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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京华.隔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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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只是满城已经开满了桃花,春天来了。
听说四皇子要到月桂城来办差,因为大雪延误了行程,所以到现在才到。四皇子?我记得上次皇帝巡游他也来过,时隔不久,便又要来了?我知道城里一定又是一场大动作,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一次,尉迟府没有因为皇亲的来到而平添富贵,四皇子的来到给尉迟府带来了第一次灾难。
清晨,全城的显贵在父亲的带领下在城门口迎接四皇子的到来,可惜,他们从天微微露出鱼肚白等到天黑成了一片,都没有等到四皇子的身影。
我听桂嬷嬷说父亲回到府里后脸色很难看。尉迟府不仅仅是折桂城的大户,祖上更有赫赫战功,就连当今圣上都对父亲分外看重。而现在,这位尚年轻的四皇子却让父亲等了整整一天,在全城的显贵面前丢尽了脸。
差不多半夜的时候,四皇子的随从来府上传口信,说是四皇子早在三天前就已经入住城北的庆来客栈。我知道那家客栈。我不常出去,但是这家客栈就在桂林下面,而且四面除了那家客栈没有别的店了,所以我对它特别熟悉。庆来客栈因为位置偏僻,来客多是落魄的书生或者做小活计的平头百姓,规模也不大,这位四皇子却选择住到那里去而不是豪华的尉迟府,其中的深意,就是我也能猜出一二。
桂嬷嬷只是淡淡一笑:“这位四皇子可不是一般的人物。”我隐约是有些记着他的,脑子里立马浮现出那日他的身影,可是怎么也记不起他的样貌,只是知道他的眼睛和黑曜石一样的深邃,他腰间的羊脂玉却是那么细腻柔润。
我还是日复一日跑到桂林里去,虽然现在没有桂花,可是我却有隐隐的期待。期待花会因为我的来到而绽放吗?期待能在那里遇到桑渐吗?好像都不是。我只是期待罢了。
我沿着熟悉的小路扶着桂树粗糙的枝干,我们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亲密无间。
我慢慢坐下来,漫无目的的行走不会让我感到疲惫,但我并不想走太远。
“这儿已经没有桂花了。”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眼前的人似乎是刚刚睡醒,衣衫有些有气无力地覆在他身上,不过他的眼睛却告诉我他的精神很好。而且,我们以前见过。
四皇子有些模糊的影像一下子跃然在我的眼前,脑海。
关于他的事情,这些天,从底下人嘴里听了不知道多少。父亲曾亲自上庆来客栈请他,却被告之四皇子出门去了,不知道何时才回来,父亲就又等了一整天,却还是不见他回来,其实父亲是知道他根本没有出门,只是不想见父亲罢了,这个理由实在是蹩脚,父亲或许也只是想看看他究竟有多大的脾气罢了。
他的事情听得多了,任是我对官场上的事情再没有兴趣也难免会好奇。
我也不讲话,这次他没有多少不耐烦,反倒是心情很好地接着说道:“有时候我也喜欢挑没有花的时候出来赏花。”
他这么一说,我立马有些诧异,可是他偏偏不继续说下去,忍了忍,我还是小声问道:“为什么呢。”我注意到我开口的时候他的眼里有一丝狡黠一闪而过。我立马羞恼于自己的鲁莽。他已经幽幽开口了,带着一点点,一点点作弄人得逞后的得意:“为了叫一个小哑巴开口讲话呀。”
我愈发懊恼,头也低的愈发低了。
这些情绪,就连桑渐都没有给我过,为什么他几句轻描淡写就叫我这般不镇静了呢。我意识到我不该逗留太久。
“四皇子,我要走了。”我说。
他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谁同你说我是四皇子?”
我被他突然严肃起来的语气弄得浑身不自在,偷偷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却叫我愈发懊恼自己。这张脸好像又与印象中四皇子的脸不一样了。
“嗨,我还道是你这样一个孤伶伶的女子出现在这样光秃秃的山上,会有什么不同呢,没想到还是一样的。”他气恼地说着,“我四哥哪里好?”
