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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发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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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柠檬香的夏游过后又是近半个多月没有看见萧昀庭了。
小护士叫孙芷,她说萧医生最近在做研究,忙的很。
不能说他对我不尽责,只能说我的病症很不稳定,其实不住院也可以,只需要按时吃药,定时做催眠,放松训练和心理咨询。
但我怕孤独,我要住院,喜欢有人围绕着,喜欢耳边的嘻嘻吵闹声。
安静把我打搅的太害怕了。
有时候,往往就是无创就了有。
孙芷手上带着那颗大大的钻戒,我说好闪,她掩面微笑说她上个星期订婚了,三个月后就要结婚。
上个星期林珩往我手里塞了两把喜糖,握都握不住,但那张温柔的脸上写满了热情,我没好意思拒绝,都接住了,目前只吃了三颗,剩下的在枕头边放着。
我不知道萧昀庭吃了没有,萧昀庭那么忙,我想给他尝尝。
没有哈密瓜味的糖,不知道萧昀庭会不会吃…但我还是想给他。
“等结婚后,我们会有小宝宝,你喜欢小宝宝吗?”她问我。
但我没往这方面想,我知道结婚后就要成为夫妻,成为夫妻后就要永远永远在一起。在一起久了总归是要烦的,烦了就要离婚。别人我不知道,但我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就是这样的。
永恒不变的爱,我倒真不相信。
钻石代表永恒不过是人类虚无的谎言。
缥缈的爱永远不能实质化,也不可能被实质化。
我不否认这世界上的恋爱结婚,也不否认白头偕老,雄螳螂能为繁衍后代牺牲自己,人类也懂。
人类到了一定的时期就要做与这个时期适配的事,几千年以来不变的规律。
我可能会,萧昀庭会…反正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每个人都会。
“小秋?”
“嗯?”我一愣回过神看小护士,仔细回想过她问我的问题后回答,“喜欢啊。”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喜不喜欢,有的小宝宝很乖,有的小宝宝不乖,我只喜欢乖的小宝宝。
“到时候给你看。”
我说好。尽管我知道这并不可能,因为我的病迟早会发作,说不准伤害了婴孩。
那样,我就真的是罪该万死。
…
今天的天气并不太好,阴湿感铺面而来。但这阻挡不了本该自由的灵魂,翻滚海面上鸥鸟仍旧愉快飞翔。但昨天还有人捡贝壳的沙滩上空无一人。
海浪哗哗的卷着,翻滚起来的浪花是白色的,跟雪一样白,没有一丝杂质。
我盯着窗外,安静无言。
林珩进到我的房间给我拉上窗帘并打开灯。
屋子里一下子亮堂起来,跟晴天不相上下,窗帘上有一颗大大的太阳,明媚的好似放着光芒。
他有两只大大的眼睛,红彤彤可爱的小红脸蛋,大大的微笑——让人一看心情就变好了。
我不知道这些是什么时候装上去的,我只知道上次天阴的时候我说我不喜欢下雨天,不喜欢阴天。
我只跟萧昀庭说过。
但我却谢了林珩。
“谢谢你,林珩。”
“没关系的,这是我们医院应该做的事情。”
我看着落地窗前面的那面窗帘竟然有些突发奇想,我想在落地窗前面安一个温暖的小窝。无聊的时候可以坐上去,或者躺上去。
但我没说。
林珩给我看了他哥哥林玥的照片。毕竟不是亲兄弟,两个人一点也不像。说实话吧,听林珩跟我讲他哥哥林玥收养他,我以为他哥哥跟他一样,是一个看起来和善异常的人,但并不是。两个人的对比很鲜明。
林玥看起来很冷,但又跟萧昀庭不一样,因为林玥眉目之间过于凌厉,有一种杀伐果断的感觉,他看起来很年轻,攻击性很强,一身黑色的西服,像是一个总裁。
我道:“你哥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
“有了一个小企业,还算不错。”林珩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真的很不容易。”
我也觉得,因为我在那张照片里看到了他眉眼间隐藏的疲惫。
我在这第二天离开了医院,病情较为稳定,他们同意我出去,我也就申请了一天期限。
我买了花又买了纸钱。
今天是爷爷的祭日,我好久没来看他了,一方面是我真的没有机会来看他,另一方面是我在逃避。
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他。
我把那束白百合放在爷爷的墓碑上,抬手去触碰那张泛黄风化的照片,那双浑浊的眼睛仍旧眯着,嘴角上扬,满脸笑容。
奶奶没和爷爷葬在一起,爷爷可能会伤心,但奶奶绝对不会后悔。
我放好花后,在墓牌前面立正,以最好的姿态面对爷爷。
“对不起。”
