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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编花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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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言“只愁生不愁养”,这小婴儿如同地里的草儿风一吹便大了。黄蓉只觉眨眼间,怀里的娇娇儿便满了周岁,一岁多些便调皮捣蛋的厉害,她先时只带过杨过这个小娃娃,深感带娃是件轻松活,未孕前只想着以后同靖哥哥生三四个方好,没想到自己生了个女娃,顽劣得叫她头疼,她哪里知道杨过是再世为人,生来便比旁的孩子懂事许多。
凡事就怕比较,若没有杨过这个前因,郭芙便是顽劣千倍,她做母亲的也只会觉得孩子顽皮是常事,但有了杨过乖巧在前,芙儿顽劣了一点便叫她忍受不了,时常言语上教训几句,郭靖自来便信奉孩子要严管,对此深感赞同,一时倒教郭芙遭了殃,前世好歹算是严父慈母,今世竟变成了虎父狼母,一个小小的人儿被管束的委屈至极,时常搂着爷爷、穆婶婶、杨哥哥等人哭诉。
杨过眼里芙妹如何顽劣都不为过,但师父师娘严厉些总是好的,至少以后出了桃花岛有能力护着自己。因此言语上宽慰着小儿人,行动间却比师父师娘还严苛些,芙儿年纪小,只知言语好坏,不辨举止严明,而他又总能在小娃娃将气未气时领了她到处玩耍,叫小女儿只觉得杨哥哥是岛上最好的亲人,时刻跟在他身后做小尾巴。
五岁多的杨过也到了习武的年纪,这一日郭靖领着穿戴一新的杨过来给柯镇恶磕头拜师,想着江南七怪的武功虽比不得《九阴真经》《降龙十八掌》等武功,但也能居于江湖中上,过儿学了也能将七位师傅的衣钵传下,哪知杨过还未拜下,黄药师便提着他的衣领抱了起来,将郭靖一番心思堵了回来,“江南七怪那些拳脚比之我桃花岛武功如何?”
郭靖是个实在人,便是再尊敬师长也无法昧着良心说师傅们的武功比岳父一脉武功出众,当即言道:“武功虽不分高下贵贱,但岳父大人武功高强,桃花岛武学精绝,小婿自是比不过的。”
黄药师冷哼一声,“算你还识得些事,过儿现下年幼,且正是打基石的时候,自该学些精乘的武功,蓉儿,你先教了过儿桃花岛一众武学,至于七位师傅的武功,日后过儿武功有所成,再择一两门学了便是。”郭靖不敢多言,黄蓉想反驳却也知爹爹说的有理,当下应了下来,只是瞧着大师傅的脸色实在不好,心下微叹,大师傅又该生气了。
柯镇恶听了这一番话自然是心中大怒,但他兄弟几个武功不如黄药师是事实,此时嘴上便宜如何也占不到,只得言道:“靖儿,我等武功不如你岳父是事实,我老瞎子还活着,虽技不如人,但我老瞎子兄妹七人一生磊落,万不可叫旁人看扁了去,这岛上我是再住不下去,你送我出岛罢。”
黄蓉听罢瞧了瞧爹爹,又看看远去的柯镇恶,知道自己是那边都劝不了,但靖哥哥一片孝心却该如何?她心思灵敏,转头给杨过使眼色,杨过知趣追了上去,扮痴耍宝想叫大公公宽心,但柯镇恶去意已决,杨过使出百般法子也没劝住人,怏怏回来禀报郭靖黄蓉,“大公公收拾了行礼,往码头去了,叫师父也别去送他,说他人老心不老,一时半会死不了,便是要死了,也提前托人送信来。”杨过知这都是气话,但也不敢隐瞒,如实说来。
郭靖听了便知大师傅气得很了,立时便往码头去寻,黄蓉瞧着老神在在喝茶的爹爹狠狠跺脚,“爹爹,瞧你干的好事,哼,现下你满意了?”
黄药师被女儿责了冷哼一声,“老瞎子武功不如何,心胸也如此狭窄,难怪教出的徒弟如此不成器。”说罢拎着杨过消失在厅堂。
“一个两个都如此不省心,哼。”黄蓉恨恨不平,一旁穆念慈也没想到一个拜师礼竟搅弄成这样,当下也不知如何言语,只能劝了黄蓉,“蓉妹妹,想来芙儿该醒了,我同你去瞧瞧。”黄蓉想到这小祖宗,暂歇了其他心思,转身往女儿闺房行去,“穆姊姊,人长大了便有这许多烦恼么?”