四哥?难怪呢,可是我没有听说这次还有别的皇子来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可是旋即又想到,我需要说什么呢?无论他是谁,与我的关联都不大。这样想着,我越过他灼热愤怒的目光,一路狂奔下山。
桂嬷嬷放下手里的活,看着满头大汗的我,露出了然的笑:“是遇到什么人了吗?”我慌忙摇头:“不,没有。”桂嬷嬷也不深究,只是看着我和煦地笑。
折桂城里的气氛愈发怪异起来,就连这一方小院也是不能避免的。桂嬷嬷虽然不说,但是我能感觉到她日益皱着的眉头下的焦虑。桂嬷嬷从来都是清清淡淡的,仿佛没有什么情绪能打动她,可是这些日子的变动,却叫她也不安起来。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这样平静的日子不会很久了。可是我不能说,也不敢说。那天晚上,桂嬷嬷搂着我的肩膀,冗长的叹息。
“这一天到底是来了。”模模糊糊中听到这样一句。我蓦然惊醒,惊恐地看着桂嬷嬷。桂嬷嬷替我理顺头发,轻轻说:“姮儿,世上最敌不过的是命。”我还想再问些什么,桂嬷嬷却只是摆摆手。
有些话,桂嬷嬷不想说,那就是永远也问不出来。桂嬷嬷和桑渐是这么相像呀。
变故来得措手不及。
那天春光正好,院子里可以清晰地听到莺声燕语。府里上下每一个边边角角都被官兵包围,我低着头,躲在桂嬷嬷身后。然后我听到慌乱的脚步声,还有混杂的人声。每一声,都述说着难以言状的噩耗。
我跟着人流,来到府里最空旷的玉明园,我搜寻着人流,没有看到父亲。接着随着一声怒喝,原本叽叽喳喳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我感觉桂嬷嬷的手又紧了紧。
那个怒喝的官兵说,父亲因为涉及私扣南下赈灾的粮款而被连日压入京城,尉迟府已被下命封锁,府中所有下人都将被送入漠北。我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漠北是荒蛮之地,流放到那儿的人,没有可以挨过一个冬天的。
接着就有官兵上来拿人,手里拿着木枷,我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那个时常对我冷嘲热讽的莲儿因为不愿意戴上,被一个官兵一刀抹了脖子,鲜血四溅。周围的奴婢们尖叫一声,作鸟兽散,我的脚被退下来的人踩到,疼得皱拢了眉头。
我可以听到心跳的声音,一声一声,一下一下,是我自己的。我知道逃不过多久,随即,我的手腕被一个人狠狠地扯过去,我正等待着木枷的重量,却听到桂嬷嬷的声音。
“等一等,你方才说府里的所有下人被送入漠北,是吗?”
“自然不假。”那领头的官兵说。
“你看清楚了,她可不是下人。”桂嬷嬷指着我说。
那官兵瞄了我一眼,脸上有微微的惊讶,随即说:“早闻尉迟府只有一位小姐,貌美如花,这位难不成是尉迟大人与驴子生的?”
官兵们笑作一团。
桂嬷嬷却丝毫不见羞愧之色,只是镇定道:“你若不信,大可差人快马追上尉迟大人,一问便知。尉迟大人曾经救驾有功,此次事发,皇上特别恩典,尉迟府的血亲可免除流放,你一意孤行,岂不是皇上出尔反尔,不念旧情?你又该当何罪。”
那人瞬间愣了神,又不甘道:“好,我姑且便信你这疯妇一回,来人,给我好好伺候他们!你,把她带回去!”
接着便有人强势拉扯着我的手臂,我最后看到桂嬷嬷,她正在对我微微笑。温热的液体从眼眶里渗出来,我绕是再笨,再不懂人世也明白桂嬷嬷得罪了他们,桂嬷嬷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桂嬷嬷年事已高,说不定还没有到漠北,便已经……我想不下去了,我拼命撕扯着嗓子喊道:“不,我不走,我不是尉迟府的小姐,我是下人,桂嬷嬷,桂嬷嬷!娘,娘——”我看到在我叫出“娘”的时候,桂嬷嬷红了眼眶,尽管她还在微微笑着。
我自幼失母,连名字都是桂嬷嬷给我的,我早就,将你当作母亲了呀。
我亲眼看着重重人群将我们阻隔,桂嬷嬷的脸越变越小,越变越模糊。耳边是连绵不绝的尖叫声。
“姮儿,姮儿…….”
