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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两个人的旅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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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陆南行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独自一人在一条道路上行走着,周围的景色或是峡谷或是田园或是遗迹不断变化着。走着走着他看见路边有一大片薰衣草开的正好,便拿出照相机想要把眼前的花海拍下来,可是用取景器取景时总是会看到路边的垃圾堆和远处难看的房屋,陆南行一边摆弄相机一边变换站位,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纷纷拿出相机开始摆姿势拍照,陆南行愈发取不到好景,一张相片也没有拍出来。不知不觉他走进了另一个场景,身边一大丛向日葵在骄阳的照耀下格外鲜活动人,陆南行十分欣喜,蹲下身来正要拍照,突然林风悲面无表情地走入镜头,就在这时陆南行按下了快门……
陆南行猛的睁开眼睛,周围一片漆黑,他躺在床上头晕目眩,一时想不起来自己身在何处。陆南行眨了眨眼睛,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月光透过大开的阳台射了进来,湿润的微风吹进房里,带来植物的芳香以及湖水的潮汐声。陆南行终于想起来自己正身处某市的酒店里,这座城市拥有一座巨大的天然湖泊,而酒店正位于湖边的开阔地,风景优美,不过他们入住时天色已晚,也没来得及细看酒店周围的风光。陆南行在黑暗中躺了一会儿,只觉得睡意全无,越来越清醒,想了想惊醒前所做的梦,便伸手拧亮了头顶的床灯,这才发现另一张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这么晚了人能跑到哪里去呢?陆南行觉得心下好像已经有了答案一样,十分了然地披了件衣服,走到阳台上向四下张望,果然看见不远处湖边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那里。陆南行也不急着确认那个身影究竟是谁,在吊椅上坐了下来,对着楼下的身影开始想心事。林风悲坐在湖边在想什么呢?在想之前用过的晚饭?在想即将结束的旅程?还是在想那永远也回不去的故乡。他是被卷入无情的命运洪流的渺小人类,只能在其中无力挣扎,不断下沉,其他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只不过他的命运演绎得如此表象化,让他充满了被同情的资本。陆南行在椅子里换了个坐姿,不自觉笑了起来,像林风悲这样的人,大概不管放在哪里都能如鱼得水的活下去,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被他这种生活方式所吸引了。
林风悲抱着膝盖坐在铺满鹅卵石的湖边,看着满眼的湖光山色,不禁觉得这样作为一个普通人活在另一个时空的感觉其实也蛮不错的,以前住在皇宫里的时候,不管到哪里都前呼后拥着一大帮人,所做的任何事情都会被别人前前后后的策划好,像这样独自一人随意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是从来没有过的。林风悲想到得意的地方不由躺倒在地上,仰八叉的看着漆黑的夜空。从他懂事开始,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旁人示好,这个世界从古到今都是由利益驱动的,陆南行的存在却无时不刻不在提醒他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荒谬。盯着夜空看久了,能看到的星星就越来越多,林风悲觉得满天的星斗正在一点一点压低,将自己包围在其中,究竟是这个世界变了,还是自己的人生观从一开始就错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陆南行的脸出现在林风悲的视野里。
林风悲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就这样听着湖水拍打湖岸的声音,觉得自己好像到了海边一样。”
“你见过大海么?”陆南行心里开始默默计算古代人的车旅时间。
“没有,只在书里看过,听远方来的使节提起过,”林风悲扬起下巴,把陆南行倒着打量了一番。
“你想去的话我们可以找个时间一起去,”陆南行在林风悲身边坐下,“夜幕下的大海跟这里的景色很不一样,看起来要……”他歪着头想了想要怎么概括形容,“要可怕得多。”
林风悲侧过身来对着陆南行:“我要去哪里你都会陪着我么?”
“那当然,”陆南行也学着林风悲的样子侧身躺下,“你身上又没有钱,不带着我这个钱包你能去哪。”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林风悲脱口而出之后就后悔了。
不过看起来陆南行今晚的心情特别好,他愣了一下,便笑着说道:“因为我们是朋友啊,你是不是从小缺爱,别人对你好一点你都受不了?”
“朋友啊。”不知为什么林风悲听到这几个字有些失落,叹了口气,“我已经不是王爷了,现在的我既没权也没钱,对于你来说我只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可疑分子,对这个世界来说我是最多余的一个人,这样的人你也会当做朋友么?”这句话林风悲没有说出口。
“是的,一见交心的朋友。”陆南行又重复了一遍,“如果不是我这一路陪你,换做老厚还是小闲,他们也会好好照顾你的。”这句话,陆南行也没有说出口。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阴郁起来,陆南行一下子站了起来,踢掉鞋子,卷起裤脚走进湖水里,一股寒气从脚底直袭到头顶,陆南行不禁叉起腰,大大的喘了几口气。
一边林风悲也踩着水走了过来,哆嗦了几下说道:“一千年来万物变迁,只有这一轮明月亘古不变,它照耀过一千年前的我,也照耀着一千年后的我们。”
听着林风悲低沉的声音,陆南行侧过头想要看清林风悲的表情,那张这几天已经看习惯的脸在月光下竟有点如梦似幻的美感,竟一时间失了言语,半晌才说道:“小弟弟是想家了吧,想哭就哭吧,大哥哥不会嘲笑你的。”
林风悲狠狠地扭过头瞪了陆南行一眼,一脚把冰凉的湖水踢到陆南行身上:“看我的断子绝孙脚!”
陆南行不甘示弱,弯下腰把水全泼到林风悲脸上:“尝尝我的为民除害掌!”
两人你来我往打起水仗来,直到全身湿透,扭打在一处,抱成一团摔进水里,在漆黑的湖里挣扎了半天,两人都喝了一肚子水,这才神情委顿的回到岸上,鞋子不见了只好赤着脚回到房间。一番折腾之后,东方的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