穆念慈低头一笑,“啊唷,姊姊倒第一次听蓉妹妹你这番言语。”黄蓉听出她话语里的打趣,瞪了她一眼,“穆姊姊也学坏啦。”
穆念慈瞧着她含羞带俏的嫩脸,微微笑起来,“你啊,往日里聪明胜我百倍,今日却钻了死胡同,世间事哪里能事事如你意,大师傅同黄前辈自来不和你岂不知,今日这一遭早晚都要来的,你便是避过这一次,下次呢?大师傅在这岛上陪了你们多年,今日想出去寻个自在便随他去罢,大师傅眼睛虽瞧不见,但心明耳灵,不会有事。”这话却也在说她自己,这些年她在岛上陪着过儿,虽处处都好,但桃花岛终究不是她的家,她时不时也会想念当年随爹爹行走江湖的自在岁月,只是过儿如今还小,她不能叫他跟着自己去吃苦。
那边郭靖劝了又劝,终是无用,无奈将柯镇恶送到嘉兴,陪着他在嘉兴住了几日,又寻了丐帮弟子关照着,方才回岛。
郭芙一觉醒来失了一位娇宠她的大公公,大吵大闹了一场,靖蓉不惯着她,随她哭去,小女娃聪明伶俐,哭了几场不见效只能歇下心思,更贴在杨过身旁。
杨过以前学堂一待便是一天,现下加了练武,时间更缺,陪郭芙的时间大大减少,娇娇女没了玩伴,撒娇撒痴了好几日也没法子叫杨过余出更多时间陪她耍,小脑袋灵机一动,求了妈妈也要上学堂,学武功。女儿如此要求,黄蓉岂能不应,当下欢喜不已,将女儿送到学堂识字读书,完了跟着杨过瞎比划几下,一个一岁多的小娃娃哪里经得住,没几日便累的吃饭时都昏昏欲睡,又叫靖蓉、杨过等人心疼不已,几番相劝。
小娃娃生性叛逆好动,又喜模仿,大人越劝越来劲,郭芙不知道父母亲人这一番劝告是为她好,一心只想找杨哥哥玩耍,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便是贴在杨过身边,早上入学堂,午间练武功,倒叫一个前世散漫又缺乏耐心的小人儿勤快了数倍,日后武功学识较前世不知高了几何,真正是虎父无犬女,桃花岛侠义之士辈出,郭女侠威名举世皆知。
杨过因着前世之故,总觉得芙妹耗得几日便放弃了,没想到小女娃为了同他玩耍,竟耐得住性子安生坐着。知自己在芙妹心里如此重要,乐的他连翻了十几个大跟头,一张小嘴如同抹了蜜糖,郭芙学会一字半句,舞得一招半式,好言好语皆信手拈来,将一个小娃娃夸的天上有地上无,靖蓉夫妇每每听了心下大虚,满头虚汗,女儿如何顽劣他们岂不知,杨过这小娃娃童言无忌,也真真夸的出口。
穆念慈幼时家破人亡,后跟着杨铁心东奔西走,吃了不知多少苦,现下瞧着一个小女儿如此可爱,只愿娇纵着她,不叫她知道世间半点艰苦,因此母子两惯着郭芙,靖蓉夫妇便不能再纵然,只能时时责着娇儿,再加一个脾气古怪的爷爷,郭芙一个小人儿在岛上的日子可谓是冰火两重天,忽而晴日暖阳,忽而寒风骤雨,便是性子再单纯也被磨砺得生了七窍心肝,识人知事的本领直追其母,随着年纪增长,虽依然娇蛮任性,但比前世懂事许多。
这一日桃花再开,杨过完成课业,告了黄药师便背着小女娃去摘花玩,郭芙如今已五岁多,虽依然顽劣娇纵,但性子收敛了许多,每日里“杨哥哥长”“杨哥哥短”,叫的杨过找不着南北,把小女娃宠的不成样子,幸而他知道前世的郭芙最喜顺杆爬,宠的时候真宠,责的时候也重责,俨然是郭芙半个师父。郭芙性子直爽,从来记吃不记打,倒也不在乎,心里只觉得杨哥哥哪哪都好,待她尤其好。
小女娃靠在哥哥背上,瞧着树上的花儿叹气,声音娇柔软糯,“杨哥哥,为什么妈妈不给芙儿出岛去?杨哥哥,芙儿想瞧瞧书本里说的‘接踵而至’是什么模样。”今日课上教了这个词语,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许多人挤在一起,脚跟连着脚尖是是什么情形,一下了课便去求黄蓉,想出去瞧一瞧,黄蓉当即又否了,言道她年纪小,外出不安全。
“你乖一些,好好进学,等再大些,杨哥哥将武功练的更厉害些,便带你出岛去。”说话间到了岛上一处香花茂盛处。
