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有其表》伊夫林

45、离婚吧

　　“我说过让我一个人静静，”江郁进地铁前说，“不要再跟过来。”

　　“我可以等，但能不能告诉我要等多久？”苏璟站在她背后，“一个月两个月都可以，总不能让我等一两年……”

　　“分居两年自动离婚的嘛，”江郁笑了，“不至于。”

　　江郁坐地铁回家，空调的热气让她的脸很快红了起来，这个时候人不多，她看对面窗户上映出的自己，她还很年轻，甚至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几岁，她精神状态不差，不知道为什么前一阵子要精神萎靡颓废成那样。

　　她好像理解了一些事情，比如她爱一个人，并不是像自己想象的一样，完全不求回报，但江郁需要的回报又不完全是关怀或者其他具体的事情，她需要的是一种被爱的和被选择的感觉。

　　其实某种程度上，她是个被需要感很强的人，被需要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对方对她的依赖和信任。这一点上跟苏璟是很像的，白若冰吐槽过苏璟恋爱时喜欢煲电话粥，只要白若冰随口提到一些小事他都要帮忙处理，但实际上这些事她自己也能做，但一旦她自己做了，苏璟就会觉得是不是他哪里做得不好，让她不舒服。

　　江郁觉得这也是控制欲的一种，只是没有那么明显。

　　苏璟现在成熟多了，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控制欲，江郁则是很少表现出这样极端的被需要感，很多时候她们都相敬如宾。

　　江郁第一次觉得苏璟爱她就是在那个雨夜，他应该是遭到了很大的阻碍，心情很差，以往的相处里苏璟都进退有度，过了10点绝不打扰她的生活，两个人出去旅游当然也会拥抱，亲吻，但都是点到为止，江郁自嘲从没有过感情高温期，两个人像是被撮合到一起对食的宫女和太监……

　　但那天她听到苏璟虚弱的声音，一种热情忽然就冲上她的头顶。她临时请假，老板看到留言时都都震惊她居然会这么突然地休年假，要知道江老师是所里出名的铁人，要保证一切任务都做完了才会休假，但她把手头的任务扔给了项目经理，说这家公司你已经很熟悉了，你带着他们去，我回来再看，我跟客户沟通好了，有重要的事情联系我。

　　她看到苏璟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喜欢上他了。

　　但很多时候她都体会不到这种被需要感，苏璟在各方面都是相当有出色的，更多时候她都是在倾听，然后他自己就会想出解决办法。

　　但这次并不是不被需要这么简单的事情，而是江郁觉得自己为他做的一切像是独角戏，苏璟甚至知道那个账户是自己的，也知道如果操作失误她就会因此破产，但他还是那样做了。

　　他是怎么看自己的呢？

　　江郁觉得很烦。

　　不然离婚算了。她被自己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想法吓了一跳，然后又想，“不行，沈宴赌的就是今年离婚，现在可没钱给一台大G出去。”

　　苏璟母亲的生日很快就到了，快11点的时候苏璟打来电话，江郁还在睡觉，他试探着问：中午一起吃个饭，我来接你？

　　江郁说你定地方吧，我自己过去。

　　苏璟讪讪地挂断了电话，然后发来了地址。

　　江郁撇了一眼，又是那家贵得要命但是味道非常一般的西餐厅，果然去掉滤镜后苏璟做什么都不对了，其实平常这家店已经算是江郁比较喜欢的餐厅之一。

　　江郁没化妆，收起了卫衣运动裤，换了套温柔一点的大衣，然后混搭一双运动鞋出门。她开的也是婚前自己买的奔驰，这车很老了。

　　她进门时候被服务员拦了一下，说今天被包场了，江郁挑了挑眉，“包场？”

　　“是的女士……”

　　他的话还没说完，经理立刻冲过来，“夫人您请，苏先生已经到了。”然后怒骂服务员，“没眼色！苏夫人还不认识吗？”

　　江郁笑了笑说没关系，我也不常来。

　　经理谄媚地说那是我们没能让您宾至如归。

　　说话间她已经看到苏璟了，男人听到声音也站起来，江郁对经理点点头，示意他可以了，苏璟绅士地为江郁拉开椅子，体贴地问，“想吃什么？今天的主厨特别套餐是……”

　　“就这个吧。”

　　“你还没听我说完。”

　　“随便吧反正最贵，你都包场了菜单肯定是确认过的，恐怕我想吃什么也没有。”

　　“你怎么知道没有呢？”

　　“我想吃干锅排骨，黑椒牛柳和茄汁大虾。”江郁挥了挥菜单，“但这是一家西餐厅。”

