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梦的久一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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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发疯就此搁置下去，跟没发生过一样，没有人在我面前提这件事，似乎所有人都照心不宣，做着他们应该做的工作。
从这次后又是一连好几天没见着萧昀庭了，前几天从林珩口中得到消息，萧昀庭不知道怎么过敏了，脖子上出了些红色的小疹子，又痒又疼，中间请了天假。
我有点心疼，是做研究不小心碰到什么致敏源了吗？
但林珩摇摇头说他也不知道。
在林珩的陪伴下，我认识了隔壁那个考研的学生，长得很周正，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一股书呆子气。但人家有脑子，聪明。人家学机电的。
他脸上带着一丝抑郁，不像理科生，倒像是一个文气邹邹的书生。
“你好，我叫季秋。”
他呆呆抬头看我，发顶有一丝凌乱，几缕头发歪歪的立着，随后白净的脸上漾开一抹浅浅的笑：“你好，我叫杜瑾玄。”
他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朝我这边走来。
我有点惊讶，高大的身影渐渐移动到我面前，看起来小小柔柔的一团怎么站起来这么高！？最起码比我高一个头。
停留在我眼前的手清瘦，掌纹清晰，指甲修剪的也很干净，浅粉色的，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毛茸茸的一个大高个。
我伸出手握上他的手摇了摇，松开。
我有些许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林珩在我身边站着，不嫌事大的说：“小秋也是一个爱学习上进的人…你们应该很聊得来。”
我有点无语，刚想回头瞪林珩面前的人笑了，柔软的声音在周边荡漾开。
“那小季秋喜欢哪个科目呢？”
林珩看我们说上了话，移着脚步转身离去：“去给你们拿饮料喝。”
我……
他表情很认真，那双桃花眼微眯着，瞳孔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琥珀色。
“语文……”
我尴尬的胡编乱造。
“哈哈…喜欢文学啊…我屋子里放有几本诗集，你可以借来看。”
我盯着他手里不算薄的书看，问：“这是什么书啊？”
“诺，你看。”他把书递给我，让我看。
封面上大咧咧地写着“机电一体化系统设计与控制”。
每个字都能看懂，怎么组合起来就不懂了呢？我仰头笑：“对不起啊，我初中毕业，看不懂。”
他从我手里拿过书，摇摇头，“其实读书读多了也不好…很难真的…考研的人太多了，研究报告也难做……”
“有时候想想自己读了这么多书把自己读出了病也挺可笑的。”
我看着他，认真听他讲，虽然说我不太能听懂他说的话。
“算了。”他伸手放在我头顶替我挡了挡头顶的太阳，“咱进去说吧。”
“好。”
我们在那间挂满抽象画作的厅子里落座，温度很舒服，林珩看见我们进来很自然的把两听可乐放在桌子上。
他还贴心的把环给拉开。
我拿起易拉罐抿了一小口，很甜，但还是有说不出来的滋味——小时候看见季修竹喝过。
“你喜欢小猫啊？”杜瑾玄视线落到我胸前的小猫别针上，“我家有只橘猫，可乖了，等下次带来和你一起玩。”
“你家是不是还有一只狗？”我看着他胸前小狗的胸针问，“还是一只斑点狗。”
“对啊，小季秋好聪明啊。”
他笑着，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我注意到他胸针下面牌子的颜色是绿色的…最低等的攻击性，可以忽略不计的那种。后来我才知道，人家只是有抑郁的征兆，来这里也只是为了静心学习考研而已。
杜瑾玄是一个好相处的人，林珩看我们两个相处融洽便不当电灯泡离开了，倒不是对我真正放心，因为我手上带了萧昀庭新研究的检测手环。
我发病的时候它能及时检测到，并会发出警报，同时特定药物生效，散发出来气体会让我尽量保持镇静，必要情况下使我产生晕眩感，况且他们又不会真正的走远。
这些他们都不说，但我都知道。
这个手环是萧昀庭新的研究成果，周末看新闻的时候看到了，成效很大，在国内外引发了不小的轰动。我看的是国际报导，电视里主持人说英文，不过下面有汉语字幕，我大差不差认出来了。
萧昀庭很聪明，他很厉害。
……
“这个是博尔赫斯的诗……”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消瘦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我给你一个久久望着孤月人的悲哀——
我不懂，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不应该用自己最好的东西去做挽留吗？为什么用消瘦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孤月人的悲哀来挽留吗？我不懂。
