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有其表》伊夫林

46、同床异梦

　　最后是江郁开的车，苏璟说能给我点时间吗，我需要一点时间。如果可以的话今天还是去老宅看看吧？妈说她想你了。

　　江郁点头说好，“那我们是分开去还是一起去？”

　　苏璟说一起去，我需要一点时间跟他们解释这件事，但起码不是今天。

　　于是在苏璟磨磨蹭蹭错过三个绿灯后江郁告诉他停车，“你再开一会儿我们就要去见阎王了。”

　　苏家老宅在郊外，江郁不熟悉路，也不太敢开，两个小时的路开了快三个钟头，苏璟老老实实坐上副驾驶，但从那一刻他就开始魂不守舍了起来，他当然很忙，接工作电话的时候语言都错乱，江郁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他。苏璟在工作上优秀得要命，可以保持长时间的高速多线程工作，但今天他记错了所有项目的进度和时间，连负责人都搞混了。

　　她有点不忍心，但想了想还是没说话，毕竟是自己要离婚的，现在劝他接受现实颇有些欲擒故纵的意思。

　　苏璟糟糕的状态持续了一路，他怎么也调整不过来。他一方面震惊于江郁的决绝，另一方面是真的不能接受她的决定。

　　但她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如果她能原谅自己，为什么不能原谅当年的虞宋？

　　苏璟当然不愿意她原谅虞宋，但又不能接受她不原谅自己。他都觉得自己自私又双标，但他就是认为离婚是两个人的事情，她不能替自己做决定。

　　他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十几年前，变成了那个执拗的男孩。

　　苏璟知道自己应当有处理这场面的能力，也理应解决得更加妥当，他或许应该去寻找更合适的解决办法，江郁不是那种不能沟通的人。但他此时已经失去了理智，他满脑子只有绝不离婚四个字。

　　但江郁异常决绝，他以为她需要时间，所以在耐心等待，但只等到了一句离婚。

　　窗外景色飞驰后退，苏璟觉得恍惚。

　　“少爷怎么了，是病了吗？”他跟着江郁行尸走肉般回了家，看着他长大的阿姨出门来迎接，苏璟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江郁倒是神清气爽地跟她打招呼，说需要我帮忙吗？

　　阿姨说快别了，少夫人你看着少爷就好。

　　苏璟父母在客厅里跟晚辈聊天，寿星看到江郁很热情地招呼她过来，说你都多久没来看我了？

　　江郁说前几天生病了，怕传染。

　　当然是找的借口，她总不能说，因为我要跟你儿子离婚了，觉得见你尴尬吧？

　　苏璟父亲一眼就看出来两个人关系不对，他把苏璟叫到楼上，“你还没跟江郁道歉？”

　　“她还在生气。”苏璟不想让父母多担心这件事，没有讲离婚这两个字。

　　“你好自为之。”苏父皱眉，“江郁不是那种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的性格，期货这件事就是你的错，你不要想着混过去，不诚恳道歉的话，有你的苦头吃。”

　　苏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知道了，他其实不喜欢这样被说教的情况，但不得不说父亲比他要人情练达得多。两个人又谈了会儿工作，阿姨来敲门说可以吃饭了。

　　苏璟坐在江郁身边，江郁来这边吃饭时候也遵守这边的餐桌礼仪，一言不发，即使今天桌上氛围其乐融融她也不怎么搭话，看起来心事重重。

　　苏璟的话也很少，吃完饭又跟父亲去聊天下棋，江郁陪小侄子玩，苏母问，“第一次见你这么喜欢小孩子。”

　　“嗯，好久不见了。”她坐在地上耐心地拼积木，然后递给小侄子，小孩呵呵笑着，然后又拆散了给她，她也不生气，重新拼好。

　　“喜欢的话你们也要一个呗！”堂妹没心没肺地接话，“我哥喜欢孩子！”

　　江郁没接话。

　　小孩子闹起来没有时间，等他困了已经十点半，江郁九点多的时候就想走，她一起身小孩就哭，一折腾就很晚了，再开车回去不安全了，苏母说那就住在这边吧。

　　江郁绞尽脑汁想找一个合理的借口，她实在是不想跟苏璟同处一室……

　　“我睡地板。”苏璟发来一条微信，“夜间行车不安全。”

　　江郁不再挣扎，本来这里就有一间他们的卧室，她今天也有点累了。

　　苏璟洗漱出来的时候看到江郁给沙发铺了一层被褥，她有点拘谨地坐在旁边，“说真的有点尴尬……我睡沙发，你睡床。”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不体贴的混蛋？”苏璟被气笑了，“我睡沙发。”

　　“你后背有伤的嘛。”

　　“你腰也有伤。”

　　两个人对峙了半天，江郁磨蹭着抱了一床新的被子睡在一边，“好吧，也算是新奇的体验。”

　　苏璟哑然失笑，他关了灯，黑暗里听觉被无限放大，江郁的呼吸平静地洒在他耳边，但他知道她也没有睡着。

　　过了不知多久，江郁悄悄起身，苏璟整个身体都紧绷了起来，她蹑手蹑脚下床，轻轻拉开床前的抽屉……把什么东西取了出来。

　　她小心翼翼跪在床上，伸出手靠近了苏璟的脸……苏璟脑子里甚至在想她不会想掐死我吧？

　　一只丝绸眼罩被轻轻放在他眼皮上，江郁轻手轻脚躺回去……开始玩手机。

　　苏璟忍无可忍起身开灯，“跟我同处一室有这么难以忍受吗？还是你觉得我会对你做什么，不敢睡觉？”

　　江郁吓了一跳，“倒也不用这么敏感，我早上睡到11点才起……”

　　苏璟一愣，江郁作息非常规律，睡够8小时就会自然醒，“你三点睡的？”

　　“也不是，就是……我挺爱睡觉的。”江郁戴上耳机，“最近可能睡太多了，虽然有点累但睡不着，得委屈你戴个眼罩。”

　　苏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江郁其实不是睡太多，她就是觉得跟苏璟同处一室很难受。

　　于是两个人谁也没有睡着，但他们完全无话可说，各怀心事直到天亮。

　　第二天起床时苏璟眼圈黑得吓人，他觉得自己没法开车，请司机送他回市中心，江郁下意识说不顺路，她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空气明显停滞了一下，她只好找补说约了朋友，迅速逃之夭夭。

　　苏璟回到家后疲惫地打开电脑处理工作，一封邮件突然弹到他的私人邮箱里，是江郁的离婚协议书。

　　她真的只要她的婚前财产，连结婚时候他母亲给的一大笔礼金都如数奉还。

　　苏璟却突然恼怒地把电脑摔了出去，他这辈子从没有这样无力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