杨过初初上岛小猴儿一样,每日里在岛上东跑西晃,一日跑到了此处,不知怎的心里悲戚起来,情不自禁哭了半日不见好,穆念慈寻来以为出了什么事,杨过言语间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如何了,只说此地太荒凉,光秃秃的,瞧着心里难受,穆念慈看着一片绿茵茵的草地虽感疑惑,但还是劝着小儿,言道找了花草种上便能热闹,杨过得了妈妈安慰,果然同靖蓉寻了些香花种子来种,这些年下来,这荒凉地一年四季繁花盛开,无一日有败相,岛上众人时不时也喜来此赏花玩耍,到成了岛上一大好去处。
杨过将小女娃放到石凳上,脚尖微动,身形挪腾间,各色玫瑰、月季、牡丹、茉莉等香花便落在手心,送到郭芙眼前,小女娃瞧着那五颜六色的花枝,小手指向旁边一丛蔷薇花,俏生生道:“杨哥哥,还要粉粉的蔷薇花儿。”
杨过又摘了一束蔷薇花,坐到郭芙身旁,为她细细编起花环来,“师娘说你昨日的课业又没按时完成,黄爷爷也说你这几日惫懒了许多,练琴的时间短了许多,芙妹妹,再这样下去,师父也该生气了。”郭芙听到这话瑟缩了下,在这岛上妈妈总是最容易生她气的,其次便是爷爷,但他们气的快,走的也快,她撒娇卖痴哄哄就好了,反倒是爹爹,平日里很少生她的气,可若真生气了,便是妈妈同爷爷也拉不住,总要重重责罚她一番。
“可是琴真的好难,芙儿记不住指法。”她前些日子听了杨过的箫声,心血来潮也想学音律,黄药师教导她这些多年也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妮子外貌神肖其母,但性子同她爹爹一般无二,若不是瞧着她撒娇撒痴那股子机灵劲,又因着教导傻姑之故,性子磨的平和了些,早舍了女儿一家离岛独居,被小女娃磨了几日,终究是不忍心她日日哭求,找了现下盛行的七弦琴教她,哪想这小娃娃于音律是大大不通,怎么教也记不住指法,故而每日里严苛了些,唬的小女娃心下慌乱更难记住。
杨过瞧出她的害怕,轻言安慰着,“琴指法繁杂,确实难记,当初杨哥哥学箫曲时也时常被爷爷责罚,芙妹妹你聪慧胜我,必能学的比哥哥快。”言语间将手上的花朵一枝枝编排在一起,一双白皙修长的玉手在花朵间翻飞,瞧得郭芙目不转睛,她望了望杨过的手,再瞧瞧自己肉乎乎的小胖手,惊呼道:“杨哥哥,你的手指比芙儿长好多,是不是芙儿手指太短了,才弹不好琴?”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想的有理,若是自己有杨哥哥那么长的手指,按弦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杨过一顿,没想到她竟然从手指上给自己找补回来,看了眼芙妹嫩生生的小手,十个指头确实胖嘟嘟的,但与手掌相比也算修长,只是现在年岁还小,因着胖显得短了些,温言再安慰她:“芙妹妹,我当初学箫时手指也短,按不到孔,后来练着练着,年岁长了,手指也就长了,你别多想,再等几年手指也能同杨哥哥这般长。”郭芙此番话得了杨过支持,立时志气高昂,“那我多练练罢,杨哥哥,你要陪我。”
“好。”转眼一个花环编好,杨过替郭芙戴好,小女娃欢喜的起身跑到水池边左看看,右瞧瞧,水池里隐约现出一位淡绿罗衣的小女娃,头戴一顶香花簇锦的花环,颈中挂着串明珠,脸色白嫩无比,犹如奶油一般,秀眉纤长,双目艳艳,一笑便娇憨可人,不是她是谁。郭芙瞧着自己的样子,再望望地上一身暖黄锦袍、眉目好看的杨过,昨日的疑惑又回到心间:“杨哥哥,外面的人是不是也长得同我们一样。”
小女娃长到如今这般年岁,所见之人只岛上众人,黄蓉、穆念慈两人皆是世间少有的绝丽佳人,黄药师也是一派清风朗月之姿,便是郭靖也相貌堂堂,至于岛上其他仆从相貌上也没不妥,便以为世上的人都同他们这些一般无二,但昨日又学了一个“貌似无盐”,她一时如何也想不出人怎么能长的同盐一般。“你说真有人会长的同‘盐’一样吗?”
