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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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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涵这剧本,讲述的是一个乡村出生的女孩历经世事的故事。主角自己走出穷乡僻壤,成为一代歌坛天后,然而她却在风华正茂的年纪退出娱乐园,带着自己多年的积蓄开始从事慈善事业。
纯子坐在张晨办公室的沙发里,对着剧本研究,咕哝道:“慈善事业……我要有钱退隐了,才不去做慈善呢!我得把我们当时那村子里读不上书的都培养出来!”
张晨抬头笑:“这不就是慈善事业么?”
纯子自己琢磨着道:“好像也是。”
纯子忽然咋呼道:“唉晨哥,我怎么觉着剧本里这人这么像你啊?”
张晨从文件中抬头:“哪个?”
纯子捞着剧本指给他看:“喏,就这个男主角,你看,他是女主人公的顶头上司,栽培她提拔她,在她困难的时候给她指路,最后女主人公去了山区,他也跟去了。”
张晨扶住额头。
纯子星星眼地嚷嚷:“越看越像啊晨哥!”
张晨无奈道:“纯子,我是同性恋。”
纯子撇嘴:“我知道啊,想想也不行么?小气鬼。”
中午时分,张晨接到了老家打来的电话。
他的家乡在南方小城,地域不大,古色古香,常年潮湿温润,是以张晨将近三十了,仍旧是一副江南小生的嫩白模样。
他爸爸打电话问他春节回家不,张晨站在走廊里,看这座北方城市飘得迷人眼的雪花,淡淡回答:“工作挺忙的,不知道放不放假呢。阿姨和弟弟最近都还好吗?”
张爸于是慨叹一般道:“你在北面到底做什么?早几年在电视上看到你,还以为混出个名堂了。没成想就火了那么一阵子。现在工作这么辛苦,连大过年都不放假……实在累就回来吧,你阿姨那边……我来说。”
张晨简简单单一笑,从容地答:“不用了,爸。”眼角余光瞥到小周匆匆忙忙跑来,于是道:“事情又来了,爸,有空再聊,帮我问候阿姨,让弟弟好好读书。”
张爸还想说什么,张晨已经挂了电话。
八十年代,张家夫妻的离婚案子闹得轰轰烈烈,小小的城市,东边放一个屁西边也能闻到。那时候人们的思想还很保守,张晨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长大的,同学们难以接受一个家庭离异产品,于是张晨总是被隔绝。后来爸爸找了阿姨,又有了弟弟,张晨便开始住校,明明家就在两条街开外,却在几年中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父亲只是城里一名普通的医生,工作繁忙,继母是典型的市井妇人,对待张晨时是用一种客气疏离、隐隐带刺的态度。因此张晨的成长时光,只是他一个人的回忆。他一直被排斥在同学、家庭的外面。
直到上了大学,直到遇见赵鹤。
赵鹤仿佛是他的救星,他恍若溺水的人抱紧了浮木,而这一抱,却抱了十年,浮木上的朽刺根根扎入皮肤,每拔一根,都痛得彻骨。
已经好多年没有回过家了,那个家里经济不拮据,气氛和乐融融,所以张晨于那个家庭来说,已经成了陌生人一般的存在。
他连唯一能给的经济支撑,那个家庭也并不需要。
张晨有些犹豫,最近跟赵鹤一直冷战,或许他应该邀请赵鹤跟他一起回去一次,也顺便可以和缓两人的关系?
他一直想让赵鹤看看他成长的地方,走那些年,他曾经一个人孤独走过的路。
正想着,他已经走到了赵鹤办公室门前,轻轻敲门,简单的三声。
赵鹤一听到这声音就知道是他,在里面并不应声。
张晨径自推门而入,坐到赵鹤对面。
看赵鹤面前的杯子空了,张晨便起身捞了杯子,去隔间亲自给他磨咖啡。
咖啡香味很快飘散一室,赵鹤不由自主地心软了。
有的人就是能这样,轻而易举戳中你最心尖尖的地方,让你又疼又痒又酸的欲罢不能。
张晨端着两杯香气袅袅的咖啡回来时,赵鹤已经调整出了一个最温柔的表情面对他。
张晨笑道:“今晚去我那?”
赵鹤毫不犹豫地一点头,随即又道:“晨晨,我脾气不好,你知道的,这么多年了,你别给我计较,今晚我亲自下厨,晚上你想咋折腾就咋折腾。”
张晨挑眉,手指在桌上点了点,“那晚上你先回去,我事儿多,肯定晚点。”
挨到下班,张晨噙着浅浅的笑收拾了东西回家。
路过熟食店,买了些赵鹤爱吃的卤菜提在手里,刚进门就瞧见赵鹤挺拔的背影,他歪着头正站在客厅的落地台灯边接电话,语气有些不耐,肩膀宽阔,窗外是万家灯火,霓虹璀璨。
张晨久违地感到一丝温情。
赵鹤挂了电话转身,安然一笑:“你回来啦?我刚打算开始做菜呢,看来时间估计错了,你得等一会儿才吃得到。”
张晨自顾自进了厨房,将熟食装在盘子里,招呼赵鹤:“是我回来早了,一起来做。”
赵鹤从身后环住他,下巴亲昵地蹭在张晨肩膀:“咱们有多少年没这样过了?”