我分明看见桂嬷嬷站在桂树下朝我招着手,可是我越走近,她就越远,仿佛隔着奈何。
我蓦然睁开眼睛,没有桂嬷嬷,只是方才那一幕如此清晰。
“你醒了?”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我寻声望去,月白长袍,一丝不乱的头发,是我上次遇到的那个人,只是没有了上次的慵懒,取而代之的,竟有一丝严肃。
我木木地点点头,他突然靠近我:“就是你?你竟然是尉迟府的小姐。”我刚想说什么,他却自顾自讲下去:“起初,我和四哥还以为是哪个大胆的奴才想冒充尉迟小姐以□□放之苦,后来得了问信人的话,才知道尉迟大人还真有这样一个女儿。”我听了他的话,没有一丝一毫逃离噩运的高兴,这大概是我的父亲,惟一一次承认我是他的血亲吧?看来桂嬷嬷是早就料到,他不至于绝情到让我被流放。可是,是又怎么样呢?十几年的光阴我都是与桂嬷嬷一同度过的,只有她一个人,会全心全意地对我好,我宁可与她一同到那漠北去。
“你以前从来没有出来过吗?”他问道。我点头。
“呵呵,难怪,竟然吓晕了,而且,一晕就是三天。朱儿,过来仔细伺候。”他扬声道,随即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便打着帘子进来了,先是向他矮了矮身子:“给十皇子请安。”又见了我,也是规矩十足:“给姑娘请安。”
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请安。
还是在我落难之后。
“从今以后,尉迟小姐便是你的主子,你要尽心伺候,不可有一丝差错,知道吗?”他对朱儿说。
“是,奴婢晓得。”
他说完便出去了,朱儿笑着迎上来,道:“姑娘三天没有进食了,朱儿这就吩咐下去给姑娘布膳可好?”我这才仔细看了朱儿,鹅蛋脸,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煞是天真可爱。我还不习惯被人这样伺候的感觉,只是点点头,她便出去了。
晚上的时候,十皇子来了一次,我这才知道我们现在是在船上,可是却没有一丝摇晃感,皇家的船只的确不凡。他只告诉我不用多久便可以到京城了,四皇子已经奏明皇上,皇上会把我接进宫里抚养。
后来我就再没有见过他,包括四皇子,我也没有见到。
郡主
我被安顿在四皇子的府邸里。皇帝似乎并不着急见我,这一待,便是足足大半个月。
我初到时,被一辆小轿从后门抬进现在住的院子里,那院子不大,却有个十分雅气的名字“张燕堂”
光阴这样狭长,我便苦苦思索着这名字的来由,可惜我读的诗书实在是少,仅有的几句都与这名字扯不上边。院子里只有我和朱儿,朱儿是个开朗的性子,叫她这样陪伴着我,不免很是愧疚,每每提及让她出去走动她却只是不愿。
开始的几天,也不知道是谁放出去的风声,说是四皇子从折桂城带了个绝世美女回来,不让见人,颇有金屋藏娇之意。便有几个丫头婆子时常在门口徘徊,估计是受了主子的意思,来打探消息的。
可是实在打探不到什么,那位主子也似乎等不及了,便自个儿上门来了。朱儿拦不住她,门被打开了。
朱儿慌忙拿了一方素帕,灵巧地在我后脑一系,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前几日屡屡差人请妹妹一叙,妹妹都没个回应,今日姐姐亲自上门来请,妹妹都不愿露面吗?”眼前的帘子被人猛地一揭,我便这样暴露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我听到几个人的抽气声。眼前的女子明眸皓齿,不是不美的。
“怎么还蒙着面?”她正要伸手揭了,这样的冷嘲热讽,在过去的年岁里,已然不知道经历多少此了,我不动,也不理会朱儿焦急的眼神,只等着下一波的哄闹,那双手却没有预料般地继续下去,而是在触到帕子时候停住了。
我睁开眼睛,一只手正紧紧抓着那只纤细的手臂。
“谁准许你进来的?”手的主人似乎有些恼怒,这一声,我便知道是谁了。我抬眼看他,不巧,他虽在对她讲话,眼睛却盯着我。
我猛然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我突然有些惶恐,他与十皇子该是亲兄弟,眉眼都很是相像,那日,在桂林,我见到十皇子时那样不明的情绪,究竟是为什么呢?
