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尘盼川归》江余桔

14、山高水低又觉天小

　　这种事情发生在忘川风门里的概率极为罕见，毕竟谁也不会在曾经管束他们的地方闹事，但谁也没料到今天会有这一出，一时间，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吵闹不已。

　　付白目光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凉意，道：“此人之前就一直疯疯癫癫，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被他缠上不好脱身，还是快走吧。 ”

　　柳忘尘并不理会付白，眼都不眨地看着面前的人，默然半响，忽然开口，道:“他是前朝副将，名叫赵铎，从小善战，英姿威武，百年前曾随扶光将军一同打仗，两人是不错的搭档。”

　　“赵铎？”

　　“对。”柳忘尘点头，他不会认错那个背影，就如当年一般，他看到他站在夜色撩人的桥上，月光下树影婆娑，直直地打在少年将军的脸上，仿佛残月照雪，冷而犀利，而柳忘尘对赵铎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浸了寒意的嗓音，“你来忘川国到底有什么目的？”

　　可如今百年不见，赵铎穿的像个乞丐一样，全然不见当年之容，柳忘尘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朝川观察得最为仔细，早就瞧好了赵铎发“疯”的缘故，率先开口说话，“你们有谁带了不该带的东西？赶紧交出来。”

　　这句话虽是在警告大家，但他的眼睛却是在盯着柳忘尘。

　　柳忘尘不知该如何解释，嘴唇微微动了动，话明明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最后只得道：“没带什么，可能……可能他看我不顺眼。”

　　赵铎的嘴巴被符纸封着，想说话却只能唔唔叫，柳忘尘刚想揭开符纸，远处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着，“什么热闹的事，引得大家在这围观？”

　　柳忘尘心猛地一紧，是梅应。

　　他目前最不想见到的人。

　　梅应喝了不少酒，空气中沁入酒醇香气，仿佛在烟雨蒙蒙中掺入了一缕微醺的甜味，起到安慰人心的作用。

　　原本被困住不能挣扎的赵铎听到这句话时，竟拼劲力气躲到了梅应身后。

　　梅应见到赵铎如此狼狈，眉毛一皱，将赵铎护在身后，脸色略显不悦，道：“怎么把好好的人弄成这样，这符纸是谁贴的？我堂堂忘川风门的人还不至于被欺辱成这样，来人，把符纸给我撕了。”

　　朝川不等人来，右手一动，赵铎嘴上粘着的符纸落下来，面色不变，拱手道：“晚水门教的不好，见谅。”

　　梅应抿了抿嘴唇，脸色比刚才要好些，道：“无妨，只是赵铎这人，有点特殊，我也碰不得，但他身在忘川风门，我还有责任护着他。”

　　梅应把目光放在柳忘尘身上，顿时觉得他很熟悉，但思索一生所见之人，始终找不到任何一丝一缕。

　　柳忘尘也在看他，两人对视，梅应一下子有了熟悉感，心中默默地念了那个人的名字。

　　太像了。

　　“也是可怜，年纪轻轻就变成了这副模样，罢了，先不提了。”他看向赵铎，声音低沉，带着责备的意味，道：“不是说让你好好待在屋里，今晚不出去的吗？”

　　赵铎不出声，死死盯住柳忘尘，眼睛眨都不眨，似是要把他看穿。

　　梅应顺着他的视线看，直觉不对，问起柳忘尘的身份，很自然地道：“这位是？”

　　朝川瞥向柳忘尘，见到他还在发呆，眉心一抖，道:“谢柳，晚水门新弟子。”

　　梅应重新打量起柳忘尘，“这么多年，没想到你还收了个徒弟。”

　　朝川想要开口解释这只是普通弟子不是徒弟，但柳忘尘已从新身份中反应过来，赶在朝川开口之前就已答应了，“没错，这是我师尊。”

　　朝川：“……”

　　付白：“……”

　　梅应收下打量柳忘尘的目光，语气带着歉意，“或许是你长得太像他，今晚给各位添麻烦了，回头我就管教他，叫他以后不要在人多的地方出现。 ”

　　柳忘尘道：“无妨，一点小事而已。”

　　口中是这样说的，但他心中不认为这是小事。

　　他刚才还在听别人如何处置他，现在要是身份被发现了，那可就玩完了。

　　梅应命人让赵铎带下去，叹道：“若是扶光将军在就好了。”

　　柳忘尘心中存有一丝好奇，“为什么一定要扶光将军？”

　　“都是前朝的事，前朝还在世的王公显贵应该只剩下扶光将军他们了。”

　　…………

　　待所有人进了轿子，浅瞳从远处跑来，此时，她的心情已变得非常好，快活地像只鸟。

　　她把头发往后一撩，露出尖尖的牙齿，“我不在你这待了，一会我就走，来你这像被虐待一样，你就自己一个人好好待在这吧。”说完，还特意摇了摇脑袋，一副得意样。

　　付白瞧见他这模样，当真觉得好笑，便开口问道:“去哪？”