杨过昨日已给她解释了一遍什么叫无盐,怕她不懂还特意画了两幅人物画叫她辨别,现下再被问起便知她还是不解其意,但一时半会也不知到底该如何言说,才能叫小女娃真的明白其中含义。他前世今生在市井里生活了许多年,分辨美丑便如吃食般生来便懂,但芙妹不管前生还是今世,十几岁前均生活在这方小岛上,世间事她看的少,见的更少,所知所识大多来自书本或是身边人,不曾见过的,未曾尝过的,别人如何解释,总是隔着一层薄纱,难以正确理解,偏她性子又倔,凡事总想弄个明白,时常叫杨过等人头疼不已。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知她以后出了岛看得多了自会明白,杨过转了话头,“再过的几月,你便满五岁了,也到了正式习武的年岁,开不开心?”郭芙虽从一岁多就跟着他“学武”,但那到底是小孩子玩耍,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哄着她,如今她大些了,便要系统的学习,到时候长辈们对她的态度自然又不同。郭芙想到此节,一张娇嫩小脸皱成苦瓜,“杨哥哥,芙儿不想学武,芙儿要上学堂,要学音律,实在没多余的时间啦,你同妈妈、爷爷说说罢。”
杨过眼瞧着娇娇女娃丧了一张脸,为难道:“嗯,那好吧,只是你若不学武,师娘担忧你安危,怕是更不会放你出去游历江湖了。”郭芙一想因为不学武便不能出岛去游玩心下有些不悦,这几年她跟着杨哥哥朝起暮歇,武功也算小有成就,若真荒废了一身基石,又失了出岛机会,岂不得不偿失,不成,这买卖不划算,当即拉住杨过,“杨哥哥,我还是学罢,学好了武功,日后我也要同爹爹妈妈一样做大侠。”
这小妮子怎的如此好忽悠,杨过眉心紧皱,若日后出了岛去,岂不是别人三言两语就哄骗得将自己都卖了,他心下微气,温言道:“好,那你近日好生将琴学了去,不然过几月习武,更忙不过来。”想着这女娃娃性子便是这样,杨过是不敢奢求过多,性子上没法,便只能武力上想法子,便如郭伯伯那样良善单纯的性子,配了一身好武艺,便是多恶的人见了他也束手无策,芙妹唯此路可行。
郭芙听了杨过的话,当即点头应下,起身去摘了几枝喜欢的花,又折了几条绿藤,坐回杨过身边,“杨哥哥,芙儿给你也编个花环。”杨过虚虚靠在花墙上瞧着她一双小手灵巧的穿梭在花枝绿叶间,不多会一个花环出现在她手上,自个儿欣赏了觉得甚好,起身给杨过戴上,“杨哥哥,你真是潘若潘安。”
杨过得了她这句夸奖心下大喜,“谢妹妹美言,不过,若同芙妹妹相比,杨哥哥便是这花环上的绿叶了,相貌平平罢了。”
郭芙不懂杨过自谦之意,当下疑惑道:“杨哥哥相貌平平吗?可是妈妈讲相貌平平是长相一般的样子,杨哥哥你长得一般吗?那貌若潘安该是个什么样子?”说着垫起脚尖凑到杨过脸前细细端详起来,睫毛长而密,像两排小扇子忽上忽上,眼睛又大又圆,眼珠子水盈盈的,倒映出两个小人儿,鼻子又高又挺,嘴唇也粉嫩嫩的,像蔷薇花瓣似的。怎么看都觉得他很好看,哪里平平了?看着看着,她两只手也搭了上去,捧着杨过的脸揉了揉,皮肤同她一样白皙红润,摸着滑溜溜的,凑近些闻还有股香味,郭芙嘟着小嘴又闻了几下,惊奇地叫道:“杨哥哥,你身上好香,是什么花儿?”
杨过早在郭芙靠近时就已忘记了呼吸,一张脸被郭芙揉来搓去也忘了反抗,只呆愣愣瞧着上方的女娃,偏两只手还下意识护着她,不叫她摔了,听得郭芙问话瞬时醒悟过来,“什么味儿?我身上有味道吗?”他低头嗅去,并未闻到什么味。
郭芙垫了这半晌也累了,身子一软扑到杨过怀里,打了个哈欠,“妈妈怎的还不叫吃饭,芙儿都饿啦。”
小没良心的,杨过被她一扑整个人倒在花丛中,花香浓郁,熏的他连打几个喷嚏,什么好心情也没了,腰腹施力坐了起来,又将身上的小女娃抱了起来,“走吧,也差不多到时间啦。”
郭芙扭了扭从他怀里溜下去,“杨哥哥,我们跑快点,我好像闻到香香肉肉的味道啦。”说着一骨碌跑出去好远。杨过摇头,捡起花丛里的花环戴上,慢慢悠悠沿着小径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