张晨侧过头亲了赵鹤一口,赵鹤当即心花怒放,恨不得直接把他摁在洗手台上干了。
俩人一个洗菜,一个下厨,赵鹤被张晨系上了印着灰太狼的围裙,十足的新世纪好男人模样。
张晨边摘菠菜叶子边说:“我打算在年三十前阵给纯子做几个新专辑的现场宣传,暂定的城市有苏州,广东,天津,顺道给她那部电影做个提前广告。”
“天津不用了,反正离得近,想去随时可以,我认为倒不如在北京本地办一场,可以节约些成本。其余苏州广东的不用动。”
赵鹤手指头摁着瓶口,给锅里的肉片略倒了些调味酒,登时香味四溢。
张晨边洗菜边蹙眉想了想,末了点头笑道:“恩,听你的。”
两人之间熟稔又亲昵。
饭菜上桌,张晨刚把饭碗递到赵鹤手上,赵鹤电话又骤然响了起来。
赵鹤斜斜看一眼来电,面无表情地接起:“怎么了?”
那头声音嘈杂,似乎还带着些哭叫声。
赵鹤好脾气道:“这种事让小周去处理就可以了,你早些回家。”忽然又皱眉道:“怎么会受伤?严重么?”
张晨看着他放下手机,抱歉地对自己说:“晨晨,我一个朋友出了些事,得去医院看看他。”
张晨端着碗,看他起身,去衣架处拿外套,忽然道:“别走了,受伤也不是什么大事,让郑木春去看看他就行。我有话想跟你说。”
赵鹤身形一顿,“你知道是许浩?”
张晨只是执着地复述:“别走成么?我真有话跟你说。”
赵鹤拿大衣的手顿住,看样子已经要将衣服放回衣架上,电话又好死不死地响了起来。
赵鹤再次受了催促,转身抱歉地看着张晨:“没办法,据说腿骨伤得很重。许浩在这儿只有他妈一个亲人,他不想让他妈担心……晨晨,你一向最善解人意,我们聚的时候很多,可他也就跟我这几天。”
张晨抿了抿唇,垂下头不再吭声。
赵鹤穿好衣服,凑上前托着张晨后脑勺,嘴唇轻轻一触:“我走了。”
张晨麻木地点头:“恩,慢点开车。”
赵鹤走后,张晨全然没了胃口,走到沙发前坐下,他捧着脑袋深深地弯下腰:赵鹤,你真的以为,我们聚的时候还可以很多吗?
很多事,你不用心去抓,可能下一个瞬间就面目全非了。
谁都没有义务一直站在原地等谁,珍惜眼前人,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啊,然而相处了整十年的人,却始终没有领会其中用意。
翌日,张晨顶着一脸黑眼圈上班,杨定远一早蹲在他办公室鬼鬼祟祟,张晨隔着百叶窗就瞧见那家伙鬼小子样的蹲在自己办公桌上捣鼓什么。
张晨脸色很不好地进门,冷不丁站在杨定远身后问:“干什么呢你?”
杨定远吓一跳蹦起身,睁着大眼睛道:“给你放便当呢!你看!我不会做饭,昨晚学了很久的哦!”
张晨探脑袋一看,顿时黑线。
面前的便当盒里由海带丝、酱菜、小西红柿等等摆出了一张名侦探柯南的脸。
杨定远得意洋洋道:“怎么样?不错吧?我为你精心准备的午餐,perfect!”
张晨:“……”
杨定远骄傲地竖着长长食指,指着黝黑发亮的海带丝道:“我特地查了的,这个做的时候不能煮太过,会烂,不能做太淡,会腥,还有这个酱菜围成的眼镜框……本来我昨晚都做的很好,可早上开车的时候颠了下给弄乱了,现在好了,你看!”
张晨看着杨定远食指上一块被烫伤的皮肤出了神,心口忽然很酸。
杨定远还在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成果。
张晨忽然道:“马上是你本命年吧?”
杨定远一愣,想收起手指点头,张晨却忽然抬手,一把攥住他的手指,低眉看着那伤口道:“晚上咱们去逛街,正好千寻缺护膝,我打算去给他买个。”
杨定远委屈道:“哦,是为了邓千寻啊……”
张晨抬头看他一眼,他的眼睛会说话,杨定远瞬间就明白了他借花献佛的意思,鬼使神差的,一向二皮脸的杨总监倏地脸红。
死皮赖脸的破小孩儿就这么红着一张脸,浑身冒热气,看都不敢看张晨一眼,抽了手指就发足狂奔回了自己办公室,继而猛灌冷水。
桌上内线电话忽然响起,杨定远条件反射接起,那边传来张晨淡淡的声音:“晚上准时下班,到时候我来喊你。”
杨定远:“哦……哦,好……好……”
张晨勾着嘴角挂了电话,沮丧的心情忽然不再那么低落。窗外阳光打在他身上,他看着马路上的车水马龙,觉得自己在这个繁忙而又冷漠的都市中找到了一丝纯真。
他忽然生出了一股子勇气,寻出手机里爸爸的电话,毫不犹豫拨了过去。
张爸很惊讶地问:“晨晨?怎么有空打电话回来?”
张晨心情很愉悦地道:“爸,我请好了年假,年三十那天到家。”
张爸先是愕然,后知后觉地也高兴起来:“那太好了!爸到时候去接你,你是火车还是汽车回来?”
张晨道:“我坐飞机。”
张爸愣了很久,道:“是不是火车汽车票都买不到了?没关系,难得奢侈一次,爸爸到时候开车去机场接你。你好些年没回来,家里这边变化很大。”
张晨懒得去纠正,只笑道:“好,等定了航班我把时间告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