彼此的脑袋哪里坏掉了，灵魂出窍了，克制不住地跑到了对方那里去。
　　“……然后？”
　　“嗯。然后，是我必须跟你谈的。你要尽快下决心，做准备去英国留学。眼下我有机会说通你爸爸同意。”
　　“爸爸不会同意的。”
　　“不会也得会！”
　　“什么意思？”
　　“妍妍…… 我们这样，在国内……总有一天会被拆穿。”
　　“也许在那天之前，你就已经先厌烦我了。”她哈哈地干笑。
　　“说的什么鬼话！”
　　“可是，你把我遣走，不正是为了能获得心安么？我又不是不明白。柳敏，你将来要圈住我吗？把我作为一个你藏在异国的情妇？”
　　“当然不。妍妍，你是自由的。我巴望着你好，和你父母的心情一样。”
　　她讥讽地一笑。
　　“所以，你只是迫不及待要赶我到一个你已经预定了自己的位置不复存在的世界里去，对么？我就算将来好，或者不好，都跟你没有关系了。你付出了金钱，买我一段痴心妄想的时间，很公平。是这样吧？我慢慢淡出你的视野，你把我当做一个怀念来想。”
　　他简直不知该如何说，简直两面为难。
　　“……将来的事，我们将来再谈，好不好？”
　　她在电话里持续沉默。
　　“妍妍，你为什么这么倔？我自问这样的安排对你并没有任何坏处。我当然会去看你的，就像我现在答应经常回水城来看你同样。而且我还有许多朋友可以在那里给予你关照。”
　　当然，没有坏处……只除了她不能说出口的纠结而痛苦的小心思。

　　开学数周，柳妍重新返校，平白无故受了周围许多的冷眼。林雪跑来找她小聚，竟也无意间听到闲话，不由得愤愤不平：他们哪只眼睛看见你被有妇之夫包养了？柳妍想到数月前酒吧里发生的事，只好一笑：我不在乎来的。
　　女神童鞋气场强大，拍着桌子道：“你肯定有事瞒我。你的那桩隐秘的恋情发展怎样了，老实交代。近来好久都不见你人，找你也死活不出来。”
　　柳妍斜眼眯着对方。“你不晓得好奇心害死人？”
　　“有本事你揍死我。”
　　“我怎么舍得……”
　　“那就跟我讲老实话。外星人，不关心你我才不会问。你现在看起来，和半年以前整个人都变了。”
　　柳妍把头微微沉了下去。
　　“……我大概是变无耻了。这本来就是不对的。我不过是仗着年轻，假装无所畏惧。但是总有一天，我缠的那个人真的会变成有、妇、之、夫。我的爱不仅不道德，而且自私。我不想看到那一天。”
　　林雪咬唇愣住。
　　“他要送我出国。我不同意。”
　　林雪“哇”了一声。
　　柳妍抬起眼帘，接下去道：“他正值盛年，事业有成，性情与外表都讨人喜欢。结婚成家是迟早和容易的事。”她觉得，这是柳敏一定要让自己远离的全部理由。“我已经得到过我想要的，是不是应该知足？因为我不可能守他一辈子啊……林雪你劝我放手吧。我自己做不到……”
　　林雪难得满脸严肃地看着她。
　　此时此刻，柳妍满脑子浮现的都是小叔叔在伦敦电话亭里，向无人接听的电话录音诉说的样子。
　　他多么孤独啊，他真的孤独，需要家人。但是她不要！因为与他共结姻缘的女人永远不可能是她，这可亲可憎的血缘！

　　回家吃晚饭以前，柳妍给妈妈挂了个电话。没想到，李玉梅难得吩咐她直接去老宅参加家族聚会。
　　“那种整晚摆长城的场合，有什么意思。我还以为妈妈连过年都不爱去，现在更不愿意去了。”
　　“妍妍，我跟你说，我怀疑你爸爸瞒着我在搞什么动作。你爷爷最近一直卧床，好像要立遗嘱。你爸爸都不敢让我知道，我偷偷翻他的东西才发现的。”
　　柳妍觉得无聊透顶。
　　“柳家上上下下都是穷光蛋。爷爷能有几个钱？我才不要盯那些。妈妈应该也不盯的吧。你又不是那几个见钱眼开的姑姑。”
　　“你们柳家任何东西，我还真都瞧不上。但是事情必须公开，别把旁人当一辈子傻子。对了，那座不值钱的老房子，原本产权还有你的小叔叔一份，因为是从前老太爷传下来的。他们是准备重新分配了吧，才会今天把柳敏也叫回来。”
　　柳妍心里“咯噔”了一下。
　　“小叔叔回来了？！”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她忙不迭掩饰。
　　“没、没有。只是觉得挺奇怪的，小叔叔是离得好远的一个人。”
　　柳妍的确愤怒了。
　　柳敏这次回来，却不是来看自己。他都根本没打算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