我在飞腾的热风中道歉,希望我的诚意能飘到另一个未知的世界里。
“爷爷,我对不起您……”我眼睛又去扫上面的照片,“我也对不起奶奶,都怪我……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烧了纸钱,并在石碑旁放了奶奶的照片。这是爷爷的期望,我知道,即使他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
爷爷对奶奶的感情我也说不清,是爱吗?我不知道。我觉得是一种执念,执念太深,伤了身心,一直到死亡都没有从这里面解脱出来。
我觉得爷爷要是活着的话他一定会杀了我的,毕竟我不慎害死了他最在意的人,他最爱的人。我想过死,但我不能死,我要活着,其实活到什么时候我也不清楚。
我只是想在季修竹面前展示我能够好好活着的,我会克服我的病症,我会活的很精彩,我不像他说的那样…一个任由疾病支配的废人,一个疯子,疯子……
但事实证明我并不能,在看过爷爷后回去的那晚我就发病了,这也是来医院第一次发病,三个男护士死死按着我,最终无奈给我拴上铁链打镇静剂。
但还是太晚了,我挥舞着手抓伤了一名护士,我的指甲劈开敞血,护士的脖子是血淋淋的抓痕。
爷爷其实不喜欢白百合,喜欢白百合的是奶奶,爷爷送给奶奶的第一束花是白百合。我十八岁生日那天发病,抓伤了奶奶…奶奶没有及时得到医治死亡了,那天晚上我梦到了爷爷,他看着我笑,叫我“秋秋”。
好久没有人这样喊过我了,我眼眶一热伸手要去抱爷爷,他却一抬手将我往后狠推,我这才注意到身后的悬崖,最后看着爷爷那张慈祥的面孔掉下悬崖,失重感冲击着我的头脑。本以为会粉身碎骨,可没想到悬崖下是海,我坠落到里面,咸涩的海水灌入我的鼻腔,将我身体里的氧气抽离干净。
我像是一只剥光皮的虾米。
从梦中醒来后,满面泪水,手上仍旧沾着那粘稠的血。泪水混着血液往我嘴里滑着,又苦又咸。
地上散落着几块包装精巧的糖果,从奶奶口袋里散落出来的,给季修竹的糖果,他的生日礼物。我抖着手从地上捡起一块,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糖块被手上的血液沾染,泛着苦涩。太苦了,苦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我浑浑噩噩的,其实我在那天晚上上了天台,但是大木门被季修竹踢开,木屑飞散,我在顶楼都听到声音了。不久后他找到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拉着我的衣领把我掀翻在地,嘴里的铁锈味更加浓郁。
季修竹拳头一下一下落在我脸上,还没看清他水波潋滟的眼睛就被从额头滑下的温热液体糊住了视线。
“季秋,疯子!!疯子!!疯子!!被疾病掌控的疯子!”
他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里爆发出来,他恨不得把我活剥生吞。
“你让我去死吧…”
他的手死死捏住我的脖子,恨不得把我给掐死,我自动屏住呼吸,掐死我吧,我也不想活了。
可他骤然间松开手,反手捏着我的后脖子把我的脑袋狠狠撞到地上,整颗脑袋又晕又疼,脑壳里面像灌满了铅水。
整个过程我没有任何挣扎,摔死我吧,就这样摔死我吧,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我快要死的时候,季修竹停住了手,奶奶是真的死了,我知道,季修竹也清楚,我无力睁着眼,道:“掐死我吧…”
“滚!自己找家精神病院住着!你个疯子!”接着他转身给奶奶收尸,我闭上眼,浑身又疼又麻,我想要就这样一直躺下去的时候季修竹回头恶狠狠道,“想死啊?跟我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人这么不如我啊?就他妈活该你是疯子!”
本就溃烂的伤口被我握了又握,我不服,老天不公,凭什么?!凭什么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人就只有我有病??!
这意味着我永远趴在季修竹脚底下苟延残喘。我不能死……
可我不死就意味着我要破茧重生,我被季修竹推荐到那家精神病院,整整三年!我没破成,我服输,我认命。
我他妈的就是一个控制不住自己的怪胎。
…
深蓝色的漩涡把我一层又一层的包裹,我窒息,我坠入深渊再也爬不出来。
时间我感知不到,我像是一只折了翅膀的蝴蝶,别说飞了,我连爬都爬不起来。
梦中的景象由惊悚的海到阴森的蓝色大森林,再到季修竹砸在我脸上的拳头,最终落脚点是白色的带着淡淡柠檬香与消毒水味的玉簪花。
不过玉簪花很丑,由月牙白到恶心人的黑,只有冷冽清香的柠檬香依旧。
我突然有点难受,这个世界上出来没有人关心过我,同时这个世界上也从来没有我的归宿。我有点想要一个拥抱,一个就好了,我没有得到过,我想要拥有。小时候爸爸妈妈从来都不抱我,他们只抱季修竹,也许他们很后悔生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