挽留不应该用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去做挽留吗？
我和杜瑾玄并肩坐在他房间的一把长椅上，他把书放在我们之间低声念着，声音回荡在空气里很具有感染力，我觉得他应该很喜欢文学和艺术。
“你喜欢大厅里的挂画吗？”他突然问我。
我回想到挂满鲜艳色彩油画的那面墙壁，有些心惊，它给人的冲击力度很大，感官刺激能力很强，到现在我都能回想起那幅红黑交叠配色的油画。
它不是画中色彩最艳丽的，但是它是我感受能力最强烈的，压抑窒息，盯着有喘不过气的错觉。
“看起来有些不舒服。”我看着他顿了一下，“窒息。”
“嗯…色块的刺激是有些强烈，我觉得它们不是凌乱的排布而是有规律的……”
脑子里那团黑压压的感觉要把我整个人覆灭，意识渐渐模糊，一阵天旋地转，世界彻底黑了下来。
三年前雨天——
一道闪电从头顶劈下，雷鸣震耳发聩。
泥巴混着雨水伴随着脚步浸湿了半条裤腿，空气里夹杂着腥气，我被他们彻底遗弃了……季修竹巴不得我去死。
刚踏入那座阴森潮湿的建筑物我就有预感，在那里面我活不久，迟早是要死的，我想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就此了结生命。
但我连寻死的机会都没有，链子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它像是死死嵌入我的骨肉，我再也摆脱不开。
那段时间我老是梦到海，蓝色的海，粉色的海，紫色的海，绿色的海，黑色的海，红色的海……一幕幕光怪陆离，似是一张无形的网，逐步把我套牢，收紧，最终勒的我窒息……
七岁时我坠过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掉下去的，当时只有我和奶奶在海边，同样是下雨天，海浪翻滚沸腾，似要把整个世界冲毁至坍塌。
那天是我的世界末日，也是我的新生之时。
海水又咸又涩，无孔不入，不断灌入我的鼻腔，耳朵和喉咙，身体越陷越深，脊背上还有手掌的触觉。不知道是不是我幻视了，眼前都是黑的，须臾后又出现了几抹刺眼的红。
扎眼…我喘不上气，我要死了。
在水中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连挣扎都忘记了，我在海水里用力眨了眨眼睛，逼出海水无奈又布满海水，朦朦胧胧中我看到了天使。
他从上到下舒展着翅膀来到我眼前，漂亮的面孔，艳丽至极的眼睛，他化作人的模样来拯救我，挽着我的手把我往上捞。
天使…
天使原来也会眷顾我这样糟糕的小孩。
＊
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真的，反正最后睁开眼看到的是季修竹。
那张和我将近九分像的脸蛋怼在我面前，恶狠狠地问我怎么还没死。
我盯着白色的天花板傻笑道：“我看到天使了，弟弟，天使拯救我，他不想让我死。”
“别叫我弟弟，我嫌恶心，一个精神病不配当我哥。”
我静静“哦”了一声，季修竹不让我喊他弟，他也从来没有认过我这个哥。
时间过去的太久了，久到我以为那次意外是我的梦。
其实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我的梦。
“季秋，天使是真正存在的，天使希望你继续活下去。”
呓语一样围绕在我耳边。
好冷的声音，如同那日冰冷的海水一般，但手腕无比温热，好似有一个人紧紧握着我的手，用力把我从深渊中往上拽。
心底短暂获得平静，我深吸一口气继续沉睡下去。
“萧医生——”
我蜷缩在窗前的小窝里，萧昀庭坐在桌子旁整理资料，他低垂着的眉眼映入眼帘，眼睑下有些乌青，微蜷的睫毛忽上忽下，冯医生轻扣木门边沿喊道。
萧昀庭站起身，朝我这边看过来，我闭上眼假装睡觉，脚步声在我耳边响起。
“萧医生，你怎么不看消息——”
门搭嘎一声，说话声越来越小，直到最后消失堙灭。
我松开攥着被角的手指从我搭建的“秘密基地”中钻出来，萧昀庭的电脑还在桌子上，他应该还会回来。
我竟然会被自己的举动吓到，我以为那是梦……
“萧昀庭……你的脸好冷啊。”我睁开惺忪的睡眼从被窝里伸出手触碰萧昀庭的脸，一整个手掌贴到他的脸上，手指从眉心描摹到眉尾，再到脸颊，嘴唇，下巴……唇形漂亮，颜色红润，好甜……
“萧昀庭，嘴巴看起来好软啊……”为什么从这么甜的嘴里说出这么冷的话…我扣着他的后脑勺逼迫他向我靠近，我呼出的气息尽数洒在他的脸上。
好红…他的脸好红…
我心脏也跳动好快，萧昀庭怎么能这么漂亮？
他呼吸一滞道：“别闹了。”
他脸颊上红扑扑的，这样看倒有一些可爱，声音软绵绵的。
“我做梦了，萧昀庭，梦到你了。”
我松开他从床上爬起来钻进我自己在窗边造的小窝躺进去，“在这里梦到的……”
“梦到你在桌子旁写研究报告。”我抖着睫毛低声细语请求他，“所以这次你能不能在我的梦里停留的久一点啊。”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梦的久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