“是……妾身不过是好奇….也想与妹妹叙叙,总归以后是要一同相处的。”她的声音早没有了方才的盛气。
他语气放缓了点:“尉迟小姐不过暂住几日,你的规矩呢?”这话听着凌厉非常,却带着一点儿解释的意味。她听到“尉迟”二字时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惊讶,随即又立马低下头道:“是,是妾身鲁莽了,这便回去闭门思过。”
他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从头到尾,我一句话都没有说,目送一大群人离去,最后看到的,是他摇晃的衣摆一角。
不久,便有人来告诉我皇上明日要召我进宫。
朱儿要帮我挑一件明丽的衣服,我却只是挑了桂嬷嬷给我做的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好像桂嬷嬷一直在保护着我一样。去宫里的路上,我想着桂嬷嬷,想着桑渐,桑渐回来了吗?他是不是找不到我了?是呀,尉迟府没了,他怎么会找到我呢?若是桑渐能现在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该多好呀,我一定求他带我走,然后我们一起去找到桂嬷嬷,这样多好,这样多好。
可我还是来到了宫里。
我看到明晃晃的地板,倒影着我的,所有人的影子。幽幽的龙延香不知从哪里传来,我走在这宽阔的宫殿里,每一步都有回音冗长。然后我缓缓跪下,嘴里念着:“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霎时,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在我身上,那种灼热,那种烫伤。我多么多么希望我有一张完好的脸,只要普普通通的,普通到尘埃里,最好别人看一眼就会忘记掉。可是我没有,连一张普通的脸都没有。
我以为我可以不在乎,可是事实上,我在乎,十几年了,我活在那一方小院子里,里面只有我和桂嬷嬷,后来来了桑渐,他们面对我,仿佛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罢了,没有那样丑恶的出身。现在,我被迫出现在这里,不得不面对众人各异的目光。
皇帝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底下的宫人立马可以明白他的意思,他那尽管是一闪而过的心思。
“多大了?”
皇帝没有别的什么话,只是挑了这么一句稀松平常的话,我不禁对他有些感激,尽管隔着这样远的距离,我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但我依然感激他,至少他没有说“真可惜啊”“真可怜啊”
“回皇上的话,十五了。”我说。
“你只比桃夭小一岁吧?”皇帝问道,我知道他不需要回答,“从今以后,你便和桃夭一起吧,传旨,封尉迟姮儿为孝德郡主。”
我乍听到桃夭的名字有一瞬间的惘然,仿佛说的是一个与我没有一丁半点关系的人。我原以为太监们会把我带到一处单独的宫殿,没想到七拐八拐的竟然来到了同鸾宫。
同鸾宫是李贵妃的住所,李贵妃是整个后宫里最受皇帝尊重的娘娘,皇帝自先皇后过世后没有再立过皇后,人皆猜测李贵妃会接替皇后之位,可到底是没有,另外,李贵妃也是四皇子和十皇子的生母。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样的消息,心没来由地一紧。
我是要去拜见李贵妃的。只知道等了良久才有一个干瘦的小太监来告诉我李贵妃让我进去。我低头应了,朱儿却偷偷拉住他,道:“这位小公公,这是郡主的一点心意。”那笑太监开始还不肯收,朱儿又道:“公公是老人,往后还要公公多提点的。”那小太监方才喜滋滋收下了。我在一边看得纳闷,朱儿见我的样子,一笑道:“姑娘,哎呀,是郡主从前长在闺阁,不知道宫里的这些事,十皇子也有让奴婢多为郡主分忧。”
我这才明了。
主殿不知道飘来什么香,我不禁有些头晕目眩,迷雾之中,软塌上正歪着一个妇人,大概是刚起,满头发只用一支金簪挽着,还掉了不少碎发下来,身上披了件外袄。桃夭正坐在她身边,似乎在帮她捶背,此时也停了下来,拿眼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桃夭比以前愈发好看了,下巴似乎更尖了,皮肤也愈发白皙,仿佛是一幅活的画。
我站着许久都没有动作,直到朱儿轻轻用手撞我,我才跪下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孝德郡主吧?”李贵妃率先开口道,有一点点的犹豫。我轻声说“是”李贵妃便道:“快起来吧,你是有封号的,无须跪我,喏,杏儿,给郡主添座。”转眼我身后就多出一把椅子。我坐上去,却看到李贵妃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快。
“姮儿。”桃夭突然站起来,迈着宫廷小步走到我面前,弯下腰与我平视,“尉迟府怎么样了?”
