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燎夜天》陌上灯影

37、豺狼

　　可是……她的运气一向都不好。

　　梁颂很快发现了中军帐的异常，追了出来。
　　眼看着火把越来越近，赏遥却早已跑得精疲力竭。
　　“臭娘们，你再跑？”梁颂怒极，一箭射中了她的脚踝。
　　赏遥一下子身形不稳，摔倒在地，梁颂几乎已经追到了身后。

　　她心一横，从怀袖中掏出一只细长的圆筒，那是朱令仪临别所赠。她用力拉开了引线，只听“嘭”地一声，夜幕中忽然就高高地绽开了一团烟光。
　　“什么玩意儿？！”身后响起了男人愠怒的声音。
　　“它叫‘飞星’，放得够高，方圆十里都看得见。”赏遥挣扎着支起身子，说道，“你们的位置暴露了，董璋的大军随后便到。”
　　“不可能！那老东西最快也要明天傍晚才能到阆州，我们抢在他之前跟霹雳堂结盟就行，只要有了火器……”梁颂忽然反应过来了，“你在诈我？”

　　“你怎么知道霹雳堂有火器？”赏遥问道。
　　火器的事情在江湖上还是一个机密，她这一趟也从没提起过，梁颂是怎么知道的？
　　“呵呵，事到如今也不怕告诉你，爷现在替南平国做事。董璋这个老东西也就是手下兵马比我多些，爷迟早取而代之。
　　至于你……本来你要是肯好好配合，兴许事成之后我会放你走。但现在——”
　　他把横刀往旁边一丢，拽起赏遥的胳膊，就像猎人拖着奄奄一息的猎物，“总得让你尝尝自作聪明的代价。”

　　赏遥的脑袋重重地磕在了树干上，耳畔嗡嗡作响，脑海一片空白。
　　这么快……就走到穷途末路了吗？
　　恍惚之间，她几乎忘了自己身处何处。
　　她感觉自己好像是一头受伤的鹿，正要被开膛、破肚、剥皮，而那个男人眼眸里闪动着兴奋、残忍、贪婪，仿佛眨眼之间，就从人间道堕入了畜生道。
　　他粗重的呼吸越来越近，仿佛豺狼撕咬着将死的猎物……

　　但她毕竟还没死。
　　赏遥感觉有什么液体从后脑勺渗了出来，黏稠而温热，大概是血……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捂那处伤口，却触到了一根冰冷坚硬的东西——那是她一直簪在发髻里的半支断箭，也是她最后的机会！

　　说时迟，那时快，赏遥拼尽最后一口气，握着断箭，狠狠刺向梁颂的颈侧——顷刻间，鲜血如瀑布般喷涌而出，浇了她满头腥热。

　　只听一声惨叫，梁颂痛苦地捂住了脖子，放开了赏遥。赏遥挣扎着站起身来，刚要逃跑，梁颂却突然伸手，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脚踝。
　　赏遥脸色煞白，浑身的血液几乎都要冷透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弯腰捡起掉落一旁的横刀，毫无章法地朝梁颂身上砍去，直到……他彻底咽气，一动不动了。

　　“呵。”漆黑的树林里，忽然传来一声清凌凌的冷笑，“有点儿意思。”

　　跟着梁颂追出来的几名兵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死了。
　　死人堆里，孤零零地立着一根竹杖。
　　寒风吹开了蔽月的乌云，月光下，那个人从树林中走了出来，一脚深，一脚浅，似乎是个跛子，可眉宇间的杀气却似乎要凝成实质。

　　柳初逢。

　　“我还活着，你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啊。”柳初逢冷冷道，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赏遥。
　　赏遥手里还死死地握着那把横刀，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朝他挥了过去。

　　但她的意志和体力都已经到极限了。
　　柳初逢没有拔剑，竹杖随手一挥，狠狠地抽在了她手肘和膝盖上。
　　赏遥跌落在地，宛如尘泥里一只濒死的蝴蝶。

　　柳初逢为人，爱憎分明，睚眦必报。
　　这个女人用霹雳堂的火器毁了他的一条腿，他就要千百倍地报复回去。
　　只可惜，梁颂太不中用，竟然就这么死了。

　　柳初逢俯身，强迫赏遥抬起脸来，想看看她惊惶恐惧或是愤恨不平的表情。
　　但赏遥的眸底，唯有无波无澜的寂静，看得他心里腾起一股无名之火。
　　“杀了我吧。”赏遥闭上眼睛，倦意深重。
　　“我偏不如你的意。”柳初逢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你得生不如死地活着。”