　　“依川哥哥那。”

　　“哐当一一”的一声，柳忘尘手里拿着的扇子掉了下来，神色略显慌张，问：“沈依川？”

　　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赵铎会仇恨他，当初灭国一战，死的都是些王公贵族，在当时的战乱之时，赵铎的妻子与至亲好友都因他而战死，说到底还是怪柳忘尘，如果没有他，忘川国根本不会灭亡，他的妻子和好友也不会死。

　　赵铎的年龄比池灼小，小时候经常与池灼一同练剑，关系还算不错，后来，池灼与沈望舒一同离开了忘川国之后的两年，国灭了，他被梦魔日日夜夜地折磨着，才造成了这个模样。

　　仔细一想，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

　　太阳毒辣，热得人喘不过气来，一旁的垂柳都被烤的奄奄的，柳忘尘一行人就像在蒸笼一样。

　　柳忘尘觉得自己像个神仙一样，这几天过得混乱无比，现在又迈着沉重的步伐，在青城山没头没脑地走着。

　　付白认真地走了一会儿，但很快就扛不住烈日炎炎，他没去过青城山，只知道这青城山下有一座城，叫做青城，所以挨着这座山的名字也叫做青城山。

　　柳条轻拂水面，泛起层层涟漪，小桥流水，青石板路，白墙黛瓦，构成了青城山独特的风景线。

　　有人问了句，“还有多久才到？”

　　柳忘尘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他连青城都没去过，然后所有人把希望的目光放在浅瞳那里，此时的她正在悠闲的抱着小雀，逗着玩。

　　没错，她把柳忘尘的小雀“抢”了过来，跟在后面不知道在干什么，根本不带管路，付白皱了皱眉，不冷不热道：“你别玩了，大家都不知道路怎么走，赶紧带路。”说完，又伸出手，示意浅瞳把小雀交给他。

　　浅瞳对付白恳求的态度十分不满意，抱紧小雀，不情不愿道：“我上哪给你找路去，你不是读过很多书吗？应该比我更知道啊，反正我不知道。”

　　付白莫名其妙，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说我知道路了。”

　　浅瞳：“你走在最前面，那不就可以说明了么。”

　　“那找这么说的话，你什么都不知道？”

　　浅瞳晃了晃脑袋上的呆毛，同意“对呀。”

　　“你不知道路还来这里找他们，你胆子可真大。 ”

　　其余人又把目光放在朝川身上，朝川是一门之主，肯定是最清楚的，然而，晚水门的一位小弟子轻飘飘地来了句，“我们门主虽游历过许多地方，但这青城山……百年都很安稳，也没来的必要。”

　　朝川本来打算不陪这些小辈来这的，他是门主，门中一大堆事情没处理。但就在当时，他的袖子被柳忘尘一拽，然后他就通过法阵瞬移到这了。

　　来都来了，朝川也没多说什么，全当一日游。

　　他想着这件事与他无关，也没必要操这个心，至于爱管闲事的，他看向柳忘尘，就让他管去。

　　车轮碾过石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的思绪已经穿过万千世界。

　　想到第一次见面时，朝川正要出去办事，恰巧感受到了有个陌生人擅闯晚水门，他想都没想就出去了，结果看到的是柳忘尘一个人，拿着破烂似的布条，在那个地方自己缠伤口。

　　缠就缠吧，受伤了处理伤口这没错，可他看到的是，柳忘尘连伤口处的巨齿草的残叶都不弄掉，直接用布条缠上去。

　　一点常识都没有。

　　后来不知怎么的，冷漠了几百年的心突然有自己的想法，他还是把柳忘尘送到了付白那，要不然那伤口一个月都好不了。

　　最后朝川心想，他还是没变，什么都没变，跟小时候的一样。

　　登时无言，付白“抢”过小雀，往浅瞳头上轻拍了一下，道：“你不知道路还敢走，你小心点啊，我一会就告你状去。”

　　浅瞳有些微愠，“好好的你干嘛动手？！”

　　“他们就在山里，你要是好好找就能找到了，这么一大座山里，找个房子都不会吗？”

　　见两个人要吵起来了，柳忘尘适应地劝道：“好了好了，别吵了。”

　　朝川仿佛对此已经习惯了，径直绕过他们，连带着后面的弟子。

　　青城一带河谷众多，柳忘尘从山路往下看，高山屏峙，地势也崎岖不平，走起来很费劲。

　　其他两人不再幼稚地吵架，他们来到山的深处，浅瞳看到了某个东西，兴奋地道：“看！大白鹅！”

　　付白抬眼望去，那里确实有两只大白鹅在地上搜寻着食物，其中一只看到了他们，抖抖脖子，单脚站立，骄傲地俯视他们。

　　浅瞳眉眼弯弯，脸上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只见浅瞳脚步放慢，一步一步地走向大白鹅，大白鹅有点呆，就默默地看着浅瞳的靠近，突然，“嘎”的一声，大白鹅被浅瞳死死地抓住脖子。

　　“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