　　苏璟叫来服务员，重复了这几道菜，又加了两个青菜，“能做吗？”

　　服务员立刻说可以。

　　江郁嗤笑了一声。

　　苏璟无奈地叹气，“是不是我怎么做你都不会满意。”

　　江郁愣了下，“可能是吧，因为我不太想假装相敬如宾了。”

　　“我们之间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程度。”苏璟急切地解释，他身体微微前倾，“如果是期货的事情，我非常抱歉，但我……好吧我知道解释的话没有什么说服力，你的损失我两倍补给你，可以稍微不这么生我的气吗？”

　　他握住江郁的手，“或者几倍都可以，只要你不生我的气。”

　　这时候服务员开始上菜，江郁松开手，“吃了饭再谈吧。”

　　这主厨做西餐花里胡哨，中餐相当不错，饭后他拿着瓶白酒问二位对今天的菜还满意吗？江郁说您中餐做得真不错，是进修过吗？

　　主厨大手一挥，“您真识货，我师从某某大师，正经学过好多年中餐！川鲁粤淮都略知一二，这年头正经中餐不卖座，啥都讲究一个融合！”

　　“听口音您是天津人呐！”江郁被主厨的俏皮话逗笑了，苏璟看到她笑心态也放松了很多。

　　“您看餐后甜点是上桂花糕还是蟹粉酥？”

　　“您天津卫的不给我上个麻花吗？”江郁还是笑。

　　苏璟就这样看她，觉得她真是又美又生动。江郁说话的时候耳边的发丝微微颤动，像拨弄的涟漪的一池春水。

　　他忽然意识到江郁跟自己真的是很不一样的人。苏璟骨子里是很有些傲慢的，他很多时候的平易近人只是表达他的宽容，因为好的领导者就要礼贤下士。更多时候他会觉得自己花钱请了一堆废物，还能拯救的废物会得到他的批评，彻底不能拯救的废物则会被无视。

　　江郁不一样，她天生跟人就亲近，上到高管下到服务生，只要她愿意每个人都能聊几句，最主要的是她让人如沐春风，并不是那种纡尊降贵地表达一下对人的关怀，而是让你觉得她是真的好奇你说的话，并且未来有可能成为朋友。

　　苏璟就是爱她这一点。他知道自己是个被需要感很强的人，他很少需要什么人，但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需要江郁，江郁让他有了很多人情味。

　　江郁是一块拼图，补齐了他的一部分。

　　最后还是上了桂花糕，江郁吃了两口就放下，问你不吃吗？

　　“有点甜。”苏璟诚实回答。

　　“哦，”江郁点点头，“我吃好了，不如来谈谈吧。”

　　“其实我有时候很讨厌你。”江郁轻轻地说，“因为时间越长我越意识到，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嫁给你之前有人劝我齐大非偶，我说你就当我图他的钱吧，毕竟由奢入俭易。但我逐渐发现，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我们对伴侣的被需要感都非常相似。所以说太相似的人没法成为爱人，我其实能够理解你的做法，但不代表我能接受。”

　　“就好比如果我现在急需很大一笔钱，我知道你的公司现金流压力很大，所以我找虞宋和沈宴借钱，你肯定能理解我出于不给你添麻烦的目的这样做，但也很难接受我宁可找前男友也不问你这个老公要钱的这个事实。”

　　“所以我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我这么需要被认可的原因，但我只知道那个瞬间我几乎失去了对这段婚姻关系和感情全部的信任和期待，我都这样做了，你居然不愿意相信我。”

　　“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能想到重新建立信任的办法，因为我不相信你爱我了。”

　　“后来我想明白了一件事，只要你不要求我爱你，我也就不会要求你爱我。我们结婚的时候就是这样说的，我们心里可以有其他人，所以我也不需要你全部的爱。”

　　“我以为我可以这样过的。”江郁叹了口气，“但我有点过不下去了。我曾经以为我会不习惯回到以前那种生活，我会觉得无聊，不适应，毕竟，你看，我穿以前买的衣服，服务员都不会让我进门……富太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很快就会离我远去，但我觉得也还好。我本来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你只是我人生中的一段意外，毕竟本来我妈以为我是跟陈助理相亲的。”

　　苏璟的心彻底凉了。

　　“我知道我们没有婚前协议，所以可能财产分割很需要一点时间，如果你担忧股价的话我也可以配合你，不公开消息。我只要我的婚前财产，就这些，”江郁淡淡地说，“离婚吧，我过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