我被她的问题愣住,回过神来,直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极美,带着一点点狐狸般的狡黠和麋鹿般的天真。
“已经….没有尉迟府了。”我咬着牙说,那天花园里的一切历历在目,还有桂嬷嬷最后决绝的脸。
桃夭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后退几步,嘴中喃喃:“不…..这怎么可能…..四皇子明明说过保尉迟府无虞……”
后面这句话几不可闻,我还是听到了,四皇子说保尉迟府无虞,可是抄了尉迟府的明明是他。李贵妃突然出声:“桃夭,桃夭到我这儿来,切莫悲伤,你的病还未好。等四皇子来了我帮你好好问问他。”
桃夭的眼泪如同决堤般滑落下来,只是拉着我问道:“那桂嬷嬷呢?桂嬷嬷没有和你一起来吗?”我听到“桂嬷嬷”三字,脑子忽的一片空白,是呀,桃夭是那么喜欢桂嬷嬷,她若是知道了桂嬷嬷的下落,该是多么……痛心。
“你说呀,桂嬷嬷究竟怎么了?”桃夭疯了般抓住我的手。
“桂嬷嬷……被流放漠北了。”我用如同蚊吟的声音说,桃夭听到了,后退几步,几乎支撑不住,嘴里细碎地吐出“桂嬷嬷”三个字,扶住头,蹙着眉,似是极痛苦,李贵妃急了,忙起来扶住桃夭,一面道:“这是怎么了呀,杏儿,杏儿快去宣太医。”桃夭原本绷得紧紧的眉头突然舒展下来,她晕倒了。
那些不知道藏在哪儿的奴才奴婢们一下子涌到主殿里,我愣愣地站在人群中,直到朱儿把我拉开。
朱儿的脸色不太好,像是有什么话藏着,欲言又止。后来刚才那个小太监来领了我们去偏殿,说是从今以后我便安置在此。我上下打量这屋子,比张燕堂要大一点,各方置办都是俱全的,似乎每日都有人来打扫,并不见灰尘。朱儿与我稍稍理了下随身的行囊,便坐了下来。朱儿到底是耐不住性子,道:“郡主且歇息,奴婢去看看懿德郡主怎么样了。”原来桃夭的封号是懿德,我不禁有些恍然,我和桃夭,在名分上享受着同等的待遇,这究竟是我的幸运还是对桃夭的羞辱?
朱儿走后,我便起身四处看看,这偏殿选得好,主殿那儿的嘈杂在这儿都被隐去了似的,只是院子内稍显荒芜,若是栽上几株月桂,会极好吧?不过,我也只是想想罢了。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我隐隐觉得。
日斜西山时朱儿才回来,只不过面上讪讪的。我询问缘由,朱儿却不答,只道:“郡主还未用膳吧?原先今日晚膳是李贵妃设了小宴,庆祝郡主和懿德郡主团圆的,谁想得到……唉,奴婢叫人传膳吧。”
朱儿对桃夭的病一字不提,我却无法心安,到底问道:“懿德郡主的病……”朱儿咬着嘴唇,半晌,呐呐道:“郡主快别问了,懿德郡主还昏迷着,太医说是过度忧虑了。大抵是上次的风寒还未好全,才会如此罢。”朱儿似是想安慰我,但是又不好把话说破了。
我才刚进宫,便出了这样的变故,且不说桃夭的突然晕倒与我有无干系,但宫里毕竟是是非之地,比起尉迟府,有过之而无不